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是佛法的根本

有人認為「有情世界不能離開禪」還好懂,因為他是有情,但一切法是包括十法界依正莊嚴。五陰實法、眾生假名、依報國土,這三法概括了十法界的一切法。十法界一切眾生都有五陰實法,六凡法界有五陰,四聖法界也有五陰,五陰就是色、心。

眾生假名、世出世間法都有名字,包括虛空也有名字,而凡是名字都是假的,這一點要肯定。世出世間一切法都有名有相,凡所有相都是虛妄,相是虛妄的,依這個相立的名字,是虛妄中的虛妄。正如古人所講:「名無昭物之功,物無應名之實。」

除了這個以外,還有依報國土,十法界眾生都住在什麼地方?各有各的住處!三界二十五有是六凡法界眾生的住處凡聖同居土,方便有餘土、實報莊嚴土、常寂光淨土是四聖法界的住處。這就是上面所說的三法,包括了十法界依正莊嚴。

禪宗這一法是一切法的根本,根據這個道理,一切有情界以禪為根本;一切無情界包括山河大地、草木叢林,乃至桌子板凳都以禪為根本。舉個例子:有個「生公說法,頑石點頭」的故事,在佛門中可以說是家喻戶曉的。

竺道生法師鉅鹿人,幼而穎悟,聰哲若神,從竺法太出家。初游長安,謁羅什法師請益,關中僧眾咸謂神悟,後還建業,以六卷泥洹先至京都,生剖析經理,洞入幽微,乃謂:「闡提皆得成佛,眾生皆有佛性。經言闡提無者,欲激勵惡行之人,非實無也,以其見惡明無,無惡必有,抑揚當時誘物之論,豈可守文哉?」

於時大本未傳,孤明先發,獨見忤眾,於是舊學以為邪說,譏憤茲甚,還顯大眾,擯而遣之。生於大眾中,正容誓曰:「若我所說反違經義者,請於現身,即表癘疾,若與實相不相違背者,願捨壽之時,踞獅子座。」言竟,拂衣而游。

初投虎丘山,旬日之中學徒數百。師嘗集石說法:「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當成佛,一闡提亦有佛性,亦當成佛,汝等頑石若證我所說義者,則點頭示之。」於是眾頑石皆點頭應之,三說三如是。

後涅槃大本至於建業,果稱「闡提悉有佛性」,與前所說合若符契。既獲斯經,尋即講說,講論數番,窮理盡妙,觀聽之眾莫不悟悅。法席將畢,忽塵尾紛然而墜,端坐正容,隱幾而卒,顏色不異,似若入定。於是京邑諸僧內慚自疚,追而信服,征瑞如此。

石頭會聽法,石頭能點頭,石頭也有禪,情與無情同圓種智,信哉斯言也!

在杭州聖水寺,親從靜修老法師口說,浙江溫州某地有一搖手觀音寺的故事:寺住老幼二僧,老和尚年高臘長,道深德重,不但自持不懈,教弟子亦甚嚴。每晚飯後規定小和尚在大雄寶殿禮拜觀世音菩薩,一直拜到看見觀世音菩薩搖手示意不拜了為止,天天如此,從不間斷。

其實老和尚暗中作了手腳,老和尚臥室緊靠大雄寶殿,密令匠人將觀世音菩薩手做活,係繩於老和尚床頭。每天小和尚拜觀世音菩薩,時間將到,即拽繩而手動,小和尚見之以為菩薩搖手叫不拜了,就回去休息。日子一久,老和尚覺察到有幾次並未拽繩,為何小和尚說菩薩搖手了。老和尚心裡有疑,暗中進行觀察,看看我不拽繩,菩薩是否搖手,結果真的搖手了。老和尚深異之,於是對小和尚器重有加。此是真人真事,思之!

禪是一切法的根本,這個根本法從釋迦牟尼佛靈山會上拈花示眾,百萬人天大眾舉目罔措,唯有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以心印心,代代相傳,自達摩東來,傳到六祖。六祖一花五葉傳到我們高旻寺,已經是臨濟正宗第四十七代傳人了,一脈相承,宗風不墜!

我們現在修禪宗這一法,參「念佛是誰」怎樣參?就是起疑情。自世尊拈花微笑,一直到臨濟祖師參黃檗三次被打,從那個時候就傳下來了。我們是臨濟宗,臨濟祖師未開悟的時候,也是起疑情開悟的,我們現在沒有開悟,要開悟也是要起疑情的。不妨說說我們臨濟祖師的往事因緣,不能數典忘祖。

臨濟義玄未開悟以前,是個初發心的小和尚,去親近黃檗祖師。我們宗門下的老規矩,一般都走農禪道路,一日不做一日不食,這個風範高旻寺仍然保持。臨濟出家以後參黃檗祖師,就在黃檗祖師那裡服務大眾,也就是勞動,在園田種菜,幾年下來,當時黃檗座下的首座和尚是過來人,覺得臨濟義玄這個小和尚不錯,好像蠻有道心的,有意成就他。

一天首座見到臨濟,就問他:「你到這兒參學幾年?一天到晚勞動,你可曾向和尚問話請開示?」臨濟答:「我不曉得如何請開示。」首座和尚就教他,你到和尚那兒去,未進門先三彈指,還要問訊、長跪、合掌,這些禮儀都不能少,禮拜後開始問話,請問和尚「如何是佛法的西來大意?」佛法是從印度傳來的,西來大意就是佛法大意。

臨濟一問佛法西來大意,問話還沒有了,黃檗的棒子就打下來了,他不跟臨濟講那麼多。如果現在有人問班首或問和尚,如何是佛法西來大意,話可就多了。黃檗禪師不多話,問話之音還沒有了,黃檗禪師的棒子就打下來了,棒喝門庭嘛!臨濟吃了棒後就退下來了,心想:「我今天頭一次到和尚那兒請開示,是哪裡不如法?是問的話不上規矩?還是禮貌不上規矩?總是有錯處,不然怎會挨打?」臨濟的心是不平靜的,「我為什麼挨打?我的過錯在什麼地方?」這個就是疑,也就是悟的因。有疑就有悟,不疑是不悟的,這是禪宗門庭的口頭語——有疑有悟、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

臨濟挨打後,心裡老是放不下,一直在想:我的過錯到底在哪裡?因為是首座和尚要他去請開示的,去了之後開示沒有請到,打是挨了一頓。後來首座和尚就問他:「你請過開示了嗎?和尚是怎麼開示你的?」臨濟說:「哎呀!就別提了,我照您的指導去問話,和尚也不跟我講什麼,就給了我一頓棒子。」首座安慰他:「總歸是你有錯處吧,沒有錯處和尚怎會打你呢?你還是要再去,總不能挨打就不去了。」

過去的人當參學,親近善知識,你們看看他們是什麼態度。現在的人也說:「打不退、罵不退,才是佛門真寶貝!」能打不退嗎?能罵不退嗎?稍微有點委屈就受不了啦。還談到不退嗎?

臨濟義玄禪師又聽首座和尚的話,去和尚那兒請開示,第二次去請也是這麼請,挨打也是這麼挨打的。第二次挨打,臨濟祖師心裡真的放不下了,心想又挨打了,我這次去已經仔細檢點如何問話、如何行禮等等。第二次吃棒子,沒有聽到開示,回來以後,他就不想去了,去了就挨打,不妨算了。後來首座和尚又問他:「你第二次請開示,和尚是如何開示你的?」臨濟答道:「還是跟頭一次一樣,今後我是再也不去請開示了。」首座和尚又勸導他,說:「為法忘軀,一次、兩次挨打就退道心了?你還是要去把開示請得來,你不是請問佛法嗎?一定要去!」

到了第三次去,臨濟祖師就更勉強,不是那麼情願,他心想:「我到底有什麼過錯?老打我!也不跟我講錯在什麼地方。」心裡實在想不通,這就是疑情。他就把疑情不斷反覆地追究。他實在不想再去了,心想:「我沒錯為什麼老打我?」

你們看,過去的祖師是如何開悟的?是挨打開悟的!現在的人不行,如果監香打他香板,就想:「這個監香一定跟我過不去,不然怎麼老打我?」他沒得道心!到了第三次去,那是非常不得已的,拗不過首座和尚的一再勸導,再去一趟,看和尚怎麼辦,結果又挨打了!

臨濟跟首座和尚說:「早承激勸問話,惟蒙和尚賜棒,所恨愚魯,且往諸方行腳。」我要走了,我在這個地方沒有緣。當參學住一個地方,親近善知識也要有緣,所謂四緣具足——人緣、飯緣、法緣、地緣都要具備。這個「緣」在佛法當中是非常重要的,釋迦牟尼佛,也是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

跟這兒沒有緣,臨濟要走了,首座和尚就背地找到黃檗祖師,說:「和尚慈悲!這個臨濟後生好像有點根基,是個法器,望和尚成就他,如果他來告假,請和尚指點他的去處。」

臨濟要走,首座和尚就說:「你要離開這裡也可以,但要到和尚那兒去告假,請和尚指點你一個去處,到什麼地方去。」這是現代人做不到的,挨打要跑的,溜都來不及,還請什麼假呢!不挨打的要走,也是不請假。古人挨了打也不能沒有禮貌,所以首座和尚要他去向和尚請假。

過去的人有道心,他就聽話。他向和尚說:「和尚慈悲!我在這兒老挨打,在這兒沒得緣,所以我要到別處去當參學。」黃檗祖師說:「好啊!你出去走走也可以,我指一個去處給你,你別的地方都不要去,就去參大愚禪師。」過去的祖師都是明眼善知識、過來人,處處能夠見機。叫他去大愚那兒,臨濟也聽話,離開黃檗參大愚。

到了大愚禪師那兒,大愚就問:「你從哪來?」臨濟答:「我從黃檗來。」又問:「為什麼不在黃檗那兒常住,到我這裡來作甚?」臨濟就把在黃檗會上三次挨打的經過,向大愚禪師訴說不知過在哪裡。這就是當時臨濟一直耿耿於懷、百思不得其解的心態,這就是疑情,也就是開悟的因緣,不然他在大愚這兒如何開悟呢?

大愚聽臨濟訴說在黃檗那兒三次挨打,不知過在什麼地方以後,就說:「你在黃檗那兒挨打,到我這裡來喊委屈,人家黃檗是大慈大悲、老婆心切,為汝解撤困在。」什麼叫做解撤困?就是為你拔釘抽楔,你不是問:「佛法西來大意嗎?」你不是想開悟嗎?黃檗祖師都給你徹底解決了。黃檗祖師是老婆心切、眉毛拖地,就是用棒子打你的那個辦法,為你解徹困。過去祖師就是這個樣子,應機設教,但這個辦法要適應現在的人,恐怕就有困難了。古人的一些往事說給大家聽聽,我們應該生慚愧心啊!

臨濟聽了大愚禪師這幾句話,忽然大悟,悟了以後便說:「原來佛法無多子!」這是一句形容詞,意思是說:佛法本來現成,人人本具,個個不無。

當時大愚禪師聽了以後,就把臨濟的衣領抓住,說:「你這尿床鬼子,剛才還在問我過在什麼地方,現在又說佛法無多子,你究竟見個什麼道理?速道!速道!」臨濟在大愚脅下搗了三拳,就是說:「我在你大愚這兒開悟的,我這三拳是報恩的。」大愚把臨濟的拳頭撥開,道:「汝師黃檗,非干我事!」意思是說:「你在黃檗那兒當參學,機緣已經成熟,但是你開悟的因緣在我這裡。」

黃檗既然指導臨濟參大愚,在大愚這兒也開悟了,問題就解決了,所以又回到黃檗。黃檗問他:「返太速乎?你在大愚那裡,他跟你說些什麼?」臨濟就把大愚禪師所說:「黃檗禪師老婆心切,為汝解撤困。」黃檗一聽就責怪大愚多嘴多舌,日後看見非收拾他不可。臨濟接著說:「還等什麼,現在就收拾!」於是就給黃檗一掌。黃檗斥道:「你這個冒失鬼,竟然敢來這裡捋虎鬚!」臨濟便喝。臨濟喝就是從這裡來的!

開了悟不等於成佛、坐道場,現三十二相、八相成道,還不行呢!黃檗祖師於是要侍者將臨濟送進禪堂隨眾用功,這是宗門下參話頭、起疑情的由來。

過去祖師留有一千七百多公案,活學活用,各式各樣都有;現在起疑情專參「念佛是誰」起這個疑情。過去祖師因機設教,想辦法叫人起疑情;現在的禪宗道場,辦法是現成的,適用於每一個人,就是參「念佛是誰」起疑情。當時臨濟參黃檗請開示,也是為一大事因緣,我們今天在禪堂打七,參「念佛是誰」,同樣也是為一大事因緣,是為了脫生死、明心見性、開示悟入佛之知見,目的都是一樣的。

臨濟能起疑情,不斷思惟過錯在什麼地方,因為他心放不下來,一直到開悟,他的矛盾就解決了。而我們現在也是同樣要了生死、想成佛,為什麼疑情起不來?你們初發心的人,無論是出家眾或是在家居士,進入禪堂、選佛道場,專參「念佛是誰」,不行其他法門。其實其他法門也都很好,「泥洹真法寶,眾生從種種門入」,八萬四千法門,門門都可以入道。

今天還有一位師父拿著一本書,說:「書上有很多咒,念這個咒又可以消災免難,什麼功德利益都有,這本書應當在高旻寺推廣,這麼好的書為什麼不推廣呢?」我說:「你這一本書就好了啊?三藏十二部經無量法寶,都是了生死的法門,哪個不好啊?念佛法門、修密法的都好。」如果我們這個禪堂,你願意念佛就念佛,要修密就修密,想修觀就修觀,行不行呢?因為高旻寺是專門禪宗道場,專參「念佛是誰」,你若願意修這個法門,你就到這裡來。如果禪堂內不修「念佛是誰」這一法門,是不相應的,因為禪堂的設施,禪堂的言教都是圍繞禪宗這一法講的,這個要跟各位說明白。

我們從來沒有說哪個法門不好,是佛的法門,無論是大乘、小乘,八萬四千法門樣樣都好、都正確,都是佛的應機設教,哪有不好呢!諸佛教法不離權實二教,單權不能度盡一切眾生,單實也不能度盡一切眾生,怎能說不好呢?泥洹真法寶,泥洹是了生死的真法寶,是一門而入呢?還是種種門入呢?八萬四千法門,門門都可以入道。我們修行的人也一樣,八萬四千法門都好,你每一法都修嗎?一會兒念佛、一會兒持咒、一會兒參禪、一會兒背經,那就是雜修,當然也有功德。若想在這一生一世當中,在佛法中得一些受用、得一些成就,就必須專修,這也是一條真理!

高旻寺是專門禪宗道場,其他各宗各派各有所宗。我們是禪宗,禪宗是佛法根本,修佛法要想了生死、明心見性,參禪這一法最直接、最簡單,沒有比這一法更直接。從上以來就把這一法稱為直指法門,就是直指人心、明心見性、見性成佛。

人人都有心,要成佛就靠這個心,就是指我們這個妄心,我們在還沒有開悟以前,都是妄心用事,但妄心是不離真心的。比方說我站在這裡,不論是在太陽光下或燈光下都會有影子。這個影子能不能離開本人的身體呢?離開了本人的身體,影子就沒有了。影子就是指的妄心,我們用功就是修這個妄心,要轉妄成真、轉識成智。我們現前所日用的就是這個影子,這個影子就是形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真實是本,種子所依。

楞嚴經云:「二種根本,一者無始生死根本,即汝今者與諸眾生以攀緣心為自心性;二者無始菩提涅槃元清淨體,即汝今者識精元明,能生諸緣。它能生這個影子,把影子去掉,自己的本來面目就現前了,這就是經云「識精元明,能生諸緣,緣所遺者」這個道理。

別人參「念佛是誰」能起疑情,我們為什麼疑情起不起來呢?必有種種原因,大家發起心來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