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叟曰。或問。釋老有取乎。曰有。曰何取。曰釋取其空。老取其無為自然。舍是無取也。空取其無利慾心。無為自然取其因任耳
屏山曰。釋氏之所謂空不空也。老氏之所無為無不為也。其理自然無可取舍。故莊子曰。無益損乎其真。般若曰。不增不減。彼以愛惡之念。起是非之見。豈學釋老者乎。取其無利慾心。即利慾心。取其因任。即是有為。非自然矣
橫渠曰。浮圖必謂死生轉流。非得道不免。謂之悟道。自其說熾傳中國。雖英才間氣。生則溺耳目恬習之事。長則師世儒崇尚之言。遂冥然被驅。謂聖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學而知。故未識聖人心。已謂不必求其跡。未見君子志。已謂不必事其文。此人倫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亂。異言滿耳。上無禮以防其偽。下無學以稽其弊。詖媱邪遁之辭翕然並興。一出於佛氏之門者。千五百年。自非獨立不懼精一。自信有大過人之才。可以正立其間與之較是非計得失乎
屏山曰。自孔孟雲亡。儒者不談大道。一千五百年矣。豈浮圖氏之罪耶。至於近代始以佛書訓釋老莊。浸及語孟詩書大易。豈非諸君子所悟之道亦從此入乎。張子幡然為反噬之說。其亦弗仁甚矣。謂聖人不修而至。大道不學而知。夫子自道也歟。詖淫邪遁之辭。亦將有所歸矣。所謂有大過人之才者。王氏父子蘇氏兄弟是也。負心如此。寧可計較是非於得失乎。政坐為死生心所流轉耳
明道曰。佛學只是以生死恐動人。可怪一千年來無一人覺。此是被他恐動也。聖賢以生死為本分事。無可懼。故不論死生。佛為怕死生。故只管說不休。本是利心上得來。故學者亦以利心信之。莊生雲。不怛化者意亦如此。楊墨今已無。道家之說其害終小。唯佛學人人談之。瀰漫滔天。其害無涯。傳燈千七百人。敢道無一人達者。有一人得易簣之理。須尋一尺布帛裹頭而死。必不肯胡服削髮而終
屏山曰。聖人原始反終。知死生之說。豈不論生死乎。程子之不論生死。正如小兒夜間不敢說鬼。病人諱死其證難醫者也。害人而利我者楊朱也。利人而害我者墨翟也。學道者既利於我。又利於人何害之有。至於聖人無一毫利心。豈無利物之心乎。故物亦利之此天理也。聖人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殊塗而同歸。百慮而一致。故並行而不相悖。程子必欲八荒之外盡圓冠而方履乎
明道曰。佛學大概是絕倫類。世上不容有此理。又其言待要出世。出那裡雲。其跡須要出家。要脫世網。學之者不過似佛。佛一懶胡耳。他本是個枯槁山林自私而已。若只如此不過。世上少這一個人。卻又要週遍。決無此理。彼言世網。只為些秉彞。又殄滅不得。當忠孝仁義之際。處於不得已。只和這些秉彞都消殺得盡。然後為道如人耳目口鼻。既有些氣須有此識。聲色飲食喜怒哀樂。性之自然。必盡絕為得天真。是喪天真也。又曰。若盡為佛。天下卻都沒個人去裡
屏山曰。嗟乎程氏竊聞小乘教相語。不能盡信。略取其說而反攻之。烏知維摩華嚴之密旨誤認阿羅漢為佛。而不知其然。遽加詬罵。是豈識文殊普賢之秘行哉。圓教大士知眾生本空而度脫眾生。知國土本淨而莊嚴國土。不以世間法礙出世法。不以出世法壞世間法。以世間法即出世法。以出世法即世間法。八萬四千塵勞煩惱。即八萬四千清涼解脫。又豈止觀音之三十二應。善財之五十三參耶。眾生念念常有佛成正覺。仁者自生分別耳。但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何妨居士身長者身宰官身乎。吾聞謗佛毀法中。有冥權大悲闡提逆行魔說。程氏豈其人耶。不然則非利根眾生為世智辯聰所障。具足無間業報哀哉弗可悔也
伊川曰。禪家之言性。猶太陽之下置器耳。其間方圓小大不同。特欲傾此於彼耳。然在太陽幾時動。又其學者善遁。若人語以此理。必曰我無修無證
屏山曰。此語出於徐鉉誤讀首楞嚴經。佛言。五陰之識如頻伽瓶盛空以餉他方。空無出入。遂為禪學。豈知佛以此喻識情虛妄本無來去。其如來藏妙真如性正太陽元無動靜。無修而修。無證而證。但盡識情。即如來藏妙真如性。非遁辭也
伊川曰。或謂佛之道是也。其跡非也。然吾攻其跡耳。其道吾不知也。使其不合於先王。顧不願學也。如其合於先王。則求之六經足矣。奚必佛
屏山曰。伊川之意欲相忘於江湖耳。吾謂不若卷百川而匯於大壑則無涯涘也。欲攻其跡不過如韓子之說雲。山谷道人既奪其說矣。語在南康軍開先禪院記
伊川曰。看華嚴經。不如看一艮卦
屏山曰。程子以艮其所為止於其所當止。疑釋氏止如死灰槁木而止耳。故經出鄙語。顧豈知華嚴圓教之旨。一法若有。毗盧墮於塵勞。萬法若無。普賢失其境界。豎說之則五十七聖位於一彈指如海印頓現。橫說之則五十三法門在一毛端如帝網相羅。德雲曾過於別峰。普眼不知其正位。逝多園林迦葉不聞。彌勒樓閣善財能入。向非此書之至。學道者墮於無為之坑。談玄者入於邪見之境。則老莊內聖外王之說。孔孟上達下學之意。皆掃地矣
伊川曰。至忙者無如禪客。行住坐臥無不在道。便是常忙
屏山曰。君子無終日之間違仁。亦忙乎哉。以敬字為主則忙矣
伊川曰。佛家印證甚好笑。豈有我曉得這個道理卻信他人
屏山曰。自印證為得聖人之傳。尤可笑。我雖自曉其如人不信耶
上蔡曰。學佛者欲免輪迴。是利心私而已矣。此心有止而太虛無盡。必為輪迴推之於始。何所付受其終何時間斷。且天下人物各有數矣
屏山曰。佛說輪迴愛為根本。有愛我者亦愛涅槃。不知愛者真生死故。何利心之有。彼圓覺性非作非止非任非滅。無始無終無能無所。豈有間斷哉。故眾生本來成佛。生死涅槃猶如昨夢。夢中人物豈有數乎。上蔡夢中之人猶作夢語。不識圓覺認為太虛悲夫
上蔡曰。人死時氣盡也。予問明道。有鬼神否。明道曰。道無爾怎生信。道有爾但去尋討看。橫渠雲。這個是天地間妙用。這裡有妙理。於若有若無之間。須斷直得去。不是鶻突。自家要有便有。要無便無始得。鬼神在虛空中辟塞滿。觸目皆是。為他是天地間妙用。祖考精神便是自家精神
屏山曰。明道之說。出於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橫渠之說。出於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上蔡之說。出於盛哉鬼神之德洋洋乎如在其上在其左右。三子各得聖人之一偏耳。竟墮於或有或無若有若無之間。不各鶻突。予觀聖人之言。各有所主。大抵有生有死。或異或同。無生無死。非同非異。人即有形之鬼。鬼即無形之人。有心即有。無心即無耳。聖人復生不易吾言矣
元城曰。孔子佛之言。相為終始。孔子之言。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佛之言曰。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其言次第。若出一人。但孔子以三綱五常為道。故色色空空之說微開其端。令人自得爾。孔子之心佛心也。假若天下無三綱五常。則禍亂又作。人無嚼類矣。豈佛之心乎。故儒釋道其心皆一。門庭施設不同耳。如州縣官不事事。郡縣大亂。禮佛誦經坐禪。以為學佛可乎
屏山曰。元城之論。固盡善矣。惜哉未嘗見華嚴圓教之旨。佛先以五戒十善開人天乘。後以六度萬行行菩薩道。三綱五常盡在其中矣。故善財五十三參。比丘無數人耳。觀音三十二應。示現宰官居士長者等身。豈肯以出世法壞世間法哉。梁武帝造寺度僧持戒舍身。嘗為達磨所笑。跋摩尊者謂宋文帝。王者學佛不同匹夫。省刑罰則民壽。薄賦斂則國富。其為齋戒不亦大乎。惜一禽之命。輟半日之餐。匹夫之齋戒爾。此儒者學佛不龜手之藥也
元城曰。所謂禪一字。於六經中亦有此理。佛易其名。達磨西來此話大行佛法到今果弊矣。只認色相。若渠不來。佛法之滅久矣。又上根聰悟多喜其說。故其說流通。某之南遷。雖平日於吾儒及老先生得力。然亦不可謂於此事不得力。世間事有大於死生者乎。此事獨一味理會生死有個見處。則於貴賤禍福輕矣。老先生極通曉。但不言耳蓋此事極系利害。若常論則人以為平生只談佛法。所謂五經者不能曉生死說矣。故為儒者不可談。蓋為孔子地也。又下根之人謂寂寞枯槁。乃是佛法至於三綱五常。不肯用意。又其下者泥於報應因果之說。不修人事政教錯亂生靈塗炭。其禍蓋不可勝言者。故某平生何曾言。亦本於老先生之戒也
屏山曰。元城之說。為佛者慮盡矣。為儒者慮似未盡也。佛書精微幽隱之妙。佛者未必盡知。皆儒者發之耳。今已章章然矣。或秘而不傳其合於吾書者。人將謂五經之中初無此理。吾聖人真不知有此事。其利害亦非細也。吾欲盡發其秘。使天下後世共知六經之中有禪。吾聖人已為佛也。其為孔子地。不亦大乎。彼以寂寞枯槁為佛法。以報應因果廢人事。或至亂天下者。正以儒者不讀其書為所欺耳。今儒者盡發其秘。維摩敗根之議。破落空之偏見。般若施身之戒。攻著相之愚。夫上無蕭衍之禍。下無王縉之惑矣。雖極口而談著書而辨。其亦可也。學者其熟思之
龜山曰。聖人以為尋常事者。莊周則誇言之。乃禪家呵佛罵祖之類。如逍遙遊。乃子思之所謂無入而不自得。養生主。乃孟子所謂行其所無事而已。曲譬廣喻。此張大其說耳
屏山曰。揚子見處甚高知禪者有力於佛。則知莊子有力於聖人矣。曲譬廣喻張大儒者之說。儒者反疾之何也
龜山曰。儒佛深處所差抄忽耳。見儒者之道分明。則佛在其下矣。今之學者曰。儒者之道在其下。是不知吾道之大也。為佛者既不讀儒書。儒者又自小。然則道何由明哉
屏山曰。儒佛之軒輊者。不唯佛者不讀儒書之過。亦儒者不讀佛書之病也。吾讀首楞嚴經。知儒在佛之下。又誦阿含等經。知佛似在儒下。至讀華嚴經。無佛無儒。無大無小。無高無下。能佛能儒。能大能小存泯自在矣
南軒曰。天命之全體流行無間。貫乎古今。通乎萬物者。眾人自昧之而是理也。何嘗問斷。而聖人盡之亦非有所增益也。若釋氏之見。則以為萬法皆吾心所起。是昧乎太極本然之全體。而反為自利自私。是亦人心而已。非識道心者也
屏山曰。張氏之所謂天命之全體。釋氏之所謂心也。其言全出於佛老。無毫髮異矣。雖然疑萬法非心所為。而歸之太極。是不知太極為何物。如父出而忘其家。見其子而不識與。劉儀同何異哉。蓋以情識卜度。雖言道心而不知耳。反謂佛自私於人心惑矣
晦庵曰。性固不能不動。然無所不有。然不能不動。其無所不有者。曷嘗有虧之哉。釋氏之病錯認精神魂魄為性。果能見性不可謂之妄見。既曰妄見。不可言性之本空。此等立語未瑩。恐亦是見得未分明也
屏山曰。性無動靜。亦無虧成。釋氏有語。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來認識神。豈以精神魂魄為性哉。不見性空。謂之妄見見性空矣。豈妄見耶。見見之時見猶非見。豈不分明。恐未分明。朱子之語。蓋未瑩耳
晦庵曰。切病近世學者不知聖門實學之根本次第。而溺於佛老之說。妄意天地萬物人倫日用之外。別有一物空虛之妙不可測度。其心懸懸然。徼幸一見此物以為極致。未嘗不墮於此者
屏山曰。天地萬物人倫日用。皆形而下者。形而上者。誰之言歟。朱子耄而荒矣。偶忘此言。以為佛老之說。吾恐夫子之道亦將掃地矣。雖然不可不辯。佛之所謂色即是空。老子之所謂同謂之玄者。豈別有一物乎。朱子劃而為二。是墮於此而不自知耳
安正忘筌曰。得失之報。冥冥之中。固未必無司之者。聖人尤探其賾。乃略此而不論。唯聖人超形數而用形數。與造物者游。賢者皆未足以超出而免。此姑就所得之報耳。可以為大戒。又曰。儒釋二家。歸宿相似。設施相遠。故功用全殊。此雖運動樞機裁成天地。終不駭異三靈被德。以彼所長施於中國。猶軒車適越冠冕之胡。決非所宜。儒者但當以皇極經世乃反一無跡而超數超形。何至甘為無用之學哉
屏山曰。論至於此。儒佛之說為一家。其功用之殊。但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便生分別以為同異者何也。至如劉子翬之洞達。張九成之精深。呂伯恭之通融。張敬夫之醇正。朱元晦之峻潔。皆近代之偉人也。想見方寸之地既虛而明。四通六辟千變萬化。其知見只以夢幻死生。操履只以塵垢富貴。皆學聖人而未至者。其論佛老也。實與而文不與。陽擠而陰助之。蓋有微意存焉。唱千古之絕學。掃末流之塵跡。將行其說於世。政自不得不爾。如胡寅者。詬詈不已。嘻其甚矣。豈非翻著祖師衣倒用如來印者邪。語在駁崇正辨。吾恐白面書生輩。不知諸老先生之心。藉以為口實。則三聖人之道。幾何不化而為異端也。伊川之學。今自江東浸淫而北矣。搢紳之士負高明之資者。皆甘心焉。予亦出入於其中。幾三十年。嘗欲箋註其得失而未暇也。今以承乏於秋闈。考經學數十餘日。乘閑漫筆於小藁。意者撒藩籬於大方之家。匯淵谷於聖學之海。藐諸子胸中之秘。發此書言外之機。道冠儒履。同入解脫法門。翰墨文章。皆是神通遊戲。姑以自洗其心耳。或傳於人。將有怫然而怒。惘然而疑。凝然而思。釋然而悟。啞然而笑者。必曰此翁亦可憐矣
僕與諸君子生於異代。非元豐元祐之黨。同為儒者。無黃冠緇衣之私。所以嘔出肺肝。苦相訂正。止以三聖人之教不絕如發。互相矛盾痛入心骨。欲以區區之力。尚鼎足而不至於顛仆耳。或又挾其眾也。嘩而攻僕則鼎覆矣。悲夫。雖然僕非好辨也。恐三聖人之道支離而不合。亦不得已耳。如膚有瘡疣。膏而肉之。地有坑塹。實而土之。豈抉其肉而出其土哉。僕與諸君子不同者。盡在此編矣。此編之外。凡鳴道集所載及諸君子所著。大易書詩中庸大學春秋語孟孝經之說。洗人欲而白天理。剗伯業而扶王道。發心學於言語文字之外。索日用於應對灑掃之中。治性則以誠為地。修身則以敬為門。大道自善而求。聖人自學而至嗣千古之絕學。立一家之成說。宋之諸儒皆不及也。唐漢諸儒亦不及也。駸駸乎與孟軻氏併駕矣。其論議時有詭激蓋冥機耳。皆荀卿子之徒歟。此其所以前儒唱之。後儒和之。跂而望之。踵而從之天下後世將盡歸之。可謂豪傑之士乎。學者有志於道。先讀諸君子之書。始知僕嘗用力乎其中。如見僕之此編。又以藉口病諸君子之書。是以瑕而舍玉。以噎而廢食。不唯僕得罪於諸君子。亦非僕所望於學者。吁
諸儒鳴道集。二百一十七種之見解。是皆迷真失性。執相循名。起斗諍之端。結惑業之咎。蓋不達以法性融通者也。屏山居士深明至理。憫其瞽智眼於昏衢。析而論之。以救末學之蔽。使摩詰棗柏再世。亦無以加矣。姑錄一十九篇。附於通載之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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