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當我還是慈孝寺的沙彌時,洗碗可不是一件愜意的差事。結夏安居時,所有比丘都回到寺廟,有時甚至有兩百多位,所有煮飯、洗碗的工作,全靠我們兩個沙彌。廟裡沒有肥皂,只有草灰、稻殼、椰子殼,就只有這些。
清洗堆積如山的碗盆可真是一件苦差事,特別是在冬天,水凍得像冰一樣,你必須在洗碗前先熱好一大壺水。
如今廚房都有洗滌劑,專用的菜瓜布,甚至一開就來的熱水,洗碗變得輕鬆多了。人們現在比較能夠享受洗碗這件事,任何人都可以很容易地洗好碗,然後坐下來喝杯茶。我可以接受用洗衣機洗衣服,雖然我自己還是用手洗,但是用機器洗碗就有點過了。
洗碗時,人們就應該只是洗碗,也就是說,洗碗時,應該對「正在洗碗」這個事實保持全然的覺知。乍一看,這似乎有點傻——為什麼要強調如此簡單的事呢?其實,這正是關鍵。
「我正站在這裡洗碗」這個事實,是不可思議的實相。當下,我是完完全全的自己,隨順自己的呼吸,覺照到我的存在,覺照到我的心念與動作。我不會像個被浪花左拍右擊的瓶子一般,毫無覺知地被拋來拋去。
我在美國有一個叫吉姆·佛斯特的密友。八年前我第一次遇見他時,他在天主教和平聯合會工作。去年冬天,吉姆來看我。每次晚飯過後,我通常都會先洗碗,再坐下來和大家喝杯茶。有一天晚上,吉姆問,可不可以讓他來洗。
我說:「好,但是如果你要洗碗,你得知道洗碗的方法。」吉姆說:「得了吧,你以為我不知道怎麼洗碗嗎?」我回答他:「洗碗的方法有兩種,第一種是為了把碗洗乾淨而洗碗,第二種是為了洗碗而洗碗。」
吉姆很高興地說:「我選第二種,為了洗碗而洗碗。」從那時起,吉姆就知道怎樣洗碗了。整整一個星期,我都把洗碗的「重任」交給他。
如果洗碗時,我們只想著接下來要喝的那一杯茶,並因此急急忙忙地把碗洗完,就好像它們很令人厭惡似的,那麼我們就不是為了洗碗而洗碗。
更進一步來說,洗碗時我們並沒有活在當下。事實上,我們站在洗碗池邊,完全體會不到生命的奇跡。
如果我們不懂得洗碗,很可能我們也不懂的喝茶:喝茶時,我們會只想著其他時,幾乎覺察不到自己手中的這杯茶。就這樣,我們被未來吸走了——無法實實在在地活著,甚至連一分鐘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