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的人,是我最恨的人

羅迪克是一個英國戰俘,一次他不幸被俘。和許多戰俘一樣,他被押送到了一座德國集中營。集中營裡有近千名戰俘,全部是英國戰俘。他們被迫忍受著非人待遇,天天像牲口似的,從事著沉重的勞動。幸運的事,羅迪克是英軍一名汽車兵,德國集中營的納粹兵裡缺少汽車兵,就在集中營的戰俘中招募司機。

當然,其實戰俘裡也有不少汽車兵,但卻沒人願意為納粹開車。因為,開車的任務是,專門運送每天被餓死或被殺害的戰友。但是,羅迪克對此卻有很高的熱情,他表示自己很樂意幹好這件事。

羅迪克終於當了納粹司機,然後變得粗暴殘忍。不僅對戰俘們吆五喝六,拳打腳踢。甚至,有的戰俘明明還沒死,他竟會扔他們上車。

顯然其它戰俘們非常憎恨他,並以各種方式警告羅迪克,羅迪克聽後,依然我行我素,戰俘們惡狠狠罵他:賣國賊,走狗。

此時納粹卻越來越喜歡羅迪克,羅迪克獲得集中營的高度信任。一開始,羅迪克駕車出集中營的時候,納粹兵一定會押車,監視他的舉動。後來納粹索性由他一個人出入了。羅迪克的戰友也在暗地裡襲擊他,好幾次他險些被昔日戰友打死。

在一次被瘋狂地毆打之後,羅迪克永遠失去了一隻手,同時也失去了利用價值。再也無法繼續開車的他,像扔破麻袋似地,被納粹拋棄了。

沒有了納粹的保護,羅迪克陷入了戰俘們無情的報復之中。一個雨天,他在孤獨淒慘的境況下,死在了集中營一個陰濕的牆角裡。

六十年過去了,羅迪克家鄉的人們,似乎早已不記得他了;羅迪克家族的族人,好像刻意在迴避著關於他的一切。羅迪克就這樣被淹沒在了歲月的塵埃裡。

然而忽然一天,英國一家發行量不小的報紙,報紙顯著的位置上,登載了一篇題為《救我的人,是我最恨的人》的文章:

集中營裡有一個叫羅迪克的叛徒,甘願為納粹賣命。那天,生病的我並沒有死,他卻強行把我扔上卡車,對納粹說準備把我埋掉。

可是,令我震驚的是,車到半路,羅迪克停了車,扛起奄奄一息的我,放到一棵大樹的隱蔽處,並留下了幾塊黑面包和一壺水,急促地對我說,如果你能活著,請來看這棵樹。然後,他就急匆匆開車走了。

登載這則篇幅很短的故事不久,報社陸續接到不少電話。

無一例外,打電話的人都是二戰老兵,而且是曾經不幸成為戰俘的老兵。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無一例外,這十二位來電話的老兵,來自同一座集中營,那座羅迪克所在的集中營。

十二個老兵敘述的故事,幾乎都是報上登載的那個故事的翻版:他們被羅迪克放在一棵大樹下,然後,因此而死裡逃生。

尤其令人注意的是,每當羅迪克駕車離開時,對每一個戰友說的都是,如果你活著,請來看這棵樹。

編譔並推薦登載這篇稿子的,是一位從戰爭中走過來的老編輯。憑職業嗅覺,敏感的他判定,這棵被羅迪克反覆提到的樹,一定大有內容。

老編輯立即組織了十三位老兵,沿著當年死裡逃生的路線,去尋找那棵無法判定是否還存在的大樹。當一行人來到目的地,山谷依舊,大樹依舊。一個老兵率先撲進大樹的懷抱,啜泣中,他在樹洞裡找到只早已鏽蝕了的鐵盒子。

當人們七手八腳取出並打開了盒子。一本破損的日記本和很多張泛黃、發霉的照片赫然呈現在大家眼前。

他們小心翼翼地翻開了日記本:

今天我又救出了一位戰友,這已經是第28個了……但願他能活下去……今天又有 20位戰友死去……昨天深夜,戰友們又一次狠狠地打了我……可我一定要堅持下去,無論如何也不說出真相,那樣,我還能救出更多的人……親愛的戰友們,我只有一個唯一的希望,如果你活著,請來看看這棵樹。

老編輯的聲音早已哽噎,老兵們的淚流早已滿面。站在樹下的每一個頭髮花白的人,直到此時才完全清楚,羅迪克一共救了三十六名英國戰俘。

《辛德勒的名單》:「我本可以救更多」

今天,仍然活在世界上的,也許還不止眼前的十三個。留在樹洞裡的關於戰俘集中營的日記和照片,是他留給世界揭露控訴納粹罪惡的鐵證。與老兵們分手不久,老編輯所在的那家報紙,很快登載了他采寫的羅迪克感人事蹟。

那處沉寂的山谷和那棵不倒的大樹周圍,因為報道而熱鬧了起來。許多人紛紛自發地來到這裡,祭奠羅迪克,表達對他的敬仰。理所當然地,羅迪克成為了一名國民英雄。

一個作家來到這座山谷,將不知名野花紮成的花束,放在了簡朴的紀念碑上,並在大樹下坐了許久。

後來,他在自己的一本書裡寫過一段話。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告訴人們:完美需要代價,而為完美付出代價,沒有堅韌不拔忍辱負重精神,絕對做不到。

渴望完美的人生,是每一個人的權利。有時,這種完美因為環境所脅迫,它的表現形式,竟會那樣的相悖於最初的願望,因此造成的誤解甚至敵視,一定會形成一種強大的社會壓力。

而能夠為了完美的崇高使命,始終忍辱負重的人,他的名字終將成為完美的旗幟而高揚,譬如羅迪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