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禪定的五種過患
修禪定的時候,有一些障礙會影響我們的修行,歸納起來,大致為五種:
(一)懈怠。懈怠,是貪著吃喝玩樂而不想修行的念頭。修行沒有成果,都是因為懈怠。如果懈怠,就根本不能進入禪定,根本不可能修行。
(二)遺忘聖言。聖言,也即上師教給我們的修行訣竅與方法。修禪定的時候,把上師講的訣竅都給忘了,致使無法正常修行,就叫遺忘聖言。
(三)昏沉和掉舉。昏沉屬於無明煩惱,因為頭腦迷糊、神志不清,所以不能專注於修行目標或所緣境;掉舉屬於貪心煩惱,思維曾經吃喝玩樂的景象而心向外散亂,故而無法專注於目標。這兩個是所有禪定最大的障礙,甚至會影響到禪定的本質。
(四)不行對治。在修行的過程中,心裡已經開始昏沉、掉舉,不是昏昏欲睡,就是胡思亂想,心根本不在目標上了,卻不採取任何措施,根本不控制、不對治,任其發展。即使前面修得不錯,後面也會變得很糟糕,就叫不行對治。
(五)無沉掉時行對治。當心安住在平靜狀態,沒有昏沉、掉舉的時候,卻強行去擾亂這個狀態。比如多此一舉地去觀察:我現在安住的境界是阿賴耶識還是心的本性光明,是無常還是痛苦等等,強迫讓自心離開禪定境界,這叫無沉掉時行對治。
五種障礙當中的前兩種,會影響進入禪定;第三種,會影響禪定的本質;後面的兩種,會影響禪定的發展。所以,作為修行人,首先一定要設法對治、祛除這五種障礙。
二、五種過患的八種對治方法
五個障礙怎麼樣對治呢?可以用八種方法,也即八對治行來對治五種障礙。
(一)信。也即對禪定的信心。信心有三種:第一是相信禪定的方法,能夠清淨、淨化我們的內心,並讓我們得到智慧等等;第二是在每次修禪定的時候很有興趣。其實,世間任何一個工作都是如此,做喜歡的工作和做不喜歡的工作,效果是截然不同的;第三是渴望、追求禪定的境界。
(二)欲。也即慾望,意思就是追求、希求禪定。
(三)勤。也即精進、努力。
(四)輕安。開始修禪定的時候,心裡會覺得很枯燥,身體坐久以後,會感到腿痛、不舒服等等。但是,當禪定訓練好以後,就會產生禪定的喜悅——心裡很平靜、很舒服,不但內心快樂,而且身體保持毗盧七法的姿勢坐了很長時間,也不但沒有不適應的感覺,反而很輕鬆,這就叫輕安。在禪定境界比較高的時候,才會有輕安。
依靠信、欲、勤、輕安四者,就能驅除懈怠。其中前三種是方法,輕安是結果。
還有四個最重要的對治方法:正念、正知、作思、捨。
禪定效果不好,往往是因為不知道何時需要用怎樣的方法去對治。就像木匠首先要準備好所有的工具,到時候需要什麼就用什麼一樣。修行人也要先準備好對治的方法,以備不時之需,所以,後面四個工具非常重要。
(五)正念。正念的意思,就是一直不離開、不遺忘修行的目標。比如,在修菩提心的時候,不知不覺就走神了,去想工作、家庭、婚姻等事情,走神很久自己都沒發現,這就是因為沒有正念。如果有正念,不管修什麼,意識一旦離開目標,立即就會發現,馬上就可以調整回來,中間一分鐘都不會浪費。
(六)正知。「知」 的意思,就是知道。在《修心七要》和《四法印》(見《慧燈之光》)當中,講過一個側面的監視或者觀察,這就是正知。正知非常重要。如果有了正知,在修行的時候,有沒有昏沉、掉舉,都清清楚楚。否則根本不知道有沒有掉舉、散亂、昏沉,雖然修了一兩個小時,但這一兩個小時怎麼過去的,卻完全不清楚,這都是因為沒有正知。
(七)作思。如果發現有昏沉、掉舉,一定要採取措施控制、對治,這叫作思。《阿毗達磨》當中講過五十一個心所,其中一個心所就是作思。其實,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會有動機:我要去上班,我要去吃飯,這些念頭怎樣產生的呢?因為在我們內心當中,有這樣一個心所、動力或功能,就叫做作思。
(八)捨。「四無量心」當中的「捨」和禪定八對治行當中的「捨」是不一樣的。八行當中的捨,是禪修時,如果沒有昏沉、掉舉,就要保持心的平等、平靜,不要去擾亂、動搖這個狀態,讓它一直保留、持續,這叫做捨。
以上八個對治,可以去除五個障礙:「捨」可以作為無沉掉時的對治,作思則對治不行對治。正念則可以對治沉掉、遺忘聖言等等。
三、六力
(一)聞力。也即聽聞的力量。
(二)思力。也即思考的力量。
如果不聽聞、思考佛法,就既不懂得不修禪定的過患,也不知道修禪定的好處,更不知道修禪定的方法。就像盲人一樣茫然無措、一頭霧水,其他力量都談不上。所以,首先聽聞、思維非常重要。
(三)正念力。
(四)正知力。
(五)精進力。
(六)串習力。串習就是修行。
這些內容不需要一個一個解釋,大家基本上應該知道。
四、四作意
四作意,也即禪修的四個過程。
(一)力勵運轉作意,這是佛教標準詞彙。剛開始修禪的時候,修行人心靜不下來,很痛苦,這時候需要費很大的勁,所以叫力勵運轉作意。
(二)有間缺運轉作意。在此階段中,即使中間會間斷,如果用心、用功,採取措施對治,還是可以繼續禪修。
(三)無間缺運轉作意。這已經是很高的禪定境界了,此時無論任何障礙,都不能間斷我們的禪定,所以叫無間缺運轉作意。
(四)無功用運轉作意。這是更高的禪定境界了。之前的三個階段都需要用功才不間斷,但此階段根本不需要用功,自然而然就能安住在禪定當中,根本不會間斷。
這些都不是具體的方法,而只是禪修的階段。此處最高的無功用運轉作意,都沒有到四禪八定的第一禪。在此基礎上繼續修行,獲得很明顯的輕安以後,才修到四禪的第一禪。我們經常說四禪八定。大家似乎都覺得四禪八定很簡單,其實四禪八定不是那麼容易抵達的。按照《俱舍論》的說法,無功用運轉作意,也叫欲界一境心。欲界是三界當中最低的層次,而四禪卻是位於欲界之上的色界之心。欲界一境心只是欲界當中比較好的狀態而已,還沒有進入四禪的第一禪,更沒有進入無色界的禪定。
五、五種驗相
(一)陡山水,剛開始修行的時候,我們的內心一剎那都不能停下來,平時沒有的雜念,這時候都會紛然出現,比不修行的時候還厲害。所以,此時的內心,就像陡坡上流下來的水一樣,故稱為陡山水。
修禪定的過程中,一定會出現第一個階段,所以一定要設法超越。有些修行人在這個階段就被打敗了,最後連看到自己修行的地方都會生起厭煩心。因為缺乏勇氣,過不了這個關,反說自己沒有福報,和這個法沒有緣分等等。其實這不是福報不夠,也不是和這個法沒有緣,這是心的自然規律,因為從無始以來,我們從來就沒有調伏過自己的心。就像運動員在剛開始接受訓練的時候,如果怕苦怕累,就不可能成功一樣。在遇到修行障礙時,也要有足夠的勇猛和信心,決不能輕言放棄。
(二)峽谷水
雖然峽谷的水流很急,但和陡山水比較,還是好多了。此時的念頭,也比上一階段稍稍平靜了一點。
(三)大江河
雖然大江河的水在流動,但遠沒有峽谷水那麼湍急,已經緩和多了。此時的念頭,也比上一階段平靜了很多。
(四)離濤大海
遠看大海,似乎一動不動,沒有什麼海浪,但到近處一看,它一直都在動搖。此時的心,也像看似沒有波濤的大海一樣,但已經比前面幾個階段平靜多了。
(五)須彌山王
須彌山王,是佛經所講的一座很大、很高、如如不動的山。雖然此時的心已經非常穩定,所有的思維都放下來,身體像融入了虛空一樣。出定的時候,身體就像從虛空當中突然間產生了一樣,但這種境界也只是欲界一境心而已。修四禪八定的外道苦修者,也可以達到這個境界。如果在此基礎上,有出離心、菩提心和證悟空性的智慧,那就很不錯了。如果沒有出離心、菩提心與證悟空性的智慧,僅僅是山王一樣穩定,就可能和解脫根本沒有關係。所以,我們不要以為心靜下來就很了不起。雖然這個境界和證悟的境界有些相似,但卻不是證悟。
六、九住心
禪宗會用「十牛圖」,來形容普通人的散亂之心慢慢得以馴服,最終趨於平靜的過程。藏傳佛教的密宗,會用一幅來自於印度的「大象和猴子圖」,來形容這個過程——從大象的全身都是黑色,然後逐一部位慢慢變白,最後通體純白。
(一)安住心
以修空性為例:在通過中觀的方法修空性時,首先用中觀推理的方式去推理,從而斷定一切萬法都是空性。當對空性有了很強烈的感受以後,心就一直停留在這種狀態當中,不離開、不散亂,這叫做安住。
修無常等等也是一樣,當深深體會到一切都是變化無常的時候,心就安住在覺悟變化無常的境界當中,這就叫安住心。或心裡什麼都不想,處於很平靜的狀態當中,不去擾亂,讓它保持,這也叫安住心。
這時候,我們的內心會冒出各種各樣的念頭,隨即這些念頭又消失無蹤,像閃電一樣一剎那都停不下來。此階段,需要用六力中的第二力——思力。我們要去思考:雖然我現在安住有這麼多的困難,但這是我必須經過的階段,所有修行人都是如此,我一定要突破、超越這個階段,要度過這個難關,否則生生世世都沒有希望。從無始以來到現在,自己每天除了晚上深度睡眠以外,都在思維貪、嗔、癡。貪、嗔、癡的結果,就是地獄、旁生、餓鬼。所有的機會、所有的時間都浪費了,這是多麼可怕啊!之後進一步去思考修禪定的利益:就像治病也要承受動手術、針灸的痛苦一樣,修行雖然有點枯燥,但是還是要忍受,因為暫時的枯燥、痛苦,可以換來以後的解脫。
「安住心」階段,也是「四個作意」當中的「力勵運轉作意」階段。此時在五種過患當中,對我們影響最嚴重的是懈怠。八個對治力當中,我們最需要的,是信、渴望、精進三者。「六力」當中,此時最重要的是思力。
(二)攝住心
雖然一開始心很散亂,一秒鍾都不能停歇,但一定要設法採取措施,把心攝收回來,讓修行的心持續不斷,就是攝住心。此時還不會有什麼修行結果,還是雜念紛紜,很難維持平靜的狀態,哪怕能有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已經很不錯了。此階段,屬於力勵運轉作意階段。
(三)解住心
就像修築渠道,把河流的水引到需要的地方一樣,通過思維正知、正念,就能讓心停留在目標上,這叫做解住心。
此時需要正念、正知與作思。以修空性為例,心一直不離開空性,一直專注於空性,就叫做「有正念」。假如空性的觀念在心中消失,被遺忘了,就是失去正念。正念消失的時候,如果沒有意識到,就叫沒有「正知」。若能及時察覺,就叫做具備正知。察覺以後,就要「作思」。當心比較平靜,但觀修的感受已經不存在了,就像發呆的狀態一樣時,要立即採取措施,重新思維、恢復剛才的境界,這個過程叫做作思。本來發呆是比較平靜的,也可以算是一種寂止。但因為其中既沒有證悟空性的體會,也沒有觀想佛像等所緣境,更沒有思考人身難得、死亡無常、菩提心、慈悲心等主題,沒有勝觀,就不叫真正的禪定。
在前三個階段,修行的力度非常微弱,而雜念卻強壯有力。我們的心就像被風吹在空中的一張紙,根本沒有自由。風往哪裡吹,就往哪裡飄,即使一個小小的念頭,都可能會摧毀我們的禪定,所以一定要用功,要像修築堤壩抗洪一樣,去奮力抵抗、調服各種各樣的雜念。此三階段,也屬於五個驗相當中的「陡山水」。
在前面這三個階段當中,最重要的是解住心。因為安住心只是剛剛開始安住,攝住心只是堅持而已,而解住心卻是將散亂的心收回來。此時除了需要正念以外,還需要八行當中的捨與勤。所謂「捨」,即在心稍稍停留之際,不要去擾亂它。還要「勤」,勤奮、精進,三者缺一不可。對修行最容易生起厭煩,最容易放棄修行的時候,就是在這三個階段。所以一定要設法突破這幾個關卡,突破以後,就沒有太大問題了。
(四)轉住心
心稍稍可以平靜下來,沒有那麼大的困難,也就不太痛苦,反而有一點點嘗到禪定的甜頭,自然而然對禪定有了一定的興趣、信心。此階段正念非常重要,此時的正念力,也會比前三住心的時候強一些。修行引導書中講過一個比喻,就像禿鷲等大型鳥類在看到食物的時候,不會立即去吃食物,但也不會放棄食物,而是一直在空中盤旋。同樣,此階段修行的時候,內心始終能保持一個比較模糊的目標或所緣境,雖然不是很清晰,卻一直存在。不像前三個階段,有些時候目標會從內心徹底消失。因為此階段比前面三個住心稍微得到了一點點禪定功夫,可以一直抓住所緣境,始終都能保持觀修的狀態,不讓它徹底消失。
怎樣提高正念力度呢?就是專注於所修的所緣境——出離心、菩提心、空性等等,反覆串習、反覆觀修、反覆思維、反覆回憶。
(五)伏住心
此時正念的力度更是有所提高,禪定的狀態比前面更加穩固。不但心比較平靜,有些時候還可以很清晰、很穩定,沒有雜念。只是這種穩固、清晰的狀態極其短暫,不會維持很久。就像採蜜的蜜蜂,雖然會在一朵花上停留,卻不會很久,吮吸花精以後,又會飛到另一朵花上,但無論如何,終究可以在一朵花上停留一會兒了。同樣,我們在修行的時候,也可以專注在所修的菩提心或空性境界當中,在一段時間內保持一動不動。這樣自然而然會對禪定生起一些興趣,開始享受到禪悅的滋味。
第四和第五住心的時候,我們的內心,屬於五種驗相當中的峽谷水。相對來說,心比較平靜,但一些細微的念頭根本沒有停止,只是一些粗大的念頭停止了而已,而且仍然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念頭。
(六)息住心
念頭開始平息,內心比較平靜。比如,若想專注於出離心,就不會離開出離心,出離心的感覺也比較清楚。若是修空性,也會直至最後出坐為止,一直都停留在空性的境界中。無論修出離心、菩提心、禪定,還是修密宗的生起次第,都不會離開所緣境。就像箱子裡的蜜蜂,雖然會在箱子裡飛來飛去、時高時低,但始終不會離開封閉的箱子。
這時需要八對治行當中的捨,也即比較強調平等。專注的時候,不要去擾亂這個狀態,也即無沉掉時行對治。另外還需要強調正知,要始終不離開正知——保持側面的監視。監視自心的狀態,監視自己的禪定。誰去監視呢?就是我們的意識。因為意識是自知自明的,它本身就具備這樣的特殊功能,既可以思維,同時也能感覺到自己在想什麼。如果沒有正知,在產生掉舉、昏沉的時候,根本發現不了,就會讓後面的禪定變成胡思亂想。如果有正知,一產生雜念,立即就能發現,並採取措施對治,之後又可以繼續修空性、菩提心等法。同時正念也很重要,也即隨時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所修的所緣境。如果正念從內心當中徹底消失,心裡就沒有可修的內容了。如果已經產生了掉舉、散亂和昏沉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作思。作思也即採取措施。作思完了以後,心又會恢復到原來的禪修狀態。
不同階段,需要有不同的對治力。能夠恰到好處地運用相應的對治工具,就是好的修行人,這種修行人也一定會有進步。
(七)滅住心
很多的煩惱、雜念已經熄滅,二十個隨煩惱也開始消失。
煩惱有兩種:根本煩惱與隨煩惱。貪瞋癡等非常嚴重的煩惱,叫做根本煩惱,隨著根本煩惱而起的煩惱,叫做隨煩惱。比如說,當一個嗔恨心產生的時候,嗔恨心是根本煩惱,隨之而生的仇恨、抱怨、不滿,就叫做隨煩惱。
因為沒有這些隨煩惱,心更加平靜,所以叫做滅住心。當然,如果修的是世間禪定,此處所謂的息滅煩惱,就只能是控制,而不是斷除。我們必須知道,雖然只修禪定也可以減少煩惱,但如果沒有出離心、菩提心、空性,就只能降低煩惱,而不能斷除煩惱。
譬如,修四禪八定的時候,必須要超越欲界,才能進入四禪的第一禪。超越的方法是什麼呢?就是要消滅欲界的粗大煩惱。但這只是暫時的消滅,而不是徹底的斷除。要斷除煩惱,必須在禪定的基礎上有證悟的境界。
息住心與滅住心的境界,對應於五種驗相當中的大江河。雖然有一些細微的念頭,卻不會有太粗的雜念。此時必須要用功,如果不用功精進,就會一直停留在這個狀態,甚至還會退轉。
從解住心到滅住心,屬於有間缺運轉作意。如果不用功,就會有一些煩惱或雜念來破壞禪定的狀態,甚至可以讓禪定完全停止,但如果用功,就能繼續保持禪定。所以此階段精進力非常重要,以精進的力量,就能讓禪定的力量提高、發展、成長、壯大,後期將出現五個驗相中離濤大海的境界,以進入後面的無間運轉作意。
(八)性住心
在前面的基礎上用功、精進,就開始進入無間運轉作意的狀態——任何雜念煩惱,都不會完全摧毀、破壞、間斷禪定狀態。此階段,屬於離濤大海的境界。
(九)持住心
進一步用功,就是持住心。此時已經進入無功用運轉作意階段,不需要用功,心自然而然都能保持很平靜的狀態,就像色界的眾生。
《俱舍論》中講過,色界的眾生不能思考,只要一思考,就會立即進入禪定的境界當中。而欲界眾生就可以聞思修。色界眾生只有聞,相互之間可以用語言來溝通,卻沒有思。欲界有些偏於寂止修法的人,也常會在思考的時候,立即進入無記的狀態當中。
雖然此階段心很平靜,不會有各種各樣的雜念,但若沒有證悟的智慧,就不能解脫,而只能叫做欲界一境心。一境,即專注在一個對境當中。此對境有可能是空性,也有可能是出離心、菩提心等等。但沒有智慧的禪定,就只是寂止,還不能超越欲界的範圍。
此時進一步去修,就能獲得山王的驗相。當然,這並不能說只有在此階段才有山王的驗相,而是在此階段,山王的驗相開始出現。在六力當中,此時最重要的是串習力。八對治行當中的輕安,會在此階段出現。禪定越修越適應,整個身心進入禪定境界的時候,會感到很舒服。很多外道修行人,就會耽執於這種禪定的喜悅。但如果太執著,這種禪悅反而會影響心的平靜。
七、四禪定
繼續再修,這個感受會慢慢淡化,最後淡化到一定程度,找到一個平衡點之後,就超越了欲界,進入四禪的第一禪。雖然人還是欲界的人,身體還是欲界的身體,但精神狀態已經超越欲界,進入色界。按照顯宗的說法,整個身體無法轉化,但身體的某些部分,比如五種感官,就會因禪定的力量而發生改變,繼而產生神通。比如,眼根轉化以後,肉眼周圍就會產生一種全新的眼球結構。《俱舍論》中講,這是一種非常細微的光或微塵,也叫做天眼。有了天眼以後,就能看到很遠地方的東西,或細胞、細菌、原子、分子等細微物質的結構,或能像X光一樣,穿透牆壁、山脈等有礙之物,看到人的內臟與其他肉眼不可見的東西。
除了天眼,耳、鼻、舌、身都可以更新、升級、提陞,並產生一些特殊功能:既可以看到以前看不到的東西,也能夠聽到以前聽不見的聲音等等。很多外道為了獲得這些神通,會專門去修禪定。佛教不會追求神通,不會特意去修這些神通,但也不會拒絕。佛經上也講過,對凡夫來說,神通的說服力遠遠超過了理論的說服力。很多人都不會去思考深奧的理論,卻很容易相信神通。有了這些神通以後,也可以將其作為弘法利生、度化眾生的一種工具與方便。
但我們也不要過分迷信、追求神通,很多時候,有神通也不一定是好事。有些普通人在被鬼神加持以後,也會臨時產生一些神通。這些神通,就會變成修行的障礙。
曾有一群人在藏地的某個地方閉關修行,其中有個人就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種特異功能。他的眼睛可以看到七八公里乃至十幾公里以外的東西,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什麼人到閉關處來了,哪些人給閉關者供齋來了,他們穿著什麼樣的衣服,口袋裡裝著什麼東西等等。因為有了這個神通,他的心就再也靜不下來了,所以影響了修行。
當他將此情況告訴上師以後,上師趁他不備,猛然間把自己的念珠掛在了他的脖子上。兩三天以後,這個人的神通就沒有了。這種神通,就不是通過禪定產生的,而是被鬼神加持的。鬼神為什麼要這樣加持?這就是所謂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修行人在修行的時候,一定會有障礙出現。有了神通,就會產生傲慢心,認為自己了不起。如果沒有上師在身邊時時提攜,就意識不到自己的過失。長此以往,修行就會受影響。這樣的神通,就是修行的障礙與惡魔。
甚至,神通還會成為墮落的幫兇。譬如,如果提婆達多沒有神通,就不會造兩個五無間罪。所以,神通既可以弘法利生,也可以造作惡業。但在四禪基礎上修出來的神通,是不會去做壞事的。因為修到四禪的人,已經控制了貪慾心,控制了欲界的煩惱,所以不會利用神通來做壞事。被鬼神加持而產生的神通,就說不清楚了。所以,對真實的神通,我們既不追求、羨艷,也不打擊、拒絕。當然,被鬼神加持的神通,就要嚴加防備了。
第四禪的狀態,比一禪、二禪、三禪細微,又比無色界的八定粗大,加之也有意識的活動,所以在四禪的基礎上,可以修很多禪定:可以修他心通,也可以預知未來、回憶前世。大乘佛教的見道,就是在第四禪的基礎上證悟的。
在四禪上面,即是無色界的禪定。無色界的禪定當中,不會有任何神通,因為它太細微了,基本上沒有意識的波動,所以在此上面也不能證悟。
就像大乘有見道一樣,小乘也有見道。多數小乘行人的見道,是在第一禪到第四禪的基礎上證悟的。另外,盡管在欲界一境心上面也可以證悟,但這種證悟不會有神通。從證悟的角度,斷除煩惱的角度而言,欲界一境心上證悟的阿羅漢和其他的阿羅漢完全一樣,但卻跟普通人一樣沒有神通。比如,有些阿羅漢會在森林當中迷路,有些阿羅漢托缽化緣的時候,會不小心踩到毒蛇,這些情況,都是禪定功夫不到家的表現。
但大乘佛法的佛菩薩,卻沒有這樣的分別。佛陀具備所有的功德,不可能分成沒有神通的佛和有神通的佛。
八、禪定與證悟
當然,要達到第四禪,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主要取決於自己的功夫。但即使沒有修到四禪也沒問題,大乘佛法從不會講沒有修到四禪就不能證悟。即使野蠻粗暴的欲界眾生,也能夠證悟。大圓滿、大手印等密宗修法,就更沒有太多對禪定的要求,如果其他條件具備,根基比較成熟,即使沒有禪定基礎,也可以證悟。若能證悟,之後就修寂止和勝觀結合的止觀雙運,這樣就成為非常完整的解脫道了。
在欲界一境心階段,每當靜下來的時候,會感覺整個人的身體完全消失在空中,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並能在七天中保持這樣的境界,不起任何念頭。從無念的境界中出來的時候,會感覺彷彿整個人是從無到有,突然從空中誕生的。無念的狀態和禪宗的不可思、不可言,大圓滿的很多名詞所描述的狀態非常接近。所以有的人僅僅停留於此,就以為自己開悟了。
其實,無色界的天人一直都在這種狀態當中,不是七天、一年、兩年,而是幾百萬年、幾千萬年,但仍然沒有證悟,最後還是會墮落,甚至有可能會墮落到地獄、旁生道,所以,四禪八定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境界,甚至有可能與解脫沒有一點點關係。
從大圓滿的角度來講,四禪八定和證悟,阿賴耶識和法身,意識與智慧之間雖然相似,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差別。大圓滿的上師們,會根據弟子的描述,予以相應的指點。
打個比方,有個老師帶著一群孩子去參觀動物園。到了大門口,老師告訴學生,你們自己去看,我在門口等著。你們每個人回來以後,都給我講講自己看到了什麼。孩子們回來匯報以後,老師就能根據他們的描述,知道孩子是不是真的看到了老虎、獅子等等。修大圓滿也是如此,在上師教了修行方法以後,就靠弟子自己去修,然後將修行的境界告知上師,上師就能知道弟子修到了什麼程度,該得到什麼樣的指點。
過去很多經驗豐富的上師還說,修行好不好,主要在於是否有正知正念。時時刻刻都要監視自己的心,一旦發現問題,首先調整。調整以後,還要對自己發誓:決不能再走神!雖然這僅僅是向自己發誓,但這也是一種自律、自我約束,也會對自己的修行有所幫助。
另外,對初學者而言,在剛開始有了修行感覺的時候,時間不要停留太長,要在最好的時候間斷,然後又去觀察,再停留,這樣就能一直保持比較好的狀態。內心的自然規律都是這樣,任何念頭和境界都不會停留很久。比如,當有人謾罵、侮辱我們的時候,我們剛開始會很生氣,但嗔恨心也會慢慢淡化消失;同時,對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是這樣,剛開始愛不釋手,然後開始趨於平淡,最後甚至會產生反感。關於這一點,心理學家也有類似的結論,只是沒有佛講的這麼透徹而已。
以上介紹的禪定修法,包括了八對治、六力、四作意、九住心、五驗相等很廣的內容。如果再略一點,則有了對禪定的信心,以及八對治當中的「勤」,就可以進入禪定。正式修禪的時候,則需要正念、正知、捨、安住,這樣一共有六個條件。更簡單的要求,是一開始,需要對禪定的信心。正式修禪的時候,則需要勤、正知、捨三者,這樣一共有四個條件。如果再略,那就包含在兩個條件當中:第一是信心,第二是安住。最最簡單的要求,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安住!只要能安住就可以了,其它都是為安住而立的。若能將上述內容銘刻在心,就隨時都可以修禪定了。
對利根的人講禪定,只需介紹安住;對鈍根的人講禪定,那就得講八對治,六力,四作意等等一系列的要求。自己是利根還是鈍根,不需要問別人,自己靜下來觀察自心,不超過五分鐘,就能對自己的根基瞭如指掌。如果一分鐘都靜不下來,更沒有證悟空性,卻妄談自己是利根。那就讓人無話可說了。當然,我們也不要因為自己暫時可以安住一會兒,就飄飄然、欣欣然起來。有些動物冬眠的時候,可以三四個月不吃、不喝、不思維,這也並不能代表解脫。
釋迦牟尼佛也說過:我把修行的道路、方法、理論已經和盤托出,能不能解脫,都要靠你們自己。佛再怎麼樣慈悲,都沒有辦法強制性地讓我們獲得解脫。修行需要踏踏實實的態度,我們既不能高估自己,也不要妄自菲薄。經過長期的努力,才能慢慢過濾掉那些非常糟糕的念頭,保留下最純潔的光明智慧。我們既不能對一開始的失敗悲觀失望,同時對自己也不要有過高的期望。即使上師說你是利根,也可能只是為了鼓勵你,所以不要高興得太早。
另外,雖然證悟以後,一小時修行的效果將遠遠超過證悟前修行一年或幾個月的效果。但初步的證悟,也只是相當於到了高速路口的收費站,之後還要走很長的路,才能抵達目的地。
修行是一個長遠的問題,並不是二天三天就可以解決的,必須要有耐心。很多人喜歡打禪七,這雖然很好,但我們不要妄想在十天半個月內,就可以修出四禪八定。六七天的訓練,也許可以讓心平靜一點,但如果只坐一個星期,馬上又回到世俗紅塵當中,或許只要兩三天,就會從根本上毀掉之前的「戰果」。所以,恆常不懈的堅持尤為重要。
這是麥彭仁波切傳下來的一個禪修訣竅,可以說,沒有任何一個《大乘阿毗達摩》和小乘的《俱舍論》解釋當中,會講得這麼具體。這是真正的成就者,把佛經的意思加上自己的修行經驗,總結而成的一個非常具體的修行方法。要知道,前輩上師的竅訣非常重要。印度的很多成就者說過:「遠離上師竅訣的中觀,是中等的中觀。」為什麼只是中等?這只是想告訴我們:離開了上師的竅訣,任何理論都沒有意義!
世間事除了生死,都是閑事!望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