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禪宗公案的啟示

兒子大學畢業，在一家台資公司找到了工作。當他第一次將試用期工資1300元交到我手上時，我是心如蜜甜。但轉正後的工資卻不好拿了。他必須通過推銷醫療器械的提成來獲得。

他回家找我這個媽，因為他知道我的親戚朋友中有高官者，還有所謂「腳路廣」者。問我能否找這些人幫他拉上買家關係。而現實是，這種設備的購入都要通過政府採購。他說，你不是認識某君嗎？他可以打通這中間的關節吧？現在政府採購也不是滴水不漏的。

我望著他一雙祈盼的眼睛，心中好痛。人生之路的起步，對他們「80後」這一代人來說也是如此艱辛，其競爭的劇烈不亞於我們當年的知青回城。在心痛的同時，又心生憂慮。因為，如果不幫他走好人生如啟帆遠航的這第一步，怕他從此落下心理陰影。但如幫他，將這樣一些正常的人際關係不正當地去運用，甚至行賄也在所難免，這等於是將他往邪路上引，也害了別人……

習慣中，遇到煩心事，我摸起案上的《禪宗故事全集》，有一句沒一句地溜著……突然，眼前一亮，心頭陰雲彷彿被清風吹去。我知道我該如何「行「了，更知道教兒子如何」行「了。

第二天晚飯，邊吃邊聊，這也是我與兒子交流的習慣。

「虎子，還記得你上初三時，看我的《禪宗公案故事》嗎？星期天，你拿著書，看了半天，然後跑到陽台上來對我說：媽媽，這本書我怎麼看不懂呀？我當時怎麼對你說的，還記得嗎？」

「不記得了。」

我說：「你認識書中的每一個字，但每個故事的意思你卻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是這樣的吧？你點頭說，是這樣。然後我對你說：這種書就是這樣寫的。按你現在的年齡你也確實看不懂。我給你說了你也會不明白。但為什麼世上會有這樣的書呢？那是因為這樣的書是要人一輩子慢慢去讀的。你現在讀不懂不要緊，你過十年再來看，就會覺得懂了一點點。再過十年八年去讀，會覺得懂得更多一些。媽媽就是這樣讀的，而且有很多地方，媽媽現在也沒看明白。這樣的書不是讀一次兩次就可以了，要常讀，這是好書，你可以讀到七十歲八十歲，那時，你就可能都明白了。」

兒子笑了，說記起來了，你是這樣說的。不過，他心裡肯定不明白，好好地吃飯，我給他說這陳年爛谷子的事幹嘛？又要暗笑我人老囉嗦了。

我說：「你還記得書中有這樣一個故事嗎？講一個小鬼和一個和尚，都因為觸犯了各自的門規被清理出了門戶。鬼就給和尚出了個「鬼點子」，說，你站在我左肩上，我肩著你在空中走路，人是看不見我這個鬼的，只看見你這個和尚在天上行走，肯定會認為你法力無邊，不該被趕出佛門。這樣，你的名譽就恢復了。這樣做的條件是，你得了供養要先給我享用。於是，這兩個傢伙就合起來騙人了，真得了不少好處。不過，這樣的好景不長。因為碰到閻王巡視，小鬼嚇得躲到山洞裡去了，和尚自然也就摔死了。」

兒子聽了，哈哈一笑，說，這真是個鬼點子。

「這點子不好吧？」我及時發揮了：「其實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一個做人做事的道理。人要憑自己的真才實學，吃苦耐勞，真誠待人，才能有成就。如果僅憑各種關係，投機取巧，甚至行賄受賄，那就像這個和尚站在鬼肩上，等到鬼跑掉了，各種關係垮了，自己不是跟著垮嗎？你看看周圍，這樣的和尚和鬼不少吧？我可不希望你像那個和尚，也別碰上那樣的鬼。」

兒子認真地看著我，給了我一個會心的笑，說：「老媽，你別擔心，我不會這樣的。」

實際上，也是兒子的際遇讓我讀懂了這些故事。學禪，原來是這樣的！我還得像兒子小時候，我對他說的那樣，慢慢讀下去，不離不棄……因為，人的生命里程有多長，禪的故事就有多長，它對應著我生命中的每一個或悲或喜、或怨或怒、或哀或懼、或明或暗、或短或長的現實故事——它早已等在我的人生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