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宗的基本架構

天台宗創立於陳、隋之交,興盛於唐、宋之際,是漢傳佛教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佛教宗派,掀開了中國佛教的新紀元。本宗與後起的三論宗、法相宗、華嚴宗、淨土宗、禪宗、律宗、密宗等併稱中國佛教「大乘八宗」,又與法相、華嚴合稱「教下三家」。

一、宗名

天台宗亦稱「天台家」、「天台教」、「天台教觀」、「天台宗教」等,在日本又稱「天台法華宗」、「法華宗」。簡稱「台宗」、「台教」。近世以來,學術界又將以天台宗為研究對像的專門學問稱之為「天台學」、「天台教學」或「天台佛學」。

「天台宗」一名的使用雛形,最早可以上溯至隋末唐初灌頂大師述、明曠錄的《天台八教大意》卷尾所云:「謹案天台一宗,略論旨趣。究其始末,餘文廣尋。」但一般認為正式使用這一名稱的,是台宗九祖、中唐湛然大師在其《法華經大意》所云:「將釋此一部妙典二十八品多有諸家,今暫歸天台宗」。

本宗的得名由來有二說:一、以人得名。元代蒙潤《天台四教儀集註》卷一載:「天台,山名也。……此山即(智者)大師棲身入寂之所。蓋以西方風俗,稱名為尊,此土避名為敬,故以此處顯其人也。復以人命宗,則天台為宗矣。」即謂因本宗實際創始人智者大師常居浙江天台山,世稱「天台大師」,故而「以人命宗」。二、以山得名。日本鎌倉時代凝然《八宗綱要》卷下載:「問:何故名天台宗?答:從山為名,此宗從彼山而起故也。」

根據漢語工具書《辭源》,「台」和「臺」本是兩個獨立並行的漢字。「天台宗」的「台」讀作「tāi」(胎),與「臺」(tái)是音義有別、不容混淆的。在傳統佛典的書面行文中,便能清楚地鑒別這一點。因此,在應用繁體漢字時,不可將「天台山」、「天台宗」誤作「天臺山」、「天臺宗」。

二、宗史

天台宗從法統源流的角度,建立了始從印度迦葉(初祖),中經龍樹(十三祖),終至師子比丘(二十三祖)的「金口相承」譜系;從思想傳承的角度,釐定了上起印度龍樹(高祖),下啟北齊慧文(二祖)、南嶽慧思(三祖)、天台智者(四祖)的「今師相承」譜系。

南宋志磐大師在《佛祖統紀》卷六對天台宗在中國的早期師資傳承作了如下概括:「北齊尊者,宿稟自然,不俟親承,冥悟龍樹即空、即假、即中之旨,立為心觀,以授南嶽;南嶽修之以淨六根,復以授諸智者;智者用之以悟《法華》,乃復開拓鴻業,以名一家。」

古印度著名聖哲龍樹菩薩(約3世紀),向有「千部論師」之譽,其代表作有《大智度論》《中論》《十二門論》等。中國北齊時代「獨步河淮」的高僧慧文大師(約6 世紀)因讀《大智度論》(卷二十七)「三智實在一心中得」之文和《中論》(卷四)「三是偈」,朗然冥悟「一心三觀」之理,從而奠定了台宗思想基石和遙尊龍樹的宗譜體系。三祖慧思大師(515~577)得二祖慧文觀心之法,定慧雙修,頓悟法華三昧,闡發「諸法實相」之說,於河南大蘇山授法智者,遂有「昔日靈山同聽《法華》,宿緣所追,今復來矣」的美談。

四祖智者大師(538~598)從學慧思門下8年,因持誦《法華經》而「照見靈山一會儼然未散」,深蒙印可。先後弘法於金陵(今江蘇南京)瓦官寺、光宅寺、天台山修禪寺、當陽(在今湖北)玉泉寺等處,居天台山凡十餘年,受陳、隋二朝禮敬,為「佛法雄傑,時匠所宗」。以「五重玄義」 解《法華》經題,以「四意消文」釋《法華》經文,以「五略十廣」述圓頓止觀,弟子灌頂記錄整理為《法華經玄義》、《法華經文句》、《摩訶止觀》各10卷,號稱「天台三大部」,並以「靈山親承,大蘇妙悟,三昧所修,縱辯而說」的卓越修證贏得了「東土小釋迦」的美譽,從而使中國佛教天台宗得以正式建立。

五祖章安灌頂大師(561~632)結集了智者一生的絕大部分著作,獨得智祖心傳,是台宗史上無可替代的功臣。此後,六祖智威、七祖慧威、八祖玄朗三代相承,僅能默傳止觀,承前啟後而已。直至九祖荊溪湛然大師(711~782)出,方在華嚴、法相、南宗禪等異軍突起的教界,盛弘台教於東南,著天台三大部註疏90卷,及《金剛錍》、《止觀義例》等名篇,高揚智者之學,評議諸家之失,迎來了中國台宗史上的第一次中興。

湛然傳弟子道邃、行滿和大學士梁肅。時日本請益僧最澄(767~822)渡海入唐,於天台山求法於道邃、行滿二師,並於台州(在今浙江)龍興寺從順曉大師學密。次年歸國,於京都比叡山建延曆寺,創立日本天台宗,並奠定了「止觀業」(天台)與「遮那業」(真言)兼學並融的「台密」法門。

天台宗歷經唐末「安史之亂」和「會昌法難」的摧殘,大量教典湮滅佚傳,台宗的義學研究隨之失去活力。十五祖螺溪羲寂大師(919~988)不忍教門衰微,通過德韶國師促成敬信三寶的吳越王錢俶遣使往高麗、日本訪求天台教典,遂有高麗僧人諦觀於建隆二年(961)奉命護送教典入宋,終使台教遺籍重返故國。羲寂傳弟子義通,義通傳知禮、遵式二師,天台宗迎來了二次中興。

十七祖四明知禮大師(960~1028),居明州(今浙江寧波)延慶院,將智者傳世的天台五小部予以精心註釋,一生講學、修懺、著述不倦,宋真宗賜號法智大師。時因羲寂同門志因的弟子晤恩(912~986)著《金光明玄義發揮記》,否定《金光明玄義》廣本是智者的真作,在觀行上主張「真心觀」;知禮應同學之請著《金光明經釋難扶宗記》予以批駁,認為廣本不偽,主張「妄心觀」;從而引發了一場往返7年、歷時40載的「山家山外之諍」。知禮門下有弟子廣智尚賢、神照本如、南屏梵臻,史稱「四明三家」,弘傳知禮的「山家」學說,發揚光大,成為天台正統;其中尤以南屏系的車溪擇卿、湛堂性澄諸師最為傑出。而以晤恩、源清、慶昭、智圓等為代表的學說被斥為偏而不純,貶稱「山外」,其勢力終告衰竭。但此後台宗學人日趨偏重教理而忽視觀行,止觀之道漸廢。

11世紀末,高麗「佑世僧統」義天(1009~1101)入宋求法,禮十九祖慈辯從諫大師秉承台教於錢塘(今浙江杭州),歸國後創建高麗國清寺,弘傳天台教義,被尊為韓國台宗始祖。

元明以來,天台宗雖無唐宋兩朝的建樹與輝煌,諸如撰《天台傳佛心印記》的懷則、著《天台四教儀集註》的蒙潤等台宗義學高僧亦漸乏其人,但台宗寺剎已廣佈江南,並在佛教界全然確立了「凡講教義者,不離天台、賢首(華嚴)」的基本格局。明代末葉,二十九祖百松真覺大師(1537~1589)面對日見式微的台宗法運,與門人幽溪傳燈大師(1554~1628)起而振興,一時稱盛。靈峰澫益大師(1599~1655)繼二公芳蹤,以過人天資,「私淑台宗」,著述丰盈,力倡「教宗天台,行歸淨土」之旨,學者雲從,號為「靈峰派」。

四十三祖諦閑大師(1858~1932),住持寧波觀宗寺,創觀宗學舍,辦《弘法社刊》,講經育僧,澤被南北,時稱「教海老龍」,座下俊傑倍出,成為近現代台宗復興之祖,法脈綿延,影響深遠。

三、宗典

天台宗所主要依據的經論原典,唐代湛然大師曾在《止觀義例》卷上作過一段著名的提示:「一家教門遠稟佛經……所用義旨以《法華》為宗骨,以《智論》為指南,以《大經》為扶疏,以《大品》為觀法」。上述四部要典分別是:《妙法蓮華經》(7卷。後秦·鳩摩羅什譯)、《大智度論》(100卷。後秦·鳩摩羅什譯)、《大般涅槃經》(40卷。北涼·曇無讖譯)和《大品般若經》(27卷。後秦·鳩摩羅什譯)。

為天台宗所重視和頻繁援用的,尚有《金光明經》(4卷。北涼·曇無讖譯)、《維摩詰經》(3卷。後秦·鳩摩羅什譯)、《仁王般若經》(2卷。後秦·鳩摩羅什譯)、《華嚴經》(60卷。東晉·佛馱跋陀羅譯)、《菩薩瓔珞本業經》(2卷。後秦·竺佛念譯)、《無量義經》(1卷。北齊·曇摩伽陀耶舍譯)、《觀普賢菩薩行法經》(1卷。南朝宋·曇摩密多譯)、《思益梵天所問經》(4卷。後秦·鳩摩羅什譯)等漢譯佛典。雖然部帙眾多,但若論要中之要,《止觀義例》在闡述《摩訶止觀》時指出:「散引諸文,該乎一代;文體正意,唯歸二經:一依《法華》本跡顯實,二依《涅槃》扶律顯常,以此二經同醍醐故。」

天台宗的立宗之作,是智者大師的「天台三大部」:

一、《法華經玄義》10卷。權威註釋為湛然《法華經玄義釋籖》20卷。

二、《法華經文句》10卷。權威註釋為湛然《法華經文句記》30卷。

三、《摩訶止觀》10卷。權威註釋為湛然《摩訶止觀輔行傳弘訣》40卷。

在傳統意義上與「三大部」齊名的,是智者的「天台五小部」:

一、《觀音玄義》2卷。權威註釋為知禮《觀音玄義記》4卷。

二、《觀音義疏》2卷。權威註釋為知禮《觀音義疏記》4卷。

三、《金光明經玄義》2卷。權威註釋為知禮《金光明玄義拾遺記》6卷。

四、《金光明經文句》6卷。權威註釋為知禮《金光明經文句記》12卷。

五、《觀無量壽佛經疏》1卷。權威註釋為知禮《觀無量壽佛經疏妙宗鈔》6卷。

在台宗「依教起行」的要典中,除了闡述天台極致「圓頓止觀」的《摩訶止觀》,還有智者闡述「漸次止觀」的《釋禪波羅密次第法門》10卷和闡述「不定止觀」的《六妙法門》1卷。上述三書完備地表達了「天台三種止觀」的觀行法則,而智者《修習止觀坐禪法要》(《童蒙止觀》)1卷則是公認的止觀基礎讀本。

此外,集中闡釋天台判教思想的是智者《四教義》12卷;高度概括天台教觀架構的是湛然《始終心要》1卷287字;詳盡記載台宗人文歷史的是志磬《佛祖統記》54卷;全面反映台宗儀規教制的是自慶《增修教苑清規》3卷。

北宋天聖二年(1024),通過杭州天竺寺慈雲遵式大師(964~1032)的奏請,仁宗皇帝御准35部、145卷「天台教文」入藏。遵式親撰《天台教部隨函目錄》1卷,為之分類編次,略述提要。這是歷史上天台宗典籍首次編入《大藏經》。

天台宗傳統的入門要籍約有3種:

一、《天台八教大意》1卷。隋·灌頂述。未見註釋。

二、《天台四教儀》1卷。宋·諦觀錄。權威註釋為元代蒙潤《天台四教儀集註》10卷。

三、《教觀綱宗》1卷。明·澫益述。權威註釋為民國靜修《教觀綱宗科釋》1冊。

四、宗義

天台的一宗大綱,可以總括為「教相門」和「觀心門」。前者是以「五時八教」、「三諦圓融」、「一念三千」為核心的理論體系,後者是以「四種三昧」、「五科方便」、「十乘觀法」為主導的實踐體系。表現在「天台三大部」,則《法華玄義》與《法華文句》側重於「教門」,《摩訶止觀》側重於「觀門」。

天台宗歷來以「解行並進,教觀雙美」著稱,故明代澫益大師在《教觀綱宗》開篇強調:「佛祖之道,教、觀而已矣。觀非教不正,教非觀不傳;有教無觀則罔,有觀無教則殆。」指出理論(教)與實踐(觀)是諸佛曆祖自行化他的要道,只有教理與觀行的高度統一,修證才能步入正軌,教法也才能得以弘傳,否則「有教無觀」是空洞無益的,而「有觀無教」則是非常危險的。

天台宗的教相門,首先體現在創造性地完成了「五時八教」的判教主張。宋代諦觀大師在《天台四教儀》中讚美說:「天台智者大師,以五時八教判釋東流一代聖教,罄無不盡。」

佛教自漢代傳入中國,到了南北朝時期,譯經、講經、注經之風極一時之盛,對整體佛法的分析與認識亦見仁見智,爭鳴不一。智者大師對此前最有代表性的「南三北七」十家判教說進行縱橫辯難,依據《華嚴經·性起品》的「三照」、《涅槃經·梵行品》的「五味」、《法華經·信解品》的「父子五喻」,對整體佛教從形式到內容給予全面的歸納與詮釋,將釋迦世尊一生說法劃分為五個時期,通稱「五時」:

一、華嚴時,二、阿含時,三、方等時,四、般若時,五、法華涅槃時。

在「五時」中,認定第五「法華涅槃時」為佛說法的最高最圓之時。在一般情況下,依循上述五時次第說法的,稱為「別五時」;而在特殊情況下,佛陀不受時段次序制約,隨機說法的,稱為「通五時」。

認為佛陀五時說法的教化形式和法義內容各有四種,即從應機施教的形式而言,可以歸納為「化儀四教」;從應機說法的內容而言,可以歸納為「化法四教」,合稱「八教」:

化儀四教:一、頓教,二、漸教,三、秘密教,四、不定教。

化法四教:一、藏教,二、通教,三、別教,四、圓教。

上述頓、漸、秘密、不定「四教」只能對應五時中的前四時,而法華涅槃時超然於「化儀」之外,故稱「非頓非漸、非秘密非不定」。藏、通、別、圓「四教」全面涵蓋、對應五時,立論精密而靈活,比之「化儀四教」更為廣泛地應用於天台教觀的各個領域。

此外,智者還在《法華玄義》卷一提出過「三種教相」(一、根性融不融相;二、化導始終不始終相;三、師弟遠近不遠近相)的判教觀,從根機、佛意、本跡三個角度論證了《法華》「唯一佛乘」的超拔地位。

天台宗所要認知和悟入的最高真理,是佛在《法華經》中所開演的「諸法實相」義。這既是天台宗的終極目標,也被認為是全體佛法的根本歸趣。圍繞著這一宗旨,發展、構建了「三諦圓融」的真理論和「一念三千」的實相論兩重基本命題。

「三諦圓融」是智者以慧文大師所悟的「一心三觀」為基礎,說明「空、假、中」是對任何同一事物的三個方面的認識:凡事物皆由因緣聚合而生,沒有永恆、固定的實體,稱為「空」;事物變異無常的客觀存在,稱為「假」;空與假只是事物的共相與別相,是一體的兩面,是統一的,稱為「中」。由於空、假、中所表達的狀態是一切事物天然具有的真實本性,故稱「三諦」;由於三者間不可分離,沒有前後,互容互具,名異體同,故稱「圓融」。

以認識主體的「一心」和認識對像的「三諦」為基點,以發起「一心三觀」、照見「一心三諦」、成就「一心三智」而構成的「三諦圓融」思想,代表了認識的極致和天台圓教的根本精神。

「一念三千」是智者教觀思想的最高成就,被湛然大師稱為「終窮究竟極說」。它建立於《法華經》「十如是」、《華嚴經》「十法界」、《大智度論》「三種世間」所組配起來的「三千諸法」的基礎上,說明主觀微細的「一念」,足以圓融客觀廣大的「三千」。同時,由於「一念」具足了無限大的「三千」,所以「三千」當下即是「一念」的本身,「一念」也就自然從「能觀」的主體,轉換為「所觀」的客體對境,即圓頓止觀中的「不可思議境」。「一念三千」體現了「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摩訶止觀》卷五上)的相即相融思想,最終將「一念心」與「三千諸法」歸結、統一於「實相」之理。

「三千諸法」是法界聖凡、宇宙萬有的總稱,無論諸佛、眾生,現前一念心中已本來具足萬有,圓滿無缺,名為「理具三千」或「性具三千」;由於一念之心三千具足,故能隨緣生起萬象,名為「事造三千」。「理具、事造」兩重三千互為依存,同歸一念,反映了事物存在、發生的內在原理,是天台「一念三千」思想的又一精彩之處。

天台宗從「諸法實相」的「諸法」(現象)與「實相」(本質)既相互依存、又對立統一的「當體相即」立場出發,提出了「性具實相」說的觀點,認為一切事物的本有體性天然地具足了實相,由於「實相」與「諸法」是同一性的,所以「性具實相」亦可稱之為「性具諸法」。

將「性具實相」的觀點應用到佛性領域,就出現了著名的「性具善惡」說,也就是智者在《觀音玄義》卷上說的:「闡提斷修善盡,但性善在;佛斷修惡盡,但性惡在。」認為站在「性具」的角度,眾生與諸佛平等不二,凡聖的差異只在於修為的善惡不同。湛然大師進一步發揮智者「色心不二」之義,兼采《大乘起信論》的真如緣起思想,極具震憾地提出了「無情有性」的主張,使得台宗佛性論大放異彩。

天台宗建立「教、觀」二門,強調「雙美」、「並進」,但歸結處是「以觀為本」。教的存在,完全是為指導觀行和證成觀行服務的。宋代靈芝元照大師在為《修習止觀坐禪法要》所作的序文中說:「台教宗部雖繁,要歸不出止觀。捨止觀不足以明天台道,不足以議天台教。故入道者不可不學,學者不可不修」。知禮大師在《十不二門指要鈔》卷上說的更為直截:「蓋一家教行皆以觀心為要,皆自觀心而發。」因而,上述「三諦圓融」、「一念三千」的理論始終貫穿於「觀心門」的表裡,融合為「止觀雙修」的方法論,使台宗從抽像的「實相」思辨出發,最終又回歸到真切的「實相」境界之中;故二者既有理論教相的屬性,又有止觀行法的特徵。

天台宗的「觀心門」將大乘佛教修行實踐的類形歸納為「四種三昧」:

一、常坐三昧,二、常行三昧,三、半行半坐三昧,四、非行非坐三昧。

從中含括了坐禪、繞行、念佛、奉師、受戒、說經、旋咒、思維、燒香、請聖、供養、禮拜、懺悔、誦經等各種修持形式,而最終統一於「止觀」。

為一般台宗學人所遵行的,是「半行半坐三昧」,具體分為「方等三昧」和「法華三昧」兩種,往往通過修習《方等三昧行法》和《法華三昧懺儀》加以實踐。「四種三昧」的最高形式是「非行非坐三昧」,智者《請觀音懺法》即為此而設,但一般是指學人通過在日常生活中不拘時間、地點、形式的念念「歷緣對境」反觀心源,最終契入實相,故亦稱「隨自意三昧」、「覺意三昧」。

貫穿「四種三昧」的預修階段,是「五科方便」;正修階段,是「十乘觀法」。故湛然大師在《止觀大意》卷首「略述教觀門戶大概」中明示:「今家教門……消釋諸經,皆以五重玄解、十義融通;觀法,乃用五科方便、十乘軌行。」

「五科方便」是正修止觀者所必須的主觀因素和客觀條件,共計5類25項,依次關聯遞進,通稱「二十五方便」,別稱「遠方便」:

一、具五緣,二、呵五欲,三、棄五蓋,四、調五事,五、行五法。

「十乘觀法」是台宗「圓頓止觀」的「正修」主體,由第一項「正觀」和其餘九項「助觀」構成:

一、觀不可思議境,二、發真正菩提心,三、善巧安心,四、破法遍,五、識通塞,六、道品調適,七,對治助開,八、知次位,九、能安忍,十、無法愛。

修「十乘觀法」的客觀對境,理論上共有十種,通稱「正觀十境」,相對於二十五方便而別稱「近方便」:

一、陰界入境,二、煩惱境,三、病患境,四、業相境,五、魔事境,六、禪定境,七、諸見境,八、增上慢境,九、二乘境,十、菩薩境。

其核心觀境是與凡夫息息相關的「陰界入境」,尤其是觀「五陰」中的「識心」。其餘九境,皆隨修行者根機不同、所呈現的境界不同,以定觀與不觀。

眾生現前的「一念」之心,圓滿具足宇宙萬有的「三千諸法」,故此神奇的一念稱為「不可思議境」;能觀此微細一念具足無限廣大「三千」而又當體具足空、假、中三諦,明悟「色從心造,全體是心」之理,即名「觀不可思議境」。上根行人仗此妙觀,即破無明,是「十乘觀法」的主體所在。中根行人則需續修第二乘「發真正菩提心」或累繼修至第七乘「對治助開」才能得益。下根行人,直需修完十乘,方得利益。

雖然凡夫與諸佛在本性上一體不二,但現實中凡夫依教起行終至成佛,仍然需要一個漫長的修證過程,天台宗把這一過程劃分為六個階段,稱之為「六即佛」:

一、理即,二、名字即,三、觀行即,四、相似即,五、分證即,六、究竟即。

上述「六即」圓滿含攝了從五品弟子位、六根清淨位到十住、十行、十迴向、十地、等覺、妙覺等由凡至聖的一切階位。以「六而常即」,說明「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以免學人自卑不前;以「即而常六」,告誡「理可頓悟,事須漸修」,以免學人輕狂自大,從而糾正偏頗,行於中道,開顯本具的三德秘藏,成就自他的究竟解脫。

在二千年波瀾壯闊的中國佛教發展進程中,厚積於河南(大蘇山)、顯揚於江蘇(金陵)、勃發於湖北(當陽)、大成於浙江的天台宗,以其綿延的歷史,豐厚的文獻,縝密的判教,圓妙的哲理,完備的觀行,深遠的影響,以及台宗師資「解行並進」的向道風範和「崇文重教」的弘化個性,成為最足以代表中華佛教圓熟境界的一座巔峰,千載而下,彌仰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