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盤裡盛滿無盡血淚(圖)

先打斷腿,再裝進籠子裡。我們的餐盤裡,盛滿了它們無盡的血淚。

走進動物的死亡驛站

許多野生動物生命的最後驛站是動物交易市場,它們在此渡完送屠之前的生涯。記者在廣州西郊一處「肉凍市場」見到的,大致展示了這種情景——

普通垃圾中,部分是動物的尸體。走進其中一條過道,越往裡越暗,有動物的糞便、毛髮、血漿、碎肢碾成的軟漿,墊起你麻酥的腳。

一隻野山豬躺在籠子裡,前蹄的鎖鏈深陷肉中,已皮開肉綻。幾隻剛出生的小貓猶在蠕動,突然,不知誰家一隻狗跑出來,將一隻小貓狠狠咀嚼起來。

古人說,「君子遠庖廚」。但我們仍要執著地進入這一現場,注視宴席的幕後—我們不能無視許多動物在成為佳餚以前,被殘忍虐殺的真實。

死亡之旅

在廣州西郊這一動物集散市場,每天有無數生靈從全國籠運來此,然後被售往省內各地——不僅有貓狗禽鳥,也有果子狸、山豬、蛤蟆、甚至蝙蝠。剛剛被國家林業局從可馴養繁殖和經營銷售的野生動物名錄裡剔除了的蛇,在這裡整整一條通道的檔口,都在整麻袋地出售。

一名經營野狐狸的山東漢子進貨頻率為7天一次,火車運載。他告訴記者現在還不是最好時節,這種買賣最旺在冬天,天氣越冷,越多人吃野生動物,運氣好時,一天可賣100隻狐狸。

美國法律規定,動物在火車車廂中沒有水或食物的運載時間不得超過28小時。超過時限,必須把牲口放下車,餵食,給水,休息5小時才可再上車。但身處中國的動物顯然不享受這種待遇——一輛從洛陽來的卡車,帶來了數百隻貓和上百條狗。它們塞在小鐵籠裡,經歷了3天路程,沒有食物,沒有水,甚至沒有足夠的氧氣。然後在終點廣州,被人從高高的貨車上拋卸下來。

餐盤裡盛滿無盡血淚(圖)

擠滿了貓狗的囚籠,等待它們的是殘酷的虐殺和親眼目睹同類的被殺。

運輸過程中最容易發生死亡。動物或是在冬天凍死,或是在夏天熱渴而死,或在裝載時被其它動物踩死。

一名山東漢子運的一批野狐狸,到終點時死了4只——這是200隻狐狸擠在一輛車廂裡的結果。野生鳥類更容易發生此類死亡,因為籠裡擠壓情況更甚。記者看到一輛小貨車卸沙雞,每籠約20只,至少有一兩隻死的。

缺食導致的虛弱則間接引致死亡。之所以不給動物提供飲食,並非純為省事。據了解,現在的食客都挑瘦的野生動物,怕肥的脂肪過多。所以酒家將動物買回之後,還要繼續實施對之禁食。自然環境下一般3.5~4公斤的野狐狸,經過長途禁食的運輸,到達交易市場可能只剩2~2.5公斤,但這卻是「最佳出售體重」。

動物「瘋人院」

到達交易市場,動物不必承受顛簸之苦,但仍繼續其可怕的囚禁生涯。

在這家市場,記者觀察到:攤位的籠子多至擴張到過道裡。地方還是不夠,必須疊羅漢。野山豬的樓上是果子狸,果子狸樓上是野貓,野貓樓上是蝙蝠。疊法各式各樣,層層覆蓋。

餐盤裡盛滿無盡血淚(圖)

重重疊疊,鐵籠囚禁了美麗的生命,也扼殺了我們自己的心靈。

許多鐵籠子沾滿鐵鏽,底部結著厚厚的糞便泥垢的混合物。記者看到僅有的一次沖洗,是沖洗狗的大便。準確地講,是給狗棚清洗而不是為狗洗浴。20平米有上百隻狗,站滿了棚。清洗的時候只有將它們趕到一處,才能騰出空地沖洗。強大的水壓把上百隻狗逼到角落,壘成一座「嗷嗷」狂吠的狗山。幾分鐘後,底下一條濕漉漉的死狗被拖出來。

籠子沒有統一規格。約有80%的籠子高度限制在20至30釐米之間,即剛好是小型鳥禽或小哺乳動物站立的高度。稍微高大的動物,如果子狸,基本無法站直,只能屈膝伏臥。為了把大的動物裝入小籠子裡,辦法是先把它們的腿敲斷,再塞進去。或斷一條,或斷兩條,有的前爪只剩一根白骨,在肮髒腐臭,衛生狀況極惡劣的條件下,這些傷口很容易潰爛長蛆。

橫向擁擠情況比縱向的壓制更嚴重。為了方便運輸裝載,鳥禽經營者常用體積約在100×50×15cm的單個籠子,白鴿大小的禽類能裝20~30只,小點的鷓鴣甚至裝50只。裡面的鳥禽完全喪失羽翅伸展的機會。最難受的應是野鴨,這種體形大而文靜的鳥擁擠在一種不封頂的籠子,盡管頭上的禁錮解除了,但左右活動的限制更為嚴重。一名經營者稱,她的一個籠子裝有100只野鴨,而這個籠子底部面積長寬約200×100cm,平均每隻野鴨所佔的面積不足一張A4打印紙。哺乳動物一般沒有禽類那麼身體輕巧,壓迫的惡性後果更強。一些有攻擊習性的動物如水貂,同籠收裝本來就易發生打鬥,擁擠更加劇了這種情況。

籠裡的動物幾乎全是發呆的姿勢。有的已不會動了,樣子如同瀕死。檔主罵它們懶惰,摔籠子以期激奮。它們或隨著籠子抽搐一下,能一躍而起的動物一隻都沒有。其實那些斷了腿的動物只能半躺。

餐盤裡盛滿無盡血淚(圖)

擁擠狹小的籠子裡,充滿了受傷的哀鳴和死亡的恐怖。

狹小和肮髒的籠子空間製造出渾濁的空氣,對動物是有危害的。有研究指出,塵屑、細菌會傷害雞的肺。澳大利亞墨爾本大學社區醫學系曾為雞農做過一次空氣的危害研究,70%的雞農眼睛痛,近30%常咳嗽,將近15%有氣喘和慢性支氣管炎。而動物立臥在這種肮髒腐臭的地方,身體生瘡起疱、傷口潰爛的情況經常發生。

根據動物觀察家的研究顯示,在密集情況下,禽類啄毛和互咬互吃極易發生。擁擠,悶熱的棚捨會使煩躁的禽類啄其它禽只羽毛突出的部位。有些動物身上累累傷痕,不僅是被鐵絲勒出的,因為多數動物在擁擠狀態下還會相互噬嚙。擁擠的另一個惡劣後果是動物嚴重「疊羅漢」導致窒息而死。

曾有國外學者稱這種格子籠是「家禽瘋人院」——家禽的本能在這裡受到壓抑,不能走來走去,土浴或伸展翅膀。籠裡原來不屬同群的不能相互迴避,弱者無法逃避強者攻擊。西方的動物養殖工業也曾經使用這種小籠子,後來遭致聲浪浩大的動物保護運動的反對和制止。由英國農業部指派的布倫貝爾委員會於1965年發表報告,提出動物至少要有足夠的自由,即轉身、舔梳、站起、臥下和伸腿。這成為動物的「五項基本自由」。到現在,瑞士已廢除了母雞的格子籠。新的養雞方式讓雞可以自由走動、扒草、土浴,棲息枝上,在有適當材料築成的有保護性的巢箱中下蛋。

即使是這種粗劣的鐵籠子,據這家市場的經營者說,要20元一隻。籠子是不賣的,換言之,也就是不換的。他們不會在這裡「增加成本」,只會往裡面塞更多的動物。

痛斃為止

客戶要貨,有的直接取走,也有不少要求「現殺」的,市場便私下兼了屠宰場的功能。

餐盤裡盛滿無盡血淚(圖)

目睹同類慘遭屠戮,它們的眼神除了驚恐,還有淒涼,更是飽含無聲的控訴。

屠宰場沒有另辟隱蔽的地點,而是各自分散在某個攤位。左右對面為其他檔口,所以宰殺可以公開讓人觀看。在旁的動物也能目睹同類遭戮的場面。

野生動物的屠宰並沒有檢疫人員在場。工具亦十分簡單:刀與棍棒,水,膠盆,大鐵鍋。如果宰得多,就先扔地上,排隊燙毛。動物的血流到地上,與臭污水匯在一起,3~4只躺在血泊中等候處理的羊、狗皮毛上面,群蠅亂舞。

據記者所知,在英國,屠殺業是受人道屠宰法嚴格管制的。美國也在1958年通過聯邦人道屠宰法,其中反對使用古老而野蠻的屠牛斧。按照發達國家的人道屠殺法案,動物應先用電流或電擊棒擊昏,然後在恢復意識之前割斷喉嚨。法律還要求必須由技術熟稔的人運用適當的器材來做這項工作。這樣是為了讓死亡快而無痛。

實際上,電擊也不能完全免除死亡的痛苦。美國蘇利大學生理學講師兼使用神經生物學聯合實驗所所長哈洛德·希爾曼博士說,遭受電擊的人,無論是意外觸電還是因精神疾病而接受電擊療法,都會感到很痛。現在的電擊療法普遍都是先麻醉再實施。

但也比沒有經過昏迷處理要好。這裡的動物卻沒有經過任何減輕痛苦的處理,被宰殺之前經客人挑出後,馬上被拉到屠宰場,在神智完全清醒的狀態下接受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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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兩下……。

這是廣州這家動物市場裡的屠狗過程:選定一隻狗,將它的脖子用火鉗牢牢夾住,從籠子裡拖出來,這時狗掙扎、狂吠,而劊子手用木棒向狗的頭部狠擊,一下、兩下……躺倒的狗被割喉放血,有的狗這時仍在抽搐。血流盡之後,狗被扔進滾水翻騰的大鍋褪毛。

據統計,手工屠宰方式在我國還佔總屠宰量的60%以上,市場肉類供應中機械化屠宰率不到40%。

據一名參觀過廣州某家機械生產流水線的屠宰場的獸醫描述,那裡的動物同樣是沒有經過電擊而直接死於屠刀之下。另外一名從業人員說一些大型的屠宰場採用電擊,則完全是為了方便割喉放血那一環操作,提高生產效率。

後者同時也是廣州市寵物協會的理事,他認為因為豬、牛、羊屬於生產性動物,其主要用途與貓、狗等寵物類動物有別,所以屠宰最重要的是要衛生安全,嚴格檢疫,防止傳染病。是否採取人道的屠宰方法並不十分重要。

我國到現在還沒有形成《屠宰法》。全國性的屠宰管理辦法只有《生豬屠宰管理條例》,但主要是關於生豬屠宰管理以及保證生豬產品質量的規定,只有第十條提到屠宰要符合國家規定的操作規程和技術要求,或可與動物死亡時候的痛苦程度有關,但這「操作規程和技術要求」具體是什麼卻沒有進一步規定。

近幾年,有人大代表呼籲出台《屠宰法》,但針對的是私屠濫宰、病死畜禽出售、注水肉上市等市場管理問題;政協十屆全國委員會第一次會議提出了《關於盡快製定畜禽屠宰法與國際接軌》的提案,原因是為了避免動物福利貿易壁壘對中國農產品出口貿易造成影響,也並非出於減輕動物死亡時候的痛苦。

有人或許認為,減輕動物痛苦的呼籲只是無聊的多愁善感,那麼他實在應該參觀一下我們的動物集市,他會怵目驚心——而我們能看到的動物痛苦,也許仍只是真實的冰山一角。

餐盤裡盛滿無盡血淚(圖)

我們的餐盤、華麗的皮草,浸滿了它們無盡的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