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成密友,須臾復結仇,
喜處亦生嗔,凡夫難取悅。
一瞬間成為最親密的朋友,頃刻間又會反目成仇,甚至對行持善法等歡喜之處也生嗔恨心,如此凡夫愚者實在難以取悅。
世間凡愚沒有什麼智慧,行事也沒有可靠的標準,經常隨自己的心情反覆無常。如果和他們交往,在很短時間內,也不需什麼理由,成為密友非常容易。比如在同一個場合中聽法,法師在上面講,下面的人沒興趣聽時,就開始竊竊私語,假如兩人相談甚歡,感覺不錯,就相約下課後去一起吃飯。通過這麼簡單的交流,馬上成為無話不談的密友。
還有些人本來素不相識,但在火車上或路上打個招呼、微笑一下,就很快認識了,然後好得不得了,在一段時間內難分難舍,就像藏族的俗話說:「這兩人關係特別好,似乎腸子都連在一起。」意思是說,他們到哪裡都形影不離,吃飯、睡覺、做事,連上廁所也一塊去,好像腸子連在了一起。凡夫的確有這種習氣毛病,但這並不是智者的做法。
那麼,他們會不會永遠好下去呢?也不一定。凡夫的性格反覆無常,沒有什麼定准,可能因為說話不注意,行為上發生一些爭執,馬上就變成不共戴天的仇敵。很多人的關係破裂非常簡單,要麼是說了你家的過失,要麼是說了你的過失,為了一些小小的事情,大家的關係就不像以前了。甚至在路上見面也不願理,本來你沿著這條路走,一看到關係不太好的人站在那邊,馬上就返身回去了。
釋迦牟尼佛在因地當寶髻國王時,也曾感慨地嘆到:「因增上貪慾的緣故,最親密的朋友瞬間就變為仇敵。」現在有些世間男女,最初發下山盟海誓,要生生世世都不分離。(本來他們是唯物主義者,不承認有前世後世,但發誓時卻已經承認了。)然而沒過幾天,兩人就開始鬧翻了,口不擇言地刺傷對方,彼此都極為痛苦。
英國文豪莎士比亞在《英雄叛國記》中寫道:「啊,變化無常的世事/剛才還是誓同生死的朋友,兩個人的腔子裡好像只有一個心/睡眠飲食、工作和遊戲都是彼此相共,親愛得分不開來/一轉瞬之間,為了些微的爭執,就會變成不共戴天的仇人。」藏族人也有句俗話說:「親友無常夏日之彩虹,仇敵無常秋季之鮮花。」夏日的彩虹轉瞬即逝,秋季的鮮花壽命短促,親友和仇敵也是如此變化無常,今天還是如膠似漆,過一段時間就勢同水火了。這是為什麼呢?因為親怨無有任何實質。
而且,凡愚也不辨利害善惡,有些事情如上供下施、行持善法、聞思修行,對自他今生來世都有非常大的利益,本來應該歡喜奉行,可他們不但不高興,反而生起嗔恨心。所以,接觸他們、取悅他們有很大的困難。當然作為大乘修行人,也不能舍棄眾生,將他們置之不顧、拋之腦後,但要明白的一點是,我們的行為在什麼樣的人群中可以展開,在什麼樣的場合中可以行持,務必要掌握這個分寸,否則,自己的道心很容易退失。
其實,凡夫之間的交往,理應值得觀察。不說我們佛教,世間格言中也有很多這方面的道理。我經常認為,中國的孔孟之道和印度的婆羅門仙人之道,在暫時的做人、行善方面,確實有可取之處,但在抉擇來世和大乘精神方面,他們的教言沒有任何意義。
對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他們是怎麼認為的呢?做人不能太狠了,也不能太親了,應該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個教言,我覺得有很甚深的意義,無論是金剛道友也好,居士之間也好,都不要太親密了,如果吃飯走路都在一起,別人看了也不是特別順眼,到了一定的時候,這種關係也不會太長久。所以對任何人有嗔恨心或者特別密切,都不是非常如法。
其實,我們人有一個壞毛病,關係好的時候,覺得別人好得不得了;關係不好的時候,認為他壞得不得了。《論語》中說:「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你喜歡他、愛他,就但願他永遠活著,不要離開你;討厭他、恨他,又希望他馬上死掉,既要他死又想他活,這都是煩惱所導致的。你本來是一個人,對境也是一個人,但他對你好的時候,希望他永遠都不要死,長久活在這個世間;一瞬間關係鬧翻了後,覺得他討厭死了,巴不得他趕快死掉,這種反覆易變的情緒,完全是來源於煩惱。古人所謂的煩惱,與大乘教義裡的煩惱不一定相同,但他們也認為這是一種迷惑的現象,這種心態不太如法。
對此,在家人可能有深深的感受:兩個人關係非常好時,經常祈禱對方「長久住世」,而關係不好時,用刀刺他的心臟也一點問題都沒有。可見,世人的關係沒有固定性,取悅他們非常困難。當然,凡愚的本性即是如此,也沒有必要怪他們,就像火的本性是熱的一樣,凡愚本來就有很多毛病(昨天已講過),有這樣的行為也情有可原。
因此,大家與人交往時一定要平和有度,不要過分親密,也不要有嚴重矛盾。尤其是學了大乘佛法以後,在我們的眼中,所有眾生都是父母,不應該有舍棄之感。但也要值得注意,倘若自己行為不如法,連世間人都不如,那修學大乘佛法更不要提了!
忠告則生嗔,反勸離諸善,
若不從彼語,瞋怒墮惡趣。
凡愚還有這方面的毛病:忠言相勸時,他不但會生嗔恨,反勸我們放棄各種善法。如果沒有聽從他的話,他便怒氣沖沖,大發瞋怒而墮入惡趣。
有些人不辨是非黑白,即使自己的所想所作非常顛倒,也認為這些如理如法。若有人好心好意地進獻忠言,勸他說:「你的做法是不合理的,誹謗因果、不承認前後世是極為低劣的邪見,你應當行持善法、供養三寶、做有意義的事情。」這時他不但不接受,反而大發雷霆,並進一步勸別人也放棄善法。
尤其是當今時代,沒有智慧的人常勸我們不要出家、不要做善事、不要聽《入行論》等等,採用各種手段來制止我們的善行。有些道友出家以後,覺得親人朋友對自己有恩德,為了報答他們,想通過各種方式勸其行持善法,然而他們不但不聽,反會把你痛斥一頓。曾經有一個道友,經濟條件不是很好,但對父母親人比較執著,於是借錢回漢地想勸他們,結果不但不起作用,自己還被關在家裡。好不容易逃出來後,再也不敢回去了。
既然與凡愚交往有非常大的困難,那我們應該怎麼做呢?本論這一品的宗旨是,如果現在因緣沒有成熟,盡量不要接近他們,不然很有可能被他們同化。你原本是想度化他們,結果不但度不了他們,反而他們把你度了。怎麼度的呢?讓你成家、讓你造業,逐漸你自己也無能為力,只有隨順他們,最後道心徹底退失。
有些居士也是這樣,剛學佛的信心很強,但因為家人朋友一直反對,在隨順他們的路途中,自己也是倒下去了,永遠站不起來了。這就是凡愚的威力和加持力。如果我們沒有注意,周圍的「惡勢力」非常強,人畢竟受環境的影響,也受別人語言的影響,這是凡夫人共有的一個特點。
我們如果對他們沒有言聽計從,依然我行我素地做善事,他們就非常不高興,覺得對他的語言漠不關心,便開始生嗔恨心,很可能譭謗三寶、摧毀佛像、做很多不如法的行為,以此惡業所感召,來世必定墮入惡趣。以前有兩兄弟,父母早亡,留下許多遺產。哥哥少欲知足,常常供養三寶、佈施窮人;弟弟卻慳貪吝嗇,不信佛法,並對哥哥上供下施的行為特別反感。有一次,哥哥勸他說:「守護財產,只不過是你想多享受而已,對今生來世沒有任何利益,真正想對自己好的話,應該這樣上供下施。」弟弟聽後,心裡不服氣,含怒地離開了哥哥。
後來,哥哥專心求道而出家,日夜精進修禪,成就了阿羅漢果位。弟弟聽到這個消息,不但不歡喜,反而發惡願、生大嗔恨心,結果死後轉生為牛。有一天,牛馱著沉重的貨物爬山,累得氣喘吁吁,但仍被主人使勁地鞭打。恰巧哥哥路過,知道牛是弟弟的轉世,便以神通加持它憶起自己的前世。牛悲痛哀泣,後悔過去不聽哥哥勸誡,以致今日墮落旁生。哥哥向主人把牛買下來放生,並為它進行皈依,牛死後轉生到了善趣。
雖然他們是一家人,但一個好、一個壞,表演著不同的角色,最後好人有成就的機會,壞人卻會墮落受苦。我們也是同樣,小時候一家的兄弟姐妹,都背著小包包去上學,相續中的見解看似一致,但長大以後,有些人有緣分出家成道,(雖然我們出家人有時候也不精進,但跟在家人比起來,相續中還是種下了很多殊勝的善根。) 有些人不但沒有出家的機會,反而對別人修行造違緣,以此惡業而墮入惡趣。
因此,我們應當觀察自己的行為,思維自己的處境,看自己到底生存在什麼樣的環境中,對周圍的人應該如何面對?當然,講《靜慮品》的時候,大家不要誤會作者的意圖,認為不用度眾生了,對任何人必須統統遠離、不能接觸。道友是增上信心和智慧的因緣,這些是可以接觸的,但自己要觀察自己的相續,如果跟他人接觸時,道心好像越來越少,那應該暫時遠離人群。
對初學者而言,世間凡愚是修行的大障,佛陀在《三摩地王經》中說:「凡夫人很難以親近,對其宣說如法的教言,他們不但不相信,而且示現嗔恨的面容,這就是愚者的法相。」因此,大家要選擇適合自己的環境,依教精進修行,千萬不要隨順凡愚而墮入惡趣。
以上講了與凡愚接觸的過程中,我對他們沒有什麼利益,下一個頌詞是說他們對我也沒有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