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莊嚴論經卷第一

馬鳴菩薩造

後秦三藏鳩摩羅什譯

 前禮最勝尊,  離欲邁三有,
 亦敬一切智,  甘露微妙法,
 並及八輩眾,  無垢清淨僧,
 富那脇比丘,  彌織諸論師,
 薩婆室婆眾,  牛王正道者,
 是等諸論師,  我等皆敬順。
 我今當次說,  顯示莊嚴論,
 聞者得滿足,  眾善從是生。
 可歸不可歸,  可供不可供,
 於中善惡相,  宜應分別說。

(一)

說曰:我昔曾聞,乾陀羅國有商賈客,到摩突羅國。至彼國已,時彼國中有一佛塔,眾賈客中有一優婆塞,日至彼塔恭敬禮拜。向塔中路有諸婆羅門,見優婆塞禮拜佛塔皆共嗤笑。更於餘日天甚烝熱,此諸婆羅門等食訖遊行而自放散,或在路中、或立門側,有洗浴者、有塗香者,或行或坐。時優婆塞禮塔迴還,諸婆羅門見已喚言:「來優婆塞,就此坐。」語優婆塞言:「爾今云何不識知彼摩醯首羅、毘紐天等而為致敬,乃禮佛塔,得無煩耶?」時優婆塞即答之曰:「我知世尊功德少分,是故欽仰恭敬為禮。未知汝天有何道德,而欲令我向彼禮乎?」諸婆羅門聞是語已,瞋目呵叱:「愚癡之人!汝云何不知我天所有神德,而作是言?」諸婆羅門即說偈言:

「阿修羅城郭,  高顯週三重,
 懸處於虛空,  男女悉充滿,
 我天彎弓矢,  遠中彼城郭,
 一念盡燒滅,  如火焚乾草。」

時優婆塞聞是偈已,大笑而言:「如斯之事吾之鄙薄,所不敬尚。」以偈答言:

「命如葉上露,  有生會當滅,
 云何有智者,  弓矢加殘害?」

時諸婆羅門等聞是偈已,咸共同聲呵優婆塞言:「是癡人,彼阿修羅有大勢力好為惡事,我天神德力能殺害,云何乃言非有智耶?」時優婆塞被呵責已,喟然長嘆,而說偈言:

「美惡諦觀察,  智者修善業,
 能獲大果報,  後則轉受樂,
 云何於過惡,  反生功德想?
 邪見既增長,  嘆惡以為善,
 以是惡業故,  後獲大苦報。」

諸婆羅門聞是語已,竪目舉手懍癘攘袂瞋忿戰動,而作是言:「汝甚愚癡,不吉之人,此等諸天不加恭敬而恭敬誰?」時優婆塞意志閑裕而語之言:「吾雖單獨,貴申道理,不應以力朋黨競說。」時優婆塞復說偈言:

「汝等所供養,  兇惡好殘害,
 汝若奉事彼,  以為功德者,
 亦應生恭敬,  師子及虎狼,
 觸惱生殘害,  惡鬼羅剎等,
 愚人以畏故,  於彼生恭敬。
 諸有智慧者,  宜應深觀察,
 若不為殘害,  乃可生恭敬,
 諸有功德者,  終無殘害心。
 修行諸惡者,  無不壞殘害,
 不能善分別,  功德及過惡。
 功德起恶心,  過生功德想,
 殘害逼迫者,  凡愚增敬順,
 於善功德者,  反生輕賤心,
 世間皆顛倒,  不別可敬者。
 乾陀羅生者,  解知別善惡,
 是故信如來,  不敬自在天。」

彼時婆羅門聞是語已,即作是言:「咄乾陀羅!出何種姓、有何道德而名佛乎?」時優婆塞說偈答言:

「出於釋氏宮,  具足一切智,
 眾過悉耘除,  諸善皆普備,
 於諸眾生中,  未始不饒益,
 覺了諸法相,  一切悉明解,
 如是之大仙,  故稱號為佛。」

時諸婆羅門,復說偈言:

「汝言佛大仙,  應作逼惱事,
 此閻浮提中,  瞻默監持陀,
 婆塞婆私吒,  提釋阿坻耶,
 如是諸大仙,  名稱世所聞,
 能結大神呪,  殘滅諸國土。
 汝名佛大仙,  亦應作斯呪,
 汝佛有大德,  應作逼惱事,
 若不作呪害,  云何名大仙?」

時優婆塞不忍聞彼誹謗之言,以手掩耳,而說偈言:

「咄莫出惡語,  謗言佛有呪,
 譭謗最勝尊,  後獲大苦報。」

時婆羅門,復說偈言:

「佛若無呪術,  不名有大力,
 若無惱害者,  云何名大仙?
 我但說實語,  何故稱誹謗?」
 時諸婆羅門,  撫掌大笑言:
「是故汝癡人,  定墮於負處。」

時優婆塞語婆羅門言:「汝莫怪笑!汝言如來無大功德亦無大力,斯是妄語。如來實有大功德力永斷呪根,終不復作惱害之事。汝今諦聽!當為汝說。」即說偈言:

「以貪瞋癡故,  則作大惡呪,
 當結惡呪時,  惡鬼取其語,
 於諸罪眾生,  而行惱害事。
 佛斷貪瞋癡,  慈悲廣饒益,
 永除惡呪根,  但有眾善事,
 是故佛世尊,  都無有惱害,
 以大功德力,  拔濟無量苦,
 汝今何故言,  佛無大勢力?」

時諸婆羅門聞是偈已,瞋恚心息,語優婆塞言:「我於今者欲問少事,勿見瞋也。咄優婆塞!佛若無惡呪,云何而得受他供養?既不為損又不能益,云何而得稱為大仙?」優婆塞言:「如來大慈悲,終無惡呪損減眾生,亦復不為利養之事,但為饒益故受供養。」而說偈言:

「大悲愍群生,  常欲為拔苦,
 見諸受惱者,  過於己自處,
 云何結惡呪,  而作惱害事?
 眾生體性苦,  生老病死逼,
 如癰著燥灰,  云何更加惡?
 常以清涼法,  休息諸熱惱。」

諸婆羅門聞是語已,即便低頭思惟斯語:「此是好事。」心欲生信。「汝健陀羅善別勝處,汝能信此甚為希有!是故嘆汝。健陀羅者名不虛設,言健陀者,名為持也,持善去惡故得斯號。」而說偈言:

「能持此地者,  是名善丈夫,
 善丈夫中勝,  實是健陀羅。」

時優婆塞作是思惟:「此婆羅門心欲信解皆可成器,我今當更為分別說佛之功德。」時優婆塞顏貌熙怡而作是言:「見汝信佛,我甚歡喜。汝今幸可少聽我語,功德過惡汝宜觀察。」而說偈言:

「觀察佛功德,  一見皆滿足,
 戒聞及定慧,  無與佛等者。
 諸山須彌最,  眾流海第一,
 世間天人中,  無有及佛者。
 能為諸眾生,  具受一切苦,
 必令得解脫,  終不放捨離。
 誰有歸依佛,  不得利益者?
 誰有歸依佛,  而不解脫者?
 誰隨佛教旨,  而不斷煩惱?
 佛以神足力,  降伏諸外道,
 名稱普遠聞,  遍滿十方剎。
 唯佛師子吼,  說諸行無我,
 所說恆處中,  不著於二邊。
 天上及人中,  皆作如是說,
 不能善分別,  結使諸業報。
 如來涅槃後,  諸國造塔廟,
 莊嚴於世間,  猶虛空星宿。
 以是故當知,  佛為最勝尊。」

諸婆羅門聞是語已,有生信心者,有出家者、得道者。

復次,應分別論。所謂論者即是法也。夫於法所宜善思惟,若能思惟則解其義。

我昔曾聞,有婆羅門名憍尸迦,善知僧佉論、衛世師論、若提碎摩論,如是等論解了分別。彼婆羅門住華氏城中,於其城外,有一聚落。彼婆羅門有少因緣,詣彼聚落,到所親家。時其親友以緣事故餘行不在,時憍尸迦婆羅門語其家人:「汝家頗有經書以不?吾欲並讀待彼行還。」時所親婦即為取書,偶得《十二緣經》而以與之。既得經已,至於林樹間閑靜之處,而讀此經。聞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病死憂悲苦惱,是名集諦。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識滅則名色滅,名色滅則六入滅,六入滅則觸滅,觸滅則受滅,受滅則愛滅,愛滅則取滅,取滅則有滅,有滅則生滅,生滅則老病死憂悲苦惱眾苦集聚滅。初讀一遍猶未解了,至第二遍即解無我。外道之法著於二見:我見、邊見,於一切法深知生滅無有常者,而自念言:「一切外論皆悉無有出生死法,唯此經中有出生死解脫之法。」心生歡喜,尋舉兩手而作是言:「我於今者,始得實論,始得實論。」端坐思惟深解其義,容貌熙怡如花開敷,復作是言:「我今始知生死繫縛,解出世法,乃悟外道所說諸論甚為欺誑,不離生死。」嘆言:「佛法至真至實,說有因果,因滅則果滅。外道法中甚為虛妄,說言有果而無其因,不解因果,不識解脫。自觀我昔深生怪笑,云何乃欲外道法中度生死河?我昔外道求度生死,譬如有人沒溺恆河波浪之中,懼失身命,值則攀緣,既不免難沒水而死。我亦如是,遇彼外道求度生死,然其法中都無解脫出世之法,沒生死河喪善身命墮三惡道。今見此論,當隨順行,得出生死。外道經論如愚狂語,九十六種道悉皆虛偽,唯有佛道至真至正。六師之徒及餘智者,咸自稱為一切智人,斯皆妄語。唯佛世尊是一切智,誠實不虛。」時憍尸迦即說偈言:

「外道所為作,  虛妄不真實,
 猶如小兒戲,  聚土作城郭。
 醉象踐蹈之,  散壞無遺餘,
 佛破諸外論,  其事亦如是。」

時憍尸迦婆羅門,深於佛法生信敬心,捨外道法除去邪見,晝夜常讀《十二緣經》。時其所親方與諸婆羅門歸還其家,問其婦言:「我聞憍尸迦來至於此,今何所在?」婦語夫言:「彼婆羅門向借經書,我取與之,不識何經。然其得已披攬翻覆,彈指讚歎熙怡異常。」夫聞其言即往其所,見憍尸迦端坐思惟,即問之言:「汝於今者何所思惟?」時憍尸迦說偈答曰:

「愚癡無智慧,  周迴三有中,
 如彼陶家輪,  輪轉無窮已,
 我思十二緣,  解脫之方所。」

爾時親友即語之言:「汝於是經乃能深生希有之想,我釋種邊而得此經,將欲洗卻其字,以用書彼毘世師經。」憍尸迦婆羅門聞是語已呵責親友:「汝愚癡人!云何乃欲水洗斯經?如是妙法宜用真金而以書寫,盛以寶凾種種供養。」即說偈言:

「設我有財寶,  以真金造塔,
 七珍用廁填,  寶桉妙巾袠,
 莊嚴極殊妙,  而用以供養,
 雖作如是事,  尚不稱我意。」

時其親友聞斯語已,甚懷忿恚而作是言:「今此經中有何深妙未曾有事?何必勝彼毘世師經,欲以真金種種珍寶而為供養?」時憍尸迦聞是語已,愀然作色而作是言:「汝今何故輕蔑佛經至於是乎?彼毘世師論極有過患,云何乃用比於佛語?如毘世師論,不知法相錯亂因果,於瓶因果淺近之法,尚無慧解分別能知,況解人身身根覺慧因果之義?」爾時其親友語憍尸迦言:「汝今何故言毘世師論不解因果?彼論中說破瓦以為瓶因,云何而言不解因果?」憍尸迦言:「汝毘世師論實有是語,然無道理。汝今且觀,如因於縷以為經緯然後有疊,瓶瓨亦爾,先有瓶故然後有瓦,若先無瓶云何有瓦?復次破瓦無用、瓶瓨有用,是以破瓦不得為因。現見陶師取泥成瓶、不用破瓦,又見瓶壞後有破瓦,瓶若未壞,云何有破?」時親友言:「汝意謂若毘世師論都無道理,我等寧可徒勞其功而自辛苦。」時親友徒黨諸婆羅門聞是語已心生愁惱:「若如其言,毘世師論即於今日不可信耶?」憍尸迦言:「毘世師論非但今者不可取信,於昔已來善觀察者久不可信。所以然者?昔佛十力未出世時,一切眾生皆為無明之所覆蔽,盲無目故,於毘世師論生於明想。佛日既出,慧明照了,毘世師論無所知曉,都應棄捨。譬如鵄鵂夜則遊行能有力用,晝則藏竄無有力用。毘世師論亦復如是,佛日既出,彼論無用。」

親友復言:「若如汝言,毘世師論不如佛經,然此佛經寧可得比僧佉論耶?」憍尸迦言:「如僧佉經說有五分,論義得盡:第一言誓,第二因,第三喻,第四等同,第五決定。汝僧佉經中無有譬喻可得明瞭如牛犎者,況辯法相而能明瞭?何以故?汝僧佉經中說缽羅陀那不生如常,遍一切處亦處處去。如僧佉經中說缽羅陀那不從他生而體是常,能生一切、遍一切處去至處處。說如是事多有愆過。何以故?於三有中無有一法但能生物不從他生,是故有過。復次遍一切處能至處處,此亦有過,何以故?若先遍者,去何所至?若去至者,遍則不遍。二理相違其義自破。若如是者,是則無常。如其所言,不從他生而能生物,遍一切處去至處處。是語非也。」

親友婆羅門聞是語已,語憍尸迦言:「汝與釋種便為朋黨,故作是說。然佛經中亦有大過,說言生死無有本際,又復說言一切法中悉無有我。」時憍尸迦語親友言:「我見佛法生死無際,一切無我,故吾今者敬信情篤。若人計我,終不能得解脫之道,若知無我則無貪慾,無貪慾故便得解脫。若計有我則有貪愛,既有貪愛遍於生死,云何能得解脫之道?復次,若言生死有初始者,此初身者,為從善惡而得此身?為不從善惡自然有耶?若從善惡而得身者,則不得名初始有身。若不從善惡得此身者,此善惡法云何而有?若如是者,汝法則為半從因生半不從因,如是說者有大過失。我佛法無始,故無罪咎。」

於時親友語憍尸迦:「有縛則有解,汝說無我則無有縛,若無有縛誰得解脫?」憍尸迦言:「雖無有我猶有縛解。何以故?煩惱覆故則為所縛,若斷煩惱則得解脫,是故雖復無我猶有縛解。」

諸婆羅門復作是言:「若無我者,誰至後世?」時憍尸迦語諸人言:「汝等善聽!從於過去煩惱諸業,得現在身及以諸根,從今現在復造諸業,以是因緣得未來身及以諸根。我於今者,樂說譬喻以明斯義。譬如穀子,眾緣和合故得生芽,然此種子實不生芽,種子滅故芽便增長,子滅故不常,芽生故不斷;佛說受身亦復如是,雖復無我,業報不失。」

諸婆羅門言:「我聞汝說無我之法洗我心垢,猶有少疑今欲諮問。若無我者,先所作事云何故憶而不忘失?」答曰:「以有念覺與心相應,便能憶念三世之事而不忘失。」又問:「若無我者,過去已滅現在心生,生滅既異,云何而得憶念不忘?」答曰:「一切受生,識為種子入母胎田,愛水潤漬身樹得生,如胡桃子隨類而生,此陰造業能感後陰,然此前陰不生後陰,以業因緣故便受後陰,生滅雖異相續不斷。如嬰兒病,與乳母藥,兒患得愈,母雖非兒,藥之力勢能及於兒。陰亦如是,以有業力便受後陰憶念不忘。」

諸婆羅門復作是言:「汝所讀經中但說無我法,今汝解悟生歡喜耶?」時憍尸迦即為誦《十二緣經》而語之言:「無明緣行,行緣識,乃至生緣老死憂悲苦惱。無明滅則行滅,乃至老死滅故憂悲苦惱滅。以從眾緣,無有宰主,便於其中解悟無我,非經文中但說無我。復次,以有身故則便有心,以有身心諸根有用識解分別,我悟斯事便解無我。」又問:「若如汝言,生死受身相續不斷,設有身見有何過咎?」答曰:「以身見故造作諸業,於五趣中受善惡身形,得惡形時受諸苦惱。若斷身見不起諸業,不起諸業故則不受身,不受身故眾患永息,則得涅槃。云何說言身見非過?復次,若身見非過咎者,應無生死,不於三有受生死苦,是故有過。」時婆羅門逆順觀察十二緣義,深生信解,心懷慶幸,略讚佛法,而說偈言:

「如來在世時,  說法摧諸論,
 佛日照世間,  群邪皆隱蔽。
 我今遇遺法,  如在世尊前,
 釋種中勝妙,  深達諸法相。
 所言如來者,  真實而不虛,
 逆順觀諸法,  名聞普遍滿。
 向佛涅槃方,  恭敬合掌禮,
 嘆言佛世尊,  實有大悲心。
 諸仙中最勝,  世間無倫疋,
 我今歸依彼,  無等戒定慧。」

憍尸迦言:「汝今云何乃爾深解佛之功德?」親友答言:「我聞此法,是故知佛無量功德,如沉水香黑重津膩,以是因緣燒之甚香遠近皆聞。如是我見如來定慧身故,便知世尊有大功德。我於今者雖不覩佛,見佛聖跡則知最勝,亦如有人於花池邊見象足跡則知其大,覩因緣論雖不見佛,知佛聖跡功德最大。」見其親友深生信解,嘆未曾有而作是言:「汝於昔來讀誦外典亦甚眾多,今聞佛經須臾之頃解其義趣,悉捨外典,極為希有。」即說偈言:

「除去邪見論,  信解正真法,
 如是人難得,  是故嘆希有。
 不但嘆於汝,  亦嘆外諸論,
 因其理鄙淺,  我等悉捨離。

「以彼諸論有過咎故,令我等輩得生厭離生信解心,佛實大人無與等者,名稱普聞遍十方剎。外諸邪論前後有過,猶如諂語不可辯了,由彼有過,令我棄捨得入佛法,猶如春夏之時人患日熱皆欲離之,既至冬寒人皆思念。外道諸論亦復如是,誠應捨離如夏時日,然由此論得生信心亦宜思念,猶如寒時思念彼日。」

於時親友問憍尸迦:「我等今者當作何事?」憍尸迦言:「今宜捨棄一切邪論,於佛法中出家學道。所以者何?如夜闇中然大炬火,一切鴿鳥皆悉墮落,佛智慧燈既出於世,一切外道悉應顛墜,是故今欲出家學道。」於是憍尸迦從親友家,即詣僧坊求索出家,出家已後得阿羅漢。何因緣故說是事耶?以諸外道常為邪論之所幻惑故,說十二因緣經論而破析之。

(三)

復次,夫取福田當取其德,不應簡擇少壯老弊。

我昔曾聞,有檀越遣知識道人詣僧伽藍請諸眾僧,但求老大不用年少。後知識道人請諸眾僧,次到沙彌,然其不用。沙彌語言:「何故不用我等沙彌?」答言:「檀越不用,非是我也。」勸化道人即說偈言:

「耆年有宿德,  發白而面皺,
 秀眉齒缺落,  背僂支節緩,
 檀越樂如是,  不喜見幼小。」

時寺中有諸沙彌,盡是羅漢,譬如有人觸惱師子棖其腰脈令其瞋恚,諸沙彌等皆作是語:「彼之檀越愚無智慧,不樂有德唯貪耆老。」時諸沙彌即說偈言:

「所謂長老者,  不必在白髮,
 面皺牙齒落,  愚癡無智慧。
 所貴能修福,  除滅去眾惡,
 淨修梵行者,  是名為長老。
 我等於毀譽,  不生增減心,
 但令彼檀越,  獲得於罪過,
 又於僧福田,  誹謗生增減。
 我等應速往,  起發彼檀越,
 莫令墮惡趣。」  彼諸沙彌等,
 尋以神通力,  化作老人像,
 發白而面皺,  秀眉牙齒落,
 僂嵴而柱杖,  詣彼檀越家。
 檀越既見已,  心生大歡慶,
 燒香散名花,  速請令就坐。
 既至須臾頃,  還服沙彌形,
 檀越生驚愕,  變化乃如是,
 為飲天甘露,  容色忽鮮變。

爾時沙彌即作是言:「我非夜叉亦非羅剎,先見檀越選擇耆老,於僧福田生高下想,壞汝善根,故作是化令汝改悔。」即說偈言:

「譬如蚊子[口*(隹/乃)],  欲盡大海底,
 世間無能測,  眾僧功德者。
 一切皆無能,  籌量僧功德,
 況汝獨一己,  而欲測量彼?」

沙彌復言:「汝今不應校量眾僧耆少形相,夫求法者不觀形相唯在智慧。身雖幼稚,斷諸結漏得於聖道,雖老放逸是名幼小,汝所為作甚為不是。若以爪指欲盡海底,無有是處,汝亦如是,欲以汝智測量福田而知高下,亦無是處。汝寧不聞如來所說四不輕經?王子、蛇、火、沙彌等都不可輕。世尊所說菴羅果喻,內生外熟、外生內熟,莫妄稱量前人長短,一念之中亦可得道。汝於今者極有大過,汝若有疑今悉可問,從今已後更莫如是於僧福田生分別想。」即說偈言:

「眾僧功德海,  無能測量者,
 佛尚生欣敬,  自以百偈讚,
 況餘一切人?  而當不稱嘆,
 廣大良福田,  種少獲大利。
 釋迦和合眾,  是名第三寶,
 於諸大眾中,  勿以貌取人。
 不可以種族,  威儀巧言說,
 未測其內德,  覩形生宗仰。
 觀形雖幼弱,  聰慧有高德,
 不知內心行,  乃更生輕蔑。
 譬如大叢林,  薝卜雜伊蘭,
 眾樹雖參差,  語林則不異。
 僧雖有長幼,  不應生分別。
 迦葉欲出家,  捨身上妙服,
 取庫最下衣,  猶直十萬金。
 眾僧之福田,  其事亦如是,
 供養最下者,  獲報十萬身。
 譬如大海水,  不宿於死尸,
 僧海亦如是,  不容毀禁者。
 於諸凡夫僧,  最下持少戒,
 恭敬加供養,  能獲大果報。
 是故於眾僧,  耆老及少年,
 等心而供養,  不應生分別。」

爾時檀越聞是語已身毛為竪,五體投地求哀懺悔:「凡夫愚人多有愆咎,願聽懺悔,所有疑惑幸為解釋。」即說偈言:

「汝有大智慧,  以斷諸疑網,
 我若不諮問,  則非有智者。」

爾時沙彌即告之曰:「恣汝所問,當為汝說。」檀越問言:「大德!敬信佛僧何者為勝?」沙彌答曰:「汝寧不知有三寶乎?」檀越言:「我今雖復知有三寶,然三寶中豈可無有一最勝耶?」沙彌答曰:「我於佛僧不見增減。」即說偈言:

「大姓婆羅門,  厥名突羅闍,
 毀譽佛不異,  以食施如來。
 如來既不受,  三界無能消,
 擲置於水中,  煙炎同時起。
 瞿曇彌奉衣,  佛勅施眾僧,
 以是因緣故,  三寶等無異。」

爾時檀越聞是語已,即作是言:「如其佛僧等無異者,何故以食置於水中,不與眾僧?」沙彌答言:「如來於食都無悋惜,為欲顯示眾僧德力,故為是耳。所以者何?佛觀此食,三界之中無能消者,置於水中水即炎起。然瞿曇彌故以衣奉佛,佛迴與僧,眾僧受已無有變異。是故當知僧有大德,得大名稱佛僧無異。」時彼檀越即作是言:「自今以後於眾僧所,若老若少等心恭敬不生分別。」沙彌答言:「汝若如是,不久當得見諦之道。」即說偈言:

「多聞與持戒,  禪定及智慧,
 趣向三乘人,  得果並與向。
 譬如辛頭河,  流注入大海,
 是等諸賢聖,  悉入僧大海。
 譬如雪山中,  具足諸妙藥,
 亦如好良田,  增長於種子,
 賢善諸智人,  悉從僧中出。」

說是偈已而作是言:「檀越!汝寧不聞經中阿尼盧頭、難提、黔毘羅此三族姓子,鬼神大將名曰伽扶白佛言:『世尊!一切世界,若天若人若魔若梵,若能心念此三族姓子者,皆能令其得利安樂。』僧中三人尚能利益,況復大眾?」即說偈言:

「三人不成僧,  念則得利益,
 如彼鬼將言,  未得名念僧,
 尚獲是大利,  況復念僧者?
 是故汝當知,  功德諸善事,
 皆從僧中出。  譬如大龍雨,
 唯海能堪受;  眾僧亦如是,
 能受大法雨。  是故汝應當,
 專心念眾僧。  如是眾僧者,
 是諸善之群,  解脫之大眾,
 僧猶勇健軍,  能摧魔怨敵。
 如是眾僧者,  勝智之叢林,
 一切諸善行,  運集在其中,
 趣三乘解脫,  大勝之伴黨。」

爾時沙彌說偈讚已,檀越眷屬心大歡喜,皆得須陀洹果。

大莊嚴論經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