生活中到底什麼是禪

一、不識本心,學法無益

《壇經》中記載,昔日六祖慧能聽聞《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處言下大悟道:「一切萬法不離自性。」五祖弘忍大為感嘆:「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

學佛修道的本懷即識自本心,萬法與本心的統一是宗門所講的徹悟境界。目前我們雖未認識到本心,但現在所學的一點點善法卻極為可貴,因為這些都是將來我們明心見性、成佛作祖的增上緣。這裡的本心是什麼呢?—是真心,還是妄心?臨濟義玄禪師對弟子們說:「有位無心道人,他經常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你們誰去抓住他呢?」這個無心不是沒有心,而是「覺妄成真」。如果心外還有一個叫做妄心的心,那麼就是心外求心、妄上加妄,永遠找不到本心所在。真心與妄心本是無二,方證乃知。學人認為,三藏十二部都是識心、安心的法門,經律論都是識心、安心的實錄,但都需要進一步實證。二祖慧可大師雖早已精通儒釋道,可是久久不能識心、安心,最終在達磨祖師的點化下徹見本心。

如何才能識見本心呢?《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那麼又要問:「什麼是應無所住?」—保持平常心。「平常心」是馬祖大師所首倡,平常心是什麼呢?馬大師說:「無造作、無是非、無取捨、無斷常,無凡無聖。只今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盡是道。」不離世間的佛法就是不離平常心,這告訴我們,佛法修行要落實到生活中去,正如淨慧長老所提倡的「生活禪」:「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有這麼一則公案,趙州禪師問南泉禪師:「什麼是道?」南泉回答:「平常心是道。」趙州問:「這個道可有趣向?」南泉回答:「當你這樣想的時候,這個道就離你特別遠了。」趙州又問:「我不去取捨,不去接近,怎麼才能達到道的境界呢?」南泉進一步說:「這個道如果說屬於知的範圍,那就是妄覺;如果說屬於不知的範圍就是無記,道是超越知與不知的範圍。」

如何以「平常心」修行悟道呢?另有一則公案:有人問長沙景岑禪師:「聽說您經常對學生說平常心是道,那什麼是平常心是道呢?」長沙禪師沒有回答,而是將腿子從蒲團上放下來,這時學人就特別疑惑,說我不懂。長沙禪師回道:「想坐就坐,想睡就睡。」要做到平常心就是要明白,我們修行跟生活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困來即眠,餓來即食」,沒有分別矯飾、超越染淨的對立去對待生活。如果在日常生活中,能給自己一點平常心的智慧,那麼日日是好日,時時是好時了。

後有無門慧開禪師留下一偈子來讚頌曰:「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二、戒定慧是閑傢具

《景德傳燈錄》中記載:湖南鼎州刺史李翱,經常參訪藥山惟儼禪師。一日,向藥山問道:「什麼是戒定慧?」藥山卻潑了他一盆冷水:「在老夫這裡哪來這些閑傢具?」太守聽了如墜入霧中,不明白什麼道理。

既然戒定慧是閑傢具,那麼現在的修學還有沒有用呢?其實這都是禪師接引後人的大機大用,無非是在教導我們如果心外求法,任何法都屬於閑傢具,是來裝飾我們門面用的,戒定慧三學,從實踐中來,從實踐中去,從實踐中體證,從實踐中圓滿。在公案後面,藥山禪師繼續開示道:要想保任這事,直須「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所說的便是修行要解行並重,才不會令戒定慧變為閑傢具。

在《六祖壇經》中也提到,當時神秀大師弟子志誠禪師去拜訪六祖慧能大師,六祖問:「你師父教給你什麼?」他說:「戒定慧。」接著,六祖問:「你師父所教的戒定慧是什麼啊?」他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這時候,六祖說道:「在我這裡戒定慧不是這樣的,若離自性談戒定慧便為相說。」那麼,什麼是真正戒定慧呢?六祖說了一個偈子:「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癡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不增不減自金剛,身來身去本三昧。」

這裡已經將我們從心外所學修的經律論的戒定慧,提升轉化成我們內心的自性戒定慧。為什麼要修自性戒定慧呢?因為一切萬法不離自性,如果離開自性談任何東西都屬於閑傢具,對於我們修行解脫毫無益處。所以,我們的修行一定要從自性本心流出,落實在日用之中。縱然戒定慧三學,學得再好,如果沒有由自性流露,沒有幫助自己解決煩惱妄想,難道不就是閑傢具嗎?辨別傢具閑與不閑,在於我們用了它,能否真實地讓我們身心受益。

與大家一起共勉淨慧長老的開示 —「修行就是要從根本上,從心地上來培養戒、定、慧的力量。而戒、定、慧的力量,又要在具體的生活環境中來生成、在實際的修行過程中來生成。」所以,萬不要從寶山空手而回,執著外面多麼繁華的世間法啊。長老再一次叮囑我們:「禪是一種受用、體驗,唯行者有,唯證者得!」

三、諸佛已滅,諸祖未生,其間何人獨霸天下?

《無門關》中記載:南陽慧忠禪師見侍者為他服侍多年,想趁機點撥點撥他,一日,呼喚道:「侍者!」侍者一聽禪師叫他,立刻回答他道:「禪師!做什麼?」禪師無可奈何地道:「不做什麼!」不一會兒,禪師又叫道:「侍者!」侍者答道:「禪師!做什麼?」禪師又無可奈何地道:「不做什麼!」如是多次,最後禪師突然對侍者改口叫道:「佛祖!佛祖!」侍者茫然不解地反問道:「禪師!您叫誰呀?」禪師不得已,就明白地開示道:「我在叫你!」侍者感到特別驚訝:「禪師!我是侍者,不是佛祖呀!」禪師此時感嘆道:「侍者啊,你將來可不要怪我辜負你,其實是你辜負我啊!」侍者並未懂得這個妙用,他說:「禪師!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辜負你,你也不會辜負我啊!」

大家聽到這裡的時候大概知道了侍者事實上已經辜負了禪師的一片良苦用心。從這個公案中,可以展開話頭:在諸佛已滅,諸祖未生,這個時期何人可以稱佛作祖呢?

是心是佛,是心作佛,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然而我們卻不敢相信自己本具佛性,不相信自己可以作佛,於是乎永遠沉迷在六道輪迴之中,永遠淪為凡夫。尤其在當前這個時期,身為佛弟子的我們,要有直下承當的大勇氣、大魄力!這種大勇氣、大魄力,就是玄奘大師所說的「遠紹如來,近光遺法」,也如同智者大師說的「傳燈化物,莫作佛法斷種人!」淨慧長老曾說道:「菩薩的精神就是難行能行、難忍能忍、難捨能捨。一個‘難’,一個‘能’,難能可貴,不是空口說白話,要在實際行動上落實這種精神。」

為什麼要獨霸天下?其實是祖師的一片慈悲之心。長老說:「古人用功,首先是叫你直下承當,然後再講其他的事。直下承當我就是佛,然後以佛的標準來要求自己。看自己是不是佛?不是佛,趕快修!不像佛,趕快修!」

諸佛已滅,諸祖未生,這個時期是誰可以獨霸天下?只要誰敢於直下承當,直下承當者包括我們任何人,只要能發起「四弘誓願」—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誰就可以獨霸天下。把這種大擔當精神落實到生活中去,修行不離日用,修行不離當下。

後記:生活中到底什麼是禪?

有人問禪師:什麼是禪?禪師答:心就是禪。

再問:心在哪裡?答:心在作用……

繼續問:作用在哪兒?答:作用在日常生活中。

祖師諸多類似的公案,說得簡練,三言兩語,已是精華。茲解釋,已屬扯葛藤、打閑岔。

在此學人,初參三則公案,囉嗦幾句,聊表佛心,與人一道,同參生活禪,鞭之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