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生活有動的一面,也有靜的一面,所謂「動極思靜,靜極思動」。有人能動不能靜,有人能靜不能動;其實,真正理想的生活是能動也能靜,亦即「動靜一如」的境界。我們的心也一樣,要能動也要能靜。有人的心整天妄想紛飛,瞬息萬變,總是靜不下來;有人卻似枯木寒蟬,心如死水一般,這兩種「心態」都同樣的危險而可嘆。不但是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心,即連我們週遭的一切萬事萬物也莫不是分秒不停地變動著。整個大宇宙是一個充滿生命力的活物,無論有形的、無形的;無論大至地球、星辰,或小至細菌、微生物,一切都在生住異滅隨因緣變化的支配之下。即使是死尸、死物也會隨著歲月的遷移而發臭、膨脹、腐爛、生蛆,又逐漸化為骷骨,歸於塵土,然後因緣和合又再成長。由於宇宙生命這種無常變化,所以佛法稱世間是有為法、生滅法。

說到這裡,我想起一段經裡的比喻:從前有位大富翁,生性慳吝,除聲色貨利以外,從不修心,他有四位夫人,最寵愛的是年輕嬌美的第四夫人,其次是魅力十足的三夫人,再次是曾經同進退、共患難,而今因徐娘半老、年華已去,而漸受到冷淡的二夫人,最不被大富翁關心注意的是給使作務的原配夫人。忽然有一天,無常臨頭,閻羅王找上門,富翁罹患了不治之症。臨終前,富翁就對最愛的四夫人說:「四夫人!我平常對你最好,無時無刻都不能離開你,現在我快死了,我感到非常孤單寂寞,你陪我一同死好嗎?」

四夫人一聽,花容失色,驚叫道:「不!不!生時同在一起當然好,但死後有什麼好呢?我不能陪你去,你找三夫人吧!」

富翁只得改向三夫人要求,三夫人聽了馬上就說:「我年紀還輕,以我的美貌我還可以改嫁他人,我怎能跟你一道死呢?」

富翁悲哀地嘆一口氣,叫人把二夫人請來,告訴她希望能陪同他一道死。富翁一說完,二夫人連忙搖手說:「家務事一向是我在料理的,我總不能不顧家而跟你同死啊!但為了生前的感情,我一定會替你辦妥殯葬,並且送你到郊外的墳地。」

富翁無可奈何地一聲嘆息,最後,只得對大夫人說:「我過去對你太冷淡,但我現在就要死了,一個人到陰曹地府將是非常孤單的,你願意隨我一起死嗎?」

大夫人聽完後,極其莊重地回答道:「嫁夫隨夫,既然夫君就要去世,我當然願意陪你一道去死,我永遠的跟你在一起。」

富翁聽了,感慨地說:「唉!我從來不知道你對我這麼忠心,反而是他們三位忘恩負義,絲毫不顧惜我從前對他們的愛戀而狠心離開我。而你,我一向不重視你,卻願意陪我同死。唉!我為什麼不早些對你好呢?我太辜負你了!」

上面這個故事中,富翁生前時刻離不開的四夫人就好像是我們的「身體」,每個人都喜歡把身體裝飾得年輕美麗,但年輕美麗並無助於我們的未來;要再改嫁的三夫人就是指我們的「財富」,人一旦死後,所有的財富都會變成別人的;要照顧家務的二夫人則是指曾經患難與共的「親友」,在我們即將去世時,這些親戚朋友在世間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也因此,頂多隻能在送葬的行列中送上一程;而那一向不受重視的大夫人就是我們的「心識」,我們生前只知道貪戀五欲,眷顧親朋,保養身體,而往往忽略了我們的心。直到一期生命結束時,什麼也不能帶走,能帶走的只有我們的心;所謂「萬般帶不去,只有業隨身」就是這個意思。

我們的心不只這一生屬於我們,並且是生生世世,永永遠遠都是我們的,但我們卻經常忽視了如何處理它。明知身體頂多用幾十年而已,我們卻用盡各種方法來保護它。至於金錢的保有,盜賊可以搶劫我們的錢,水火可以吞噬我們的錢,不肖子孫也會揮霍我們的錢。其實,錢財原本是五家所共有而非我們一己所私有,但我們卻用種種方法來保有它,而不知去愛惜遠比金錢更寶貴的心。

我們平時看得見別人的臉孔,卻看不見自己的臉;我們有時知道這事、知道那事,卻很難知道自己的心。常聽有人說:「你不了解我」,其實自己又何嘗了解自己?只有了解自己的心才可能認識自己,然而我們的心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以下先從幾則我們中國的成語來試看對於心的一些比喻:

我們形容心意不定說「三心二意」,形容心思飄忽散亂說「心猿意馬」。如果瀕臨瘋狂,兇猛可怕,我們就形容為「心如狂象」;一旦此心突發奇想,妄念迷心,我們說是「鬼迷心竅」。除了用鬼怪、動物來比喻外,我們也用植物、礦物來形容心的無情,我們說「心如冰水」、「心如鐵石」,心實在是冷冰冰、硬梆梆的。有時候我們又用「心為畫師」、「匠心獨運」來形容心思的巧妙,能造就種種不凡的事物。有時也說「心如怨賊」,既佔據我們內中的殿堂,又鼓動我們的眼、耳、鼻、舌、身諸根去做各種壞事。王陽明說得好:「捉山中之賊易,擒心中之賊難」。

佛經上常用「隨色牟尼寶珠」來引喻人心神妙,變化莫測而無可捉摸。所謂「隨色」,是說它能隨色而變,珠近紅色則變紅,近黃色則變黃,置於天堂則變天堂,置於地獄則變地獄,置於佛前則變佛,推之餓鬼畜生、男女老幼、販夫走卒之前,亦皆隨類而變;而珠之本色無法得知,心之本形一無可尋,這就是珠所以名珠,心所以名心的意思。

另一種相反的情形在我們醫學昌明的今天也不乏其例,那就是腦細胞已死,分別能力已斷絕,僅靠著各式導管輸送養分而「殘存」的植物人,因為無心,就算活著,已不是真人了。

大部分時候我們把心看作一位領袖、一位國王,而有「心君」、「心王」之稱。心統領了眼、耳、鼻、舌、身等五官百骸,就好比一位帝王,率領百官而君臨天下。好的「心王」能夠領導我們成就許多功德,如果領導不當,便會使我們走入歧途,造成禍害。比如今天我們賢明的領袖領導我們過著安和樂利豐衣足食的生活;反觀大陸上因為領導無方,使得百姓民不聊生,過著水深火熱的苦日子。所以心是好的領導者或是不好的領導者,對我們而言實在非常的重要。

雖然心是我們自己真正的主人,但這主人卻常虧於職守,沒有好好做個主人。元朝有一位許衡,在一次兵荒馬亂中逃到河陽,幾天下來又饑又渴,連一點飲水也無法得到,那時路邊剛巧種著梨樹,眾人都爭先恐後地取食了,唯獨許衡在樹下正襟危坐著,旁人疑惑地問他:「吃了這梨子,既可解饑,又可解渴,你幹嘛不吃啊?」許衡神態自若地回答:「這梨子是別人所種的,是有主之物,怎麼可以隨便摘食呢?」眾人哈哈大笑,紛紛說:「現今人家都在逃難,這梨子主人也不知早就逃到哪裡裡去了,何必管他什麼主人呢?」許衡正色道:「難道說梨子主人不在了,連我們自己內心的主人也不在了嗎?」

假如我們的心能夠為自己做主,何必去求神問卜呢?如果我們的心有主人,又何必去聽信別人的是是非非、諂言媚語呢?例如這次中央民意代表的選舉,如果我們心中有主,自然可以分辨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因此何必去聽取那些危言聳聽、譁眾取寵的言論呢?我們心中這個主人實在和我們關係太密切了!

盡管現代的科學多麼的進步,甚至能把人送入月球,但是能登陸月球卻無法登入人的心上;盡管現代的醫學進步到可以替人換腎換心,物質的心臟可以換,但我們的本性真心卻絲毫無法更替。人們常慨嘆說:「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又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雖然別人的心難以窺知,自己的心又何嘗能夠明白探悉呢?

我現在以「從心的動態到心的靜態」分四點來說明:

一、從心隨物轉到物隨心轉

我們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一切萬象本可隨心所現,隨心所變,但大部分時候我們的心做不了主,不但無法靜定、無法轉物,反而隨著外境的變動而團團轉。你有金錢、物質,那金錢物質可以買動你的心;你有美貌,有愛情,那美貌、愛情可以買動你的心;你有名位,有權勢,那名位、權勢也可以買動你的心;我們的心常會被金錢、愛情、名位、權勢牽著鼻子走。有些人只要區區幾百元、幾千元,心意就動搖了,彷彿他的心正標售著幾百、幾千的價格一般;有些人縱使受到幾百萬、幾千萬黃金美鈔的「銀彈攻勢」,而有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修養。我們常聽說:「人窮志短」,其實人窮何以必然會志短呢?如果我們的心自有主人,這句話就該改寫成「人窮而志不短」。話雖如此,我們的心若不修養,就難以把持,所產生的力量也只是薄弱不堪的。

《晉書·樂廣傳》記載著下面一段故事:樂廣曾經宴請一位好友吃飯喝酒,分別後那位朋友卻久久不再來往。有一天,樂廣遇到他就問他何以如此,朋友說:「上回承蒙你請我喝酒,但那天就在我舉杯想喝時,我看到杯中有一條小蛇晃動著,我當時雖然厭惡得心裡起疙瘩,但礙於你做主人熱心招呼的情面,我只得吞飲下去。回家後我就病了,連醫生也看不好。唉!我現在就渾身難受,連茶飯都不思不飲呢!」樂廣大吃一驚,心想:「杯中怎會有一條小蛇呢?」回家後左思右想,朝思暮念,總想不出一個所以然。直到有一天吃飯時,樂廣坐到朋友上次所坐的位子,拿起酒杯想一飲而盡,無意間往杯中看了一眼,頓然嚇一跳,杯中居然也有一條小蛇。晃一晃酒杯,移一移位子,再仔細一看,咳!原來是牆上的弓箭折射到杯中的影子。啊!樂廣急忙再把好友請來,讓他坐在原先的位子,酌了一杯酒奉上:「你瞧!不要慌,是不是又來一條小蛇啊?」樂廣接著起座拿走牆上的弓箭:「再仔細瞧!小蛇哪裡裡去了呢?看看這張弓,這就是上次造成『杯弓蛇影』的罪魁禍首了!」朋友一聽,恍然大悟,這時肚子一陣絞痛,一吐卻真的吐出一條小蛇來。疑心成病,久而久之,常會從無中生出有來,所以說「心生則種種法生」。

又如人們夜半行路,一覺得後頭彷彿有鬼,這時頭也不敢動一下,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心臟上下亂竄,兩腿雖已酸軟,仍然死命加快速度,走得愈快,天啊!鬼也跟著走快,在後面追趕來了……。

過去有個人不慎跌落枯井中,竭力嘶喊之下仍然沒半個人聽到,心中萬分著急,兩眼拚命望著井口,直想:「要是我能飛就好了!要是我能飛就好了!」想著想著,心中一無雜念,忽然身子果真飛升到井口外了。心的力量有時就是這麼大,心能左右一切,由不得叫人不信。

曾經有人做一個實驗,想膫解心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於是在獄中找一名死囚,對他說:「你已經被判死刑,砍頭或槍斃都非常痛苦,現在如果我為你打一針,慢慢地抽血,血抽完你就會自然安樂地死去,你願意嗎?」死囚一聽,馬上應諾,躺上床,接受對方的安排。兩眼先被矇起,手臂上紮了一針後立刻就聽到血一滴滴地滴在桶子的聲音,而且有人不時在他耳邊說:「唉呀!你的血已經抽出五分之一了,你的臉上已經失去血色了!」「唉!現在你的血已抽出五分之四了,你的臉色完全慘白,你快要死了!」最後,這位死囚終於臉色發白,驚恐而死──實際上他的血一滴也沒有被抽出,滴在桶中的只是自來水聲,而他自己把聽到的一切「暗示」在心中造成一幅宛若真實的景象,他完全被自己內心的作用嚇死了。

六祖慧能得法後輾轉到了廣州法性寺,那時印宗法師正在那裡講經,當時風正吹著旗旛,旛子隨風飄動不停,有一僧說這是「風動」,另外一僧反駁說這是「旛動」,兩人爭論不休,於是六祖走上前對他們說:「既不是風動,也不是旛動,而是兩位仁者的心在動啊!」這則著名的公案就是告訴我們:如果心能定靜,就不會隨外境的變動而執著於或風動、或旛動等小見小得的分別知見了。

另一段有趣的禪門公案,說到蘇東坡有一次作出一首自許為震古鑠今的詩偈,捋起長鬍子,一副掩不住的自得之喜,急忙叫家丁火速划艇送去給居住江南金山寺的佛印禪師,心想印老一定會大讚特讚個不停。佛印禪師看到偈中題的是: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看完後的佛印禪師,一語不發,只批上「放屁」兩字,就叫家丁帶回。接到回報的蘇東坡瞪著「放屁」二字,直氣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煙,連呼家人備船。小船過了江,眼看佛印正站在岸邊笑迎著,蘇東坡更憋不住一肚子火,衝前就嚷:「禪師!剛才我派家丁呈偈,何處不對?禪師何以開口就罵人呢?」佛印禪師呵呵大笑說:「我道你真是八風吹不動,怎麼我一聲『放屁』就把你打過江來呢?」佛教中把「利、衰、毀、譽、稱、譏、苦、樂」等八種最常影響我們內心世界的境風稱作「八風」,蘇東坡雖以為自己的心早就不受外在世界的毀譽稱譏等所牽動,不料還是忍不住小小「放屁」兩字的考驗。

我們前面說過,不識本心,內中不定,則心會隨物轉;但能了知自心,動靜一如,則萬象萬物都可隨心而轉。所謂「一切唯心造」,對一切處、一切相,若能本著清淨心來看一切,一切就都是淨土,所以維摩詰經說:「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六祖曾經對法達比丘開示道:「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是說誦經貴在明瞭經旨,心行體會,悟入自性,便能轉經功德而受用不盡,否則徒然口誦心不悟,誦念千百遍而反被經法機境所轉,愈自迷亂本心罷了!因此《楞嚴經》也說:「若能轉物,即同如來。」

我們說「心如工畫師,能畫種種物」,心就像藝術家,藝術家可以畫出種種山水人物、樓台殿閣、水榭山槎、蒼茫雲山、驚濤駭浪……,只要存乎一心,任他千態萬狀也都能得心應手。可以說,心若真想做什麼,便有希望造就出什麼來。俗諺中也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說法,我們試看所有人類的文化文明中,無論文學、科學、建築、醫學、教育、法律、音樂、工藝……等,那一樣不是人類經過悠長歲月的心志力量所累積成的呢?

說到這裡,我又想到一則佛門的掌故:民國初年,圓瑛法師在北平天壇講解楞嚴經,天天講「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每天講說二小時,而每講完一小時便休息十分鐘,休息時大家可以自由發問。各位曉得,當年的北平可說是個學者輻輳,名流輩出的文化大都會,那時在座聽講者中就有一位信奉共產主義唯物論的教授。某次休息時,該教授就朗聲問:「你每天講『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我認為不合真理,我們講唯物的,一切都要拿出證據才可確信。你既然說一切唯心所現、唯識所變,那麼現在不要講理論,我要你用事實從心中變出一匹馬來!」圓瑛法師一聽,對方要自己像魔術一般,事實上變出一匹馬來,這怎麼能呢?但他就回答說:「你這個問題,我第二天會把答案掛在牌上,你要看我變馬,請你明天來看牌。」

各位想一想:用心如何去變得出馬來呢?圓瑛法師當時並非胸有成竹,因此當天晚上,整夜既想不出也睡不著,雖睡不著也仍然想不出,一夕輾轉反側,直到天漸破曉,雞已嘶啼,忽然情急智生,疾呼侍者取牌來,當下揮毫:「趙子昂畫馬變馬,唯心乎?唯物乎?」

宋朝的大書法家、大畫家趙子昂不但精於山水,更擅長於畫馬,為了畫一百匹馬,天天研究馬的形態、動作、神情等。由於過度入神,有一天睡眠中真魂出竅,變成一匹馬。隨後,夫人想上床休息,幃帳一掀開,見床上赫然橫著一隻龐然大物,頓然嚇昏。夫人倒地的聲音驚醒了夢中的趙子昂,忙把夫人扶起救醒。夫人一睜開眼,連呼:「不得了!床上有一匹馬啊!」趙子昂回顧床頭,心想:「床上哪裡裡有馬?剛才明明是我在睡覺嘛!」日後一想,才明白一定是自己天天想馬,一切唯心,因此自己就變成一匹馬了。

所謂「物隨心轉」,趙子昂畫馬變馬,這件事歷史上也記載著。圓瑛法師便引用這個故事拿去掛牌,侍者一看牌中所記,欣喜非常,直道:「我們的法師實在有大智能啊!」旁邊一侍者卻說:「真僥倖!還好對方要求的是變馬,要是說變牛,又如何變得出呢?」圓瑛法師一聽,大聲道:「回來!回來!再把這話說一遍,須知畫馬既能變馬,畫牛又焉能不變牛呢?」

由上可知,世間一切皆可從心而變現,只看我們的心是否由自己作主,是否能靜定不迷,是否能包容廣大而鉅細靡遺,即連一微塵、一芥子也不以為小;縱是三千大千世界也不以為大。人們常對所愛者說:「你是我的心上人。」其實不只所愛者是我們的心上人,所有一切世上的人、所有一切世上的物,都應該是我們的心上人、心上物,這也就是我接著要講的第二點:

二、從心有所愛到心包太虛

通常我們把人類稱作「有情」,由於是「有情」,打自一出娘胎,獨自呼了第一口氣,啼了第一聲以後,人人便都不待教導即知道要愛人、要人愛。襁褓時候愛父母、要父母疼愛;長大後愛兄弟朋友、要兄弟朋友相愛;成家後愛妻子兒女、要妻子兒女敬愛;孟子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現在我們也可以說「愛人之心人皆有之」;不但是有愛人之心,而且更有愛物之心。我們一睜開眼,極目之所及,只要是美好的事物,不論財富、健康、知識、器具、風景、花卉、音聲、食物等,無一不令我們愛羨不已而夢寐求之。亦即由於「有情」這種愛人、愛物的情性使然,反應於外在世界,而使得我們的文學著作中,充滿著多少感人的詩篇,因為心有所愛,所以生死煩惱就這樣緊緊的束縛了我們。

雖然人人都擁有如許愛人、愛物的天性,但在這個萬法如五彩繽紛的世界裡,我們逐漸成長,學習如何認識這個社會。這個社會,凡是好的就都是可喜的,壞的就是可惡的;美的就是可愛的,丑的就是可賤的;強大的就是可佩的,弱小的就是可憐的;尊貴的就是崇高的,卑微的就是渺小的。一如小兒在觀看影片、聽講故事一般,銀幕一出現、故事一開場,就急忙問:「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然後才能安心地觀看、聽講下去。

在這種是非對峙、眉目逕庭的知見視野之下,無形中,我們的心被規限得狹隘不堪,我們所能愛的也局囿於諸種有形有限的條件之中。因此,妻子愛丈夫,心中便只容得下丈夫而容不下公婆;後母愛自己的親子,心中便只容得下親子而容不下前妻的兒女;愛自己的親人,便只有自己所親、所愛者才是心上人,而容不得外人也擠入我們的心房一角。即便有時我們也坦誠地反省自己、責求自己,希望自己能放寬心胸,多所包容,但是多少根深蒂固的成見又鯁礙在我們的心中,一下子是地域觀念的作祟,所謂本省外省、南方北方、客家閩南、藍眼珠褐瞳仁等差別,便使我們莫名其妙地親近某甲而疏忽某乙;一下子又是團體派系、利益衝突的陰影,使我們每一次看到對方,就產生彷彿宿世冤讎、不共戴天的錯覺。無怪乎佛經中把「人我心」比喻成海水、須彌,一旦「人我心」興風作浪,就會使得心海洶湧澎湃而造下如須彌山一樣高的惡業。

過去有一句讚歎宰相度量的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大凡能夠出將入相的大才,心量必然要比凡夫俗子來得寬廣,無論是稱譏毀譽、榮辱進退、善惡正邪,一概都能一一涵容而泰然自若。佛經上所說的常不輕菩薩,每當外道以惡言相向,棍棒瓦石加之時,仍然會以恭謹誠懇的態度回答說:「我不敢輕慢你們,你們將來會成為正等正覺,你們都是未來的佛陀。」雖說常不輕菩薩以修持忍辱為主,然這種忍辱精神,無疑正須有極其寬博的心量來包容,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誠於中而形於外,恭恭敬敬,謙謙沖沖地對那些兇惡嘴臉的外道合掌致禮。

佛教把「怨憎會」看作是人生八大苦之一;有時候我們能夠心平氣和地關愛他人、欣賞他人,接待幫助與我們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甚至發揮出我們最大的同情心,為社會上一些患難痛苦的人們分憂解勞,解衣推食;然而只要怨家仇人一出現眼前,就忍不住要橫眉怒目、咬牙切齒,不但是愈看他愈不順眼,簡直恨不得能一拳打死,一腳將他踢到西伯利亞,永遠再也不必看到來得痛快,直應了俗話所說的「眼中釘、肉中刺」。

所有這些是非、善惡、有無、好壞、榮枯、人我、福禍、美丑等相對待的偏狹知見,我們一日不能破除,就無法了解快樂圓融的境界;一日不能超越,就無法體會佛陀心包太虛的襟懷。佛陀的心包容了一切天地、一切眾生、一切虛空,不但愛親人,甚至愛仇敵,他把反叛他而又幾次謀害他的提婆達多也當作善知識、增上緣。如果沒有黑暗,哪裡裡有光明?如果沒有罪惡,哪裡裡有善美?如果沒有魔王,哪裡裡有佛道?佛陀本著「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即連怨親也視同平等而予樂拔苦,佛陀的心就像虛空一樣。虛空中有山有水,有花有樹,有日有月,虛空中充滿一切,佛陀容納了一切。

六祖壇經說:「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佛就是眾生,眾生就是佛,其差別只在「心」的迷悟;迷則妄念叢生,萬緣攀附,疆界障隔,人我兩立;悟則豁然開朗,遠離妄緣,平等攝眾,心包太虛。各位知道麼?我們的心原本也與佛陀一般,能夠包容一切。我們的心原本是何等寶貴、何等寬大啊!我們的心好像太陽、月亮,可以照破黑暗;我們的心好像田地,可以滋長善根,種植功德;我們的心好像明鏡,可以洞察萬象,映現一切;我們的心又如大海一般,蘊藏著無限的能源寶藏。

我們近來常聽說世界發生能源危機,其實真正的能源未必是石油,或電力,真正的能源乃在我們的心中。如果沒有石油,沒有電力,我們的內心依然可以發放光明;我們的道德之光、修養之光一樣可以照亮人間。雖然沒有錢財富貴,只要心中有能源,便能時時滿足,刻刻感恩,那也便是擁有富貴錢財了。

「若人欲識佛境界,當淨其心如虛空」,我們若想和三世諸佛平等齊名,首先便要把心擴大,擴大到如同虛空一般。不僅我們的丈夫、兒女可愛,乃至公婆妯娌都很可愛;不只自己的親子可愛,前妻的兒女也很可愛;不僅是我們的親人、朋友可愛,乃至外面的同事、社會上的眾人、世間的芸芸眾生,每一個人都很可愛。我們心中有佛,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擴大自己的心。如果你要富貴,那就先把你的心擴大開來,使它能包能容,廣包廣容,富貴自然就在其中了。

我們的心既然這麼偉大,蘊藏這麼多能源寶藏,但是我們的心究竟在哪裡裡呢?我們是否十足關切它,是否曾經專注地尋找過它呢?

三、從七處征心到無住生心

《楞嚴經》上有一段佛陀和阿難尊者前後七次關於「心在何處」的問答,稱作「七處征心」。《楞嚴經》屬於有宗之經典,另外般若空宗則有「無住生心」之說。現在談到心的所在問題,我就把這兩方面一起談一談。

佛陀有一次問阿難尊者說:「阿難,我們的心在哪裡裡呢?」阿難尊者拍拍肚皮:「就在我們肚子裡面啊!」佛陀說:「奇怪!既然在肚子裡,不是應該先看到自己的腸胃嗎?怎麼現在反而不能看到腸胃,只能夠看到外面世界的人物景色呢?」阿難趕快改口說:「不對!我們的心不在肚子裡,而是在外面的。」佛陀又質問說:「心如果在外面,為什麼在睡覺時、死時,人都不能動呢?」阿難想一想,就說:「既不在內,也不在外,那麼心一定是潛伏在根裡而位於內外的根塵之間了。」

所謂「根」是指我們內部的神經系統,可分為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塵」是指外面境界,色、聲、香、味、觸、法等六種。例如我們的眼睛必須跟外面世界各種青黃紅白等顏色、長短方圓等形狀相接觸,才能產生認識作用,這個作用稱作「眼識」。同理,耳根必須和聲塵接觸,才能產生耳識的分別。

阿難一說完,佛陀絲毫不放鬆地問:「你說心是在根塵之間,那何以我們只能看見外塵,而見不到內根呢?」阿難尊者遲疑地說:「我想,心大概又在裡面,又在外面吧!」佛陀微露笑意地反問道:「太奇怪了!如果心在內,為什麼能看到自己的身體而看不見自己的心呢?如果心在外面,又何以見不到自己臉孔、眼睛、鼻子呢?」

問到最後,阿難無計可思,一時語塞,望著佛陀莊嚴的相好,頓然又想起佛陀昔日的說法,欣然道:「我記得過去世尊和目犍連、須菩提、富樓那、舍利弗等四大弟子共轉法 輪,那時常說我們這個能夠分別覺知的心既不在內,也不在外,更不在中間,乃是一切都無所在,一切都無所著,那麼現在我可以把它叫做『無著』嗎?」佛陀一聽,嚴肅地說:「如果你說心是『無』,那麼『心』就好像龜毛兔角一般,只是一個空有其名,實無其體的空名稱罷了,你又何必說它著不著呢?如果你說心是『有』,那麼它就是『有相』,你剛才怎麼又說它『無著』呢?」

前面我們說過,人的心經常三心二意,妄想紛飛,難以把定。佛陀為了向阿難開示「真心性定」的重要,而不厭其煩,一層又一層地破除阿難的知見執著。《楞嚴經》一開始,佛陀就對阿難說:「眾生之所以從無始以來,生死相續,輪轉不已,皆由於不能了知常住真心,而用諸妄想的緣故。」

禪宗二祖慧可,一日到嵩山少林寺向達摩祖師求法,為了表示虔誠,立在大雪天中,直至雪深及膝,仍然佇立不動。又為了進一步顯示求道心意的堅定,即以利刃自斷其臂,供奉於祖師面前,達摩祖師問他說:「你要什麼呢?」慧可道:「弟子來求法,求祖師為弟子安心。」達摩祖師道:「你要安心,好!拿心來!我就替你安。」慧可一怔:「可是弟子找不到心啊!」達摩就說:「因為我已經替你安好心了。」慧可就在這句話中大悟而得道。

有一位奉行「漸修漸悟」的德山禪師,原本在四川西部一帶宣講金剛經,那時南方的禪宗正流行「即心即佛」之說,德山一聽到,直把南方禪視為外道魔說,於是發憤起來,著了一部《金剛經青龍疏鈔》。心想:以這部洋洋大著的疏鈔去破南方的魔說實在綽綽有餘了,於是挑在擔子上,逕自向南方進軍。路過澧州時,見到一間賣油糕的小店,德山正巧飢腸轆轆,走入小店就對賣油糕的老婦人呼道:「老婆子!弄一些點心來吧!」老婦人一怔,心想:這位師父居然如此無禮。於是指著德山的擔子說:「師父!你這裡面是什麼東西啊?」德山道:「說了你也不懂,這是我註釋的《金剛經》疏鈔,我這回就是要來南方弘揚《金剛經》的。」於是老婦人說:「我有一個《金剛經》裡面的問題要請教你,你回答出來,我就拿油糕供養,給你作點心吃;若答不出,你今天就不要弘揚《金剛經》了!」

德山聽了心忖:你這老婆子能提出什麼問題?何況我一部《金剛經》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了,還有什麼回答不出的問題呢?當下德山哈哈大笑說:「請問吧!」於是老婦人緩聲問道:「《金剛經》上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請問法師,你現在要點心,究竟要點那一個心呢?」德山聽了驚怔無語,久久不復作聲。

過去心已過去,未來心尚未到來,而現在心念念不停,生滅相續。各位!我們的心到底是那個心呢?有心便有分別,無住生心則無分別心;心有所住便時時執著,處處拘泥;無住生心則靈通暢流,無往不得。我們常說「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有心教育子女,呵護備至,一心冀望他成龍成鳳,但他偏偏不孝,不長進;不相干的人,隨便幫助他一點,他卻感恩不盡,一心一意只想找機會來報答我們。

我們的心要是整天輕忽草率,心不在焉固然不好,但是過分用心著意,也一樣不如法。

《六祖壇經》說:「念念相續不斷,名為繫縛;念念不住,即無縛也。」唐朝的有源律師一次問慧海禪師說:「和尚近來修道還用功嗎?」慧海說:「用功。」有源又問:「如何用功呢?」慧海輕鬆地說:「饑來就吃飯,困來就睡覺。」有源再問:「這樣說,一般人豈不是跟和尚一樣的用功嗎?」慧海說:「大不相同。」有源疑道:「何以不同呢?」慧海答道:「一般人吃飯時不肯好好吃飯,總是百般須索;睡覺時不肯好好睡覺,卻又千般計較。」

「無住生心」既非不著意,也並非著意,而是在不住不著中遍生於一切處,遍生出一切法。六祖慧能在未得道前已悟出「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然而那時,他的境界只是到「無所住」而已,及至後來,五祖弘忍對他傳法時,說到《金剛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一切萬法不離自性」,六祖頓然大悟,不禁悠悠吟道:「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意思是:真沒想到啊!原來我們的本心自性是這樣清淨、是沒有生滅、是圓滿具足、是無所動搖、是能生萬法的,真沒想到!至此,六祖慧能的境界已經百尺竿頭,從「無所住」而進一步悟到「而生其心」了。

由此可知「了知無心處,自然能得度」,如果我們的心能夠在無住中生,這心便可遍通一切處、一切時,不僅可以連接過去、現在、未來等三際,更可暢達十方,橫遍六合。反之,我們的心由於有所住,有所分別,便執著於某一處、某一點,而無法遍處融通。比方說各位都有一個家,等一下聽完講演,各位都要回到自己的家,而卻不能住到我家、住到他家;我雖沒有家,卻可以到處以寺為家──出家無家處處家。「無」並非是沒有,「無」中反而更有、更多、更豐富。人們常喜歡爭取有的,其實「有」就是有限,「無」才是無限,在無中永遠無人能和我們相爭。前賢所謂的「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等道理都是相通的。

十六世紀時,日本有一位大軍閥織田信長,一次下令縱火焚燒甲斐的惠林寺,正當烈火高張,四處一片混亂,眾僧都哆哆嗦嗦,驚慌地擠在陽台上,那時寺院住持快川禪師猛喝一聲:「不要慌!坐下,我們再來參坐一枝香!」熊熊大火之中,禪師接著又說:「慌張、恐懼又怎麼能轉法 輪呢?難道非要安全自在才能轉法 輪嗎?所謂『參禪何須山水地,滅卻心頭火亦涼』,我們且安坐靜參吧!」

我們若能認識自己,於無住無著中安了自心,就如慈航大師所說:「只要自覺心安,東西南北都好」,經中也說:「心淨則國土淨」,即使我們處於冰天雪地、焚風熇火,抑或寄身荒山野幕、茅蓬草廬,一樣都能安心立命,怡然自得。

四、從心的動態到心的靜態

心一動,世間萬物跟著生起,紛紛攘攘,無時或了;心一靜,浮蕩人生復歸平靜,紛爭遁形,塵勞消跡。心的動態千差萬別,心的靜態平等一如;心的動態是「諸行無常,諸法無我」,心的靜態是「涅槃寂靜」。所謂「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世間不管如何差別動亂,在悟道的人看起來,千差萬別仍然歸於平等,動亂顛倒終亦歸於寂靜。

唐朝的馬祖道一禪師,一生提倡「即心即佛」,他的弟子大梅法常就是從這句話而契入悟機,徹悟後一生隱居在大梅山。有一天,馬祖派侍者去試探法常,對他說:「法常!你領悟了老師的『即心即佛』,但是老師最近又說『非心非佛』呢!」法常聽了,不為所動地說:「別的我不管,我仍是『即心即佛』。」後來,馬祖禪師聽了侍者的報告,欣然頷首道:「梅子成熟了!」

古德說「竹影掃階塵不動」,大梅法常既悟了「即心即佛」的道理,就有如穩坐泰山,即便老師真的一百八十度的改成「非心非佛」,對他來說,也不過是階前的竹影因風搖曳,絲毫也掃不動一點塵埃。

佛教中常用「明珠在掌」比喻佛心般若並不在高遠之處,而是人人可握之物。然而,「石中之火,不打不發」,石頭雖可發火,不經敲打,火不出來;雖然人人心中都有佛性,但若不修不證,就如同懷中雖有鉅寶而不知取用一樣枉然。

如何能修證出我們心中的佛呢?日本鈴木大拙在歐洲弘揚禪宗時,有人問他:「釋迦牟尼佛對眾生最後的希望是什麼?」鈴木大拙答道:「釋迦牟尼佛對眾生最後的希望就是:拋棄依賴的心。」人的心常依賴別人,自己不能作主;又常受外界牽引,自己無法把持。如何來用我們的心呢?現在我提供一些辦法給各位。

我們心中常有許多妄想心、是非心、惡念心、自私心,所有這些妄動的心,要用正動的心去對治它。比方說我們要有慚愧心、懺悔心,時時反省自己、要求自己;要有歡喜心,對別人的一切,都以歡喜之心來包容。我們在生活中如果能常常抱存歡喜心,便可以接觸到佛心。要有感恩心、知足心,要常想「我能給別人什麼」?不能自私自利,只計念「別人能給我什麼」?要想到:如果沒有公共汽車、出租車,我們怎麼能來這裡聽講演?沒有工人織布,沒有商人販賣,我們如何能生活?沒有大有為的政府領導、保護我們,我們又怎能安居樂業?那些危言聳聽、挑撥離間的言論,或訛言詆毀、言不由衷的人,實在是「別有用心」。

我們要有慈悲心,然後才能進入靜態的心。什麼是靜態的心呢?平等心是靜態的心,廣大心是靜態的心,菩提心是靜態的心,寂靜心是靜態的心。這些都比較專門,難以了解,我現在僅提出四點,大家聽完就曉得什麼是靜態的心:

(一)對感情不執不捨

前面我們說過,人是有情眾生,要放棄感情不可能,但如過分執著也不好,所以我們要用理智來引導感情,要用慈悲來淨化感情。感情太淡就冷冰冰;感情太濃就熱烘烘。冷冰冰、熱烘烘,都不大好受,最好用中道的智能來處理,中道的智能可以昇華我們的感情,可以使我們趨近於靜態的心。

(二)對五欲不拒不貪

五欲是指:財、色、名、食、睡。有人對五欲貪得無饜,有人卻懼之若洪水猛獸。其實五欲並不可怕,「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可怕的是我們的心不知如何去化導五欲。若在慾海中打滾沈浮,當然會被吞噬,然而人在世間,卻應該有正當的五欲生活。吃得過多就太脹,睡得過多就太昏沈,但不吃不睡則力氣無從生起,精進無從做起。所以,我們對正當的五欲生活要不拒不貪。

(三)對世間不厭不求

有人對世間多所要求,有了女兒就想要有兒子,有了洋房就想要有汽車,當了市議員還想當省議員,希求愈多,慾望愈大,幻滅的可能就愈大。就如小兒吹五彩泡沫,愈吹愈大愈美,同時也就愈危險。又有人過份厭世,離群索居,棄名唾利,一談到跟名有關,就說:「我不要名,就替我寫個無名氏吧!」其實,「無名之名」也是一種名。所以,我們對這世間,要能不厭亦不求,而以平常心安然處之;平常心就是靜態而又活潑的心。

(四)對生死不懼不迷

生者死,死者生,生生死死猶如旋火輪,哀莫大於心落生死、迷於生死。迷於生死、懼於生死,則有生死心;有生死心,則有輪迴不絕的生死事。人們經常為生死所迷,對生死懼怕,其實生死何足迷?生死何足畏?我們看現在的年輕小夥子,常有傚法俠義小說中的勇莽氣魄:「要殺便殺,有啥好怕?反正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然而,這只是匹夫之勇,沒有真正的意義。正覺的人生觀對生死的看法,應是既不沈迷,也不恐懼。就如昨天所講,死亡並不是結束一切,而是像搬家一樣,這房子倒塌了,就想辦法到另一個家。

總之,我們在這世間對感情要不執不捨,對五欲要不拒不貪,對世間要不厭不求,對生死要不迷不懼,如此就可在靜態之中,過著美滿的生活。

今天我講到這裡,明天是最後一天,明天我們要講:從世界的起源到世界的還滅,先在此謝謝大家,祝福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