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畢竟有生在」。無生是談理的,不生不滅的法性理體,真如理體,它是無生的。但是,沒有證到這個無生的法性,一個凡夫還有煩惱,還有業力,業力所牽,神識畢竟還要去投生。如果否定了念阿彌陀佛往生極樂世界這條捷徑,那投生到哪去呢?還不是在三界裡面滯留嗎?沒有解脫之處的。所以對無生和有生,無生是談理,有生是談事。
對這兩者的關係,有一個著名的公案。這是宋代的天衣義懷禪師,他是宗門下開悟了的,並且他兼修淨土,也常常勸人修念佛法門。
有一次,他對座下的弟子——來依他學宗門的這些禪和子——問一個問題,如果捨穢土取淨土,厭離娑婆世界,欣求極樂世界,那這是取捨之情,眾生的妄想。在宗門下這種取捨,這種厭欣,那都是屬於要掃蕩的,是妄想,好像是不可取。但是,如果說沒有西方淨土,又明顯地違背了釋迦牟尼佛的經教,那麼修淨土的人當如何修呢?這些眾弟子對這個問題沒有辦法回答,默然無語。
天衣義懷禪師就自問自答——自己回答:「生則決定生,去則實不去。」從事相上來說,往生決定是可以往生,從理上來說,去則實不去,從自性清淨心來說,當下一念含裹虛空法界,距離娑婆世界十萬億佛剎之遙遠的西方極樂世界也不出我們這現前一念之外。既然都在妙明真心裡面,就沒有來去的概念,所以去則實不去。
進一步又講了四句,又云:「譬如雁過長空,影沉寒水,雁絕遺蹤之意,水無留影之心。」這四句聽過去,詩情畫意,但裡面包含著甚深的法義。這種法義確實是在理和事、空和有的中觀的智慧去談的。用一個比喻來幫助我們加深對「生則決定生,去則實不去」的深刻的認識。
譬如 「雁過長空」。這個雁就代表念佛行人的五陰的生命體;過,飛過去,表明我們這個身體——業報身時間不長,就會命終的。長空是比喻我們能念佛的心,這一念心豎窮三際、橫遍十方,那樣的一個真心就比喻長空。
「影沉寒水」。首先看這個寒水,寒水是比喻極樂世界七寶池、八功德水,清涼的水。那個影沉,是由於在娑婆世界念佛,就有一朵蓮華生起來,那個蓮華就已經顯現在極樂世界的寶池德水裡面,影子沉到了那個池水裡面。用影沉也說明實在有化生的那個身,但這裡都是無作妙用的。
「雁絕遺蹤之意」。大雁飛過長空的時候,它沒有作意——我要留下痕跡,我要留下蹤跡。它飛過去就飛過去。這就說明,眾生不刻意要住在長空裡面,無住。
「水無留影之心」。這個寒水代表極樂世界的寶池的水,也是無心的,也是無為的,不會說——要把你的影子留在我這個地方。水無留影之心,說明佛並不來。眾生不去,佛不來,但是這個往生的事情法爾自然地呈現出來,這就是法性的不可思議的感應道交的妙用。
所以談往生的理和事,不是線性、平面地去談的,它有深刻的法性、不生滅的境界和我們眾生在生滅現象界之間的感應、迴互的關係。了解這個,就知道無生是一切眾生的生命的本來面目,但是我們沒有證到。隨著自己的業力還有投生的現象存在,與其投生在三界,倒不如求生西方極樂世界。
所以有些宗門下的人,他真正是明白了這個道理,為什麼講開悟的這些人求往生西方極樂世界萬牛莫挽呢?因為無生畢竟有生在,並沒有斷煩惱,只是開悟了。
宋代有一位大居士叫楊傑,他就是有這種智慧。參禪,他是明心見性的;晚年修淨土,臨往生的時候感阿彌陀佛來迎,端坐往生的。他有一個偈子——《辭世偈》:生亦無可戀,死亦無可捨,太虛空中,之乎者也。這都是一個宗門下的口氣了,生和死離開戀捨的概念。
旁邊就有人問他說:「公何往?」楊傑又叫楊次公。公何往?你到哪去?楊次公就說:「我生西方去。」宗門下都是掃蕩的,他就質疑了,說:「若生西方,則又錯也。」你還求生西方,你錯了,說明你還有一個東方西方的取捨。說他錯了。楊傑說了一句很了不起的話:「將錯就錯,西方極樂。」說完這句話就往生了。蓮池大師對這句話都讚歎,說:「但願天下所有的聰明才士,都能夠像楊傑一樣的就此一錯啊!」這才是一個真正明白人的大作略。
下句「離相依然住相中」。宗門下不是處處要離相嗎?如果說死後永滅不求往生就叫不著相,不著相就離開了緣起相,是離開緣起相,但是生起了斷滅相,還住在相裡面,那斷滅相就是邪見了。《金剛經》就談這個問題,不說斷滅相,所以離四相,還要修一切善法,則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金剛經》的空性不僅是談空的,還要談有的,這叫真空妙有,空有是不二的。
《勸修淨土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