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儒竊取佛經心性奧義,以宏闡儒道。深恐後人學佛,以致儒教門庭冷落,遂以得於人者,反謂人不我若。乃曲為闢駁,謂佛以因果輪迴為騙愚夫愚婦奉教之據。且人死之後,形既朽滅,神亦飄散,縱有地獄苦具,將何所施。若如彼說,則人之生也,無所從來,人之死也,無所從去。堯桀同歸於盡,善惡一死皆空。由是而善無以勸,惡無以懲。徒以盡義盡分,誠意正心為教。而復破斥其敦督人不得不盡義盡分,誠意正心之權。其計之謬,可勝言哉。
由是儒者皆不敢言因果,亦不敢教人努力為善,以彼常以有所為而為善即是惡,即是自私自利為訓故也。夫無所為而為善,實為為善之極則,乃聖人分上事,何可以此教普通人。若教普通人,則是阻人為善,導人為不善矣。然聖人雖能無所為而為善,聖人亦嘗有所為,非完全無所為也。蘧伯玉行年二十,而知十九年之非,至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欲寡其過而未能,是平生有所為也。曾子平日以三事自省,及至臨終,方曰,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是始終有所為也。
顏淵問仁,夫子告以克己復禮。及問其目,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兩答皆有所為,非無所為也。孔子見堯於羹,見舜於牆,見周公於夢。年已七十,尚欲天假數年,以期學《易》而免大過,皆深有所為也。宋儒唱高調,欲以自鳴其高,而不知適與聖人循循善誘之道相反。其自誤誤人,以及天下後世也,大矣。自宋儒破斥因果輪迴後,凡讀書者,皆不以五經中所說為定論,而以宋儒所說為圭臬。縱有知者,亦恐遭違悖先儒之議。並或有所豎立,可入文廟,由其涉於佛學,遂成絕望,故不敢一啟於齒也。而深明佛理,取以為法之陽明,尚帶闢駁之言論,蓋欲留後來入文廟之地步耳。以故數百年來,勸善懲惡之大權既廢,縱有勸懲,皆屬枝末,不得根本,為益殊少。
近因歐風東漸,一班好新好異者,凡彼所行者,無不仿而效之,而變本加厲,更甚數倍。至彼之為國為公,則置若罔聞。故致提倡廢經廢倫、廢孝免恥等不忍見聞之章程,舉國成狂,莫可名狀。使一切人皆知有三世因果、六道輪迴之事理,縱脅以必死之威,使其行如上各事,則寧可就死,不敢作此大惡也。是知今日之滅儒教,滅倫理,以期實行獸化者,其禍根皆從宋儒破斥因果之學說所伏也。甚矣,學說之誤人也,雖洪水猛獸,其禍亦無此之酷烈也。
印光大師:「《佛學救劫編》序(民二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