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舅是徐州人,今年64歲了,有一子兩女。他曾經是我們村裡最有錢的人家,風光了很多年。今年因為出事,住進了重症監護室。現在在醫院躺著,醫藥費都沒有著落了。沒想到他老了老了,竟落到這個地步,一時令人感慨不盡。
婆舅沒讀多少書,但他腦子活。1994年開始辦麻糊廠(生產建房子用的一種材料),廠裡常年有20名工人,生意一直做得很紅火。
婆舅錢賺得多,但錢上特別想不開,捂得太緊。跟任何人都不能提錢,不論父母、親戚,鄰里朋友。兄妹六個,三男三女,他是長子,但凡需要為大家庭或為父母出錢的事,到他那兒一概免談。平日裡,父母生病住院,他家境最好,但從來就不出一分錢的,全是其他兄妹攤。出得最多的是心地厚道、家境殷實的二女兒家。幾乎不招待親戚,連父母都很難吃上他家的飯,除了丈母娘家的人以外。平時吃了剩下的大魚大肉,順手就往垃圾箱裡倒,從來都不倒在父母的豬圈裡——父母的豬圈只跟他一牆之隔,出了大門就是的。
九零年前後,那時本地大多是墊資接活。他做生意不地道,能拖則拖,能賴則賴。到了結賬的時期,但凡討債人說話不順他的耳,就故意生事,然後和兒子一起把要賬人打跑,賬目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死帳。
2000年,他找到在內蒙的三姑婆,把生意做到了內蒙。那期間吃住都在三姑婆家裡,沒給過一分錢伙食費。做的‘麻糊’由於偷工減料,驗證不合格,只得返工。三姑出面找了七八個本村的鄰居幫忙,忙了20多天,總算順利交貨了。他說這筆生意做虧了,收了貨款就走了,不提付請人工工資的事情。幫工的人是我三姑婆出面找的,三姑婆沒辦法交代,只得借了三千元,把幫工的人的工資付了。在2000年,在那麼偏遠的地區,三千元實在不是一筆小錢,這筆錢婆舅至今也沒有提到要還。
2001年,他開始在鎮上開廢品收購站。那時鎮上只有他家做這生意,所以不但價格壓得很低,還剋扣斤兩。廢品的市場行情懂的人少,但斤兩人家還是有數的,所以他在地方上做生意,名聲挺不好的。
那幾年婆舅賺了不少錢,買了輛摩托車。在當時那個地方,相當於現在的一輛寶馬車一樣有面兒。他兒子騎著摩托車出去吃喜酒,酒後騎車遭遇車禍,車毀人亡。肇事司機逃逸,至今沒有下落。兒子車禍去世後,留下兩個孫女兒,兒媳婦帶著小女兒改嫁他人,大孫女老兩口帶著。
人要倒霉起來,麻煩事就往往接連不斷,兒子的車禍還只是個開端。2006年春天,他家裡又出大事了。舅媽騎三輪車帶著6歲的小孫女去鄉醫院打吊針。途中遭遇車禍,人當場就沒了,小孫女被撞飛後摔到田裡,竟然毫髮無損。按照交通法規理賠,得了15萬賠償款。由於雙方老人還健在,按法律規定,這錢中包含贍養的份額,婆舅也一分都沒拿出來。
2010年,婆舅娶了繼室。前面兩場車禍是收人,娶了這房繼室,就是來討債收錢的了。2014年,小媳婦開始不斷地鬧騰,以離婚相要挾,把房產證和收購站都加上了她名字——據婆舅自己後來講,當時他的資產及存款大約有70萬了。
繼室帶來的兒子,天生就是個敗家子,沉迷賭博,欠了幾十萬的高利貸。高利貸要賬,他說我婆舅是他親爹,「要錢跟我爹要去,我爹有錢」。所以收購站經常被追債人打砸搶,兩口子過得惶惶不可終日。
這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婆舅2015年跟繼室離婚了。不知他倆怎麼扯的,反正離婚時房產與收購站都到了繼室名下,婆舅淨身出戶,變得一無所有了。
婆舅一輩子就是在錢上想不開,這一番簡直是要了他的命。他實在是不甘心,一次次地找我二姐夫幫忙。我家親戚中,我二姐夫最有路子。婆舅家的兩個閨女跟我二姐夫說:「這事你要是不給我老爸辦妥了,從此以後我爸就躺在你家裡吃喝養老了。」
再有路子,法律也是要講證據的,財產當然是要不回來了。2016年春節剛過完,嚥不下這口氣的婆舅去收購站找前繼室理論。雙方越吵越凶,最後拔刀相見,婆舅被砍成重傷,住進了ICU病房。需要治療費的時候才發現,婆舅不但拿不出一分錢,還負債二十幾萬。也就是說,當時離婚時,財產都給繼室了,債務全給婆舅了。婆舅精明一世,算計一世,最後鬼使神差地栽在了這兒。
兩個閨女吵著要把老爹送回老家的老房子裡不管了,指桑罵槐地怪親戚沒有人出錢給她父親治病。當年婆舅對親戚從來一毛不拔,沒半分人情在親戚面前,這又能怪別人嗎?再說了,親戚各人要過各人的日子,幫他也是有限的。
精明一世、風光一時的婆舅,幾年下來,家敗如山倒。先是人沒了,接著是錢沒了,現在自己的命也快搭進去了。時至今日,婆舅依舊躺在醫院,生死未卜。
《朱子家訓》說:「克薄成家,理無久享;倫常乖舛,立見消亡。」婆舅一生精於算計,為人刻薄、為了錢連親人都不顧。一生賺的都是冤孽錢,招來彌天大禍不斷,又感召來這種討債的人,豈是偶然?
有的人僥倖有點福報,來人世間一場,就是來消耗福報來的,一點好處沒佔盡,都收不了手。這就是佛經上說的「但食故福,更不造新福」的類型。財從佈施中來,半點不捨,從不種福,一旦福報耗盡,彌天大禍就會隨之而生,未來的去向更是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