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治痛苦的佛法
我們打七,這麼十多天來啊,想必大家有很多感受。我想最明顯的感受,就是痛。是不是?腳痛,痛得受不了了。痛的時候怎麼辦呢?有辦法嗎?沒辦法。硬熬唄,那還有啥辦法。能熬下來也算是個英雄啊。所以我們看到啊,痛,對人不無好處。不知道人生有痛苦,他就不會來學佛。不管是什麼人,只要他認識不到人生有痛苦,他絕對不會來學佛。這不,北俱瀘洲,壽命一千歲,無病、無苦、無痛,他就不學佛;南贍部洲,多災多難,南贍部洲的佛法就盛行。所以佛法就是除苦的方法。「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越是痛苦,佛法在你身上所起的作用就越明顯。如果你現在覺得沒有苦,我們想辦法也要去觀想人生是苦,硬觀想、硬裝模作樣也要看出自己人生真的很苦。跪在佛前痛哭流涕,想到人生真的是苦。你越想越苦、越想越苦,這個佛法對你就有用。你要是感受不到佛法、人生,感受不到人生是苦,佛法有什麼用啊?本來就是除苦的方法。你不苦了,沒有用。所以打七,為什麼功夫進展那麼快?就是因為打七需要苦,需要受苦。在座的有沒有打開的?如果沒有打開,就是一個原因,就是你苦還受得不夠,所有的身心一切病痛,一切痛苦,都能夠在如法打七、如法用功的情況下,爆炸掉。
認識痛苦
我們回觀歷史,你看看,是我們的腿痛,痛得厲害,還是二祖神光大師斷臂求法,胳膊砍掉那個痛,痛得厲害?有沒有感覺腿被別人砍走那麼痛啊?有沒有?沒有嘛。所以你沒打開嘛。他痛得不行了,實在是揪心的痛,整個身心世界只有兩個字,就是——痛苦,別的啥都沒有了,只剩下痛苦這兩個字。這個時候他問師父,我心不安,請您為我安心。這個話我們大家都會講,但是份量完全不同。你是整個生命、整個世界感受到的痛苦,你這句話請他安心,就是請他要給你一個不痛不苦的身心,不痛不苦的世界,這樣一個份量。
我們大家平常跟家里人吵架;或者沒有吵架,一件事情稍微不順,就給師父打個電話,我今天心裡很煩,請你給我開示開示。這個開示簡直就跟找師父聊天一樣,他沒有份量。他背後的痛苦根本就體會不到人生真的很苦。所以我往往發現,很多人說是痛苦,跟我講完以後呢,他背後可能暗地裡還在那裡樂,覺得我人生福報還是滿大的,你看我遇到了佛法,我還知道修行,我現在還有個健康的身體……哎,還不錯、還不錯。安慰自己——沒有份量。你所求的解脫,所求的出離,不是真正的看到了生命的苦。
小乘佛法,只求解脫,他要觀察三界、六道、四諦、十六行觀。十六行觀就是苦諦要觀察苦、無常、無我,不淨;集諦要觀察集、因、緣、生;滅諦要觀察滅、盡、妙、離;道諦要觀察道、證、跡、乘。這十六行觀在欲界觀觀完以後,還要觀善惡界,就是色界和無色界,也是十六行觀,總共加起來三十二行觀。三十二行觀就是觀察三界一切法,無非是苦,無非是苦的原因。歸根結底,最後一剎那,就是只剩下三界唯獨一個「苦」字了得。這個時候,他是不折不扣地看到了輪迴內涵,只有一個苦字。全身上下、身心內外、世界虛空,無非都是苦字。所以你讓他了斷這個世界,放下這個身心,就像扔垃圾一樣,太容易了。他要求解脫,他的份量是全身心、全世界的。所以我們大家受一點苦,腿動一動,可能就不苦了;實在不行了,站起來出去轉一轉,不管別人了,大家都在打坐,反正我痛了不行了,我就站起來走。身心世界有一點點苦,我們趕緊把這種對苦的觀照掩蓋住了。所以你對這些小苦不去體會,不停地滿足解決小苦的這種心態,這就是掩蓋了這個世界的真實的苦。
每天都靠近死亡,我們不覺得苦;每天都在老去,也不覺得苦;每天跟我們的親人要離開了,越來越接近離開的日子,我們不覺得苦;每天要跟閻羅王見面,越來越近,黑白無常鐵鈴鐺鐺響,在那裡等你,我們不覺得苦……晝夜不停,奔赴死關,生死關,但是我們從來沒有覺得苦;就是腿痛了,受不了了,那個時候有一點苦。
我們看,神光大師胳膊被砍下來的痛苦,是何等痛苦啊。所以這個時候他請求師父給我安心,是全身心的世界全部提起來,就在一句問話當中。達摩祖師說,「將心來,與汝安。」你看,心痛、心苦、心不安,你把心拿過來,我給你安。這個時候,諸位沒看到,神光大師全部身心,把自己整個身心世界,全部都交給了達摩大師。你不是讓我把心交給你嗎,那我就要把這個痛苦全部都交給你。可是怎麼交呢?他觀察,身、心,無有一塵是真實法。世界,虛空,山河大地,無非是緣起而沒有生滅,從來不曾有生;即便包括這個苦,包括這個痛,也是如此。觀察到究竟處,迴光返照。
你看看,腿痛得不行的時候,你再看看到底哪一個在受苦?真的有個我嗎?當你全身心全部提起來放在這裡,追究一問,你自然會見到了無自性即無生滅;不曾有我哪裡有苦。所以神光大師說,「覓心了不可得」。諸位——覓心了不可得。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就從來沒有存在過所謂的你的那個心。從生下來那一剎那開始,我們就執著有個我,執著有個心痛,有個心快樂、心歡喜,全是妄想遍計所執,顛倒凡夫而已。你細細看,在你的身體,在你的心靈,在哪一個地方,你能找到哪怕是一個灰塵的內容?有沒有呢?確實找不到。諸位如果在身心世界裡面,真的找不到一個屬於我的心,那你就找不到屬於我的物,也找不到屬於我的山河大地、一切萬法。所以他回光一照,感到非常痛苦的那個心在哪裡呢?你們現在如果坐在這裡很舒服,你就把手掐一掐看,痛不痛?痛的時候,那個心在哪裡呀?完全找不到;緣起幻相而已。在緣起萬法的當下,無有一法可得;而身心的覺受,卻瞭如指掌。所以他說「覓心了不可得」。非常清楚,明明瞭了,就是沒有一點點東西可以抓住。徹底了。
我相信我們如果迴光返照,看住自己的心,特別是你在受苦的時候,在你妄想顛倒的當下,一切是非人我,世間萬法湧現在心;愛恨情仇,攪亂心思。你細細內觀一照,確實了不可得。這要有理性的觀察,並不是一廂情願聽師父的話,然後就認為,噢,原來世界就是了不可得的,好,我相信了。光相信不夠,你要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這顆明亮的心,照見自己的身心,細細地照見:念頭起來,念頭是什麼東西?無非是一個影像出現了;感受是什麼東西?無非是一個緣起聚合了。世間苦樂皆如此,本無自性無生滅。所以他才能夠非常順理成章地開口就來:覓心了不可得。
這幾天你們如果打坐當中覺得受苦,煎熬,那你就太冤枉了,原來沒有一個受苦的人,為什麼你會覺得你在受苦呢?從來未曾有一個我,受苦的那個你是你的身體?是你的心?是你的妄想?是你的什麼呢?即便在受苦的當下,凜然一照,苦即非我。越是痛苦,越能夠放下。因為越是痛苦,你的心就越集中在這個苦上,是不是?腳痛得實在受不了了,那個咒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嘴巴在那裡念,聽不清楚了,因為只想到這個腿太痛了。一心只想到這個痛;一心不亂只有痛。如此回光一照,發現這個苦,事實上、本質上並沒有苦。那根筋要是被你碰到了,能看到受苦的那個心從未生起,覺得受苦是自己實實在在的妄想分別。
大家有身體不好的,你在這裡打七還能堅持熬下去;假如在自己的家裡,恐怕躺在那裡哭爹喊娘了。為什麼會堅持下去?你的妄想分別還在這裡堅持著。所以,你的痛苦是對比而產生的。因為你站在那裡的時候,沒有那麼痛苦;走路的時候,沒有那麼痛苦;剛剛盤腿的時候,沒有那麼痛苦。所以一盤,盤到最後受不了了。你老想著,我以前沒有那麼痛苦,現在實在受不了了。就像一個人,他有八十個億美金,結果一談生意,虧了十七個億,剩下還有六十多個億,他跳樓了,受不了。我們想六十個億,不要六十億了,我們就六十萬就行了,我們這輩子也就踏踏實實過好了,可是他六十個億,也受不了,一樣跳樓。為什麼?對比而產生的痛苦。假如沒有對比,那就是要麼你沒有痛苦,你就在這裡,妄想沒有,輕輕鬆鬆;要麼你整個身心只有痛苦,連比較的機會都沒有了。
絕處逢生
二祖胳膊斷掉,那是他沒有對比的機會了,全身心只有在痛苦當中。他這麼一提,就全身心世界提起來了。所以當他靈光一照,受苦的、不安的心在哪裡?一看,了無所得。所以達摩祖師說,「與汝安心竟」。你看,把你的心安好了。於是就傳給他祖師的位置,繼承為二祖。
三祖也是一樣。三祖僧璨大師渾身風疾。風疾是什麼?全身浮腫糜爛,像那種會傳染人的那種惡病,傳染病,非常嚴重,全身都爛掉了,很痛苦。在一個學佛的人,看到全身都爛掉,他想到自己業障有多重。所以他就到二祖那裡,「師父,我罪業深重。請師父幫我懺悔業障。」
輕飄飄的業障
我們有時候也在說「師父啊,我業障重啊」,這句話有多少份量呢?有時候這句話就是給自己偷懶的一個藉口。你怎麼不用功啊?哎呀師父啊,我業障重啊——偷懶的藉口。有時候我們感覺到自己業障重,那是為什麼呢?因為打坐別人打攪了他,沒人幫助他。在家裡要洗碗、掃地、幹活,在廟裡可以誦經、參禪、打坐,但是偏偏不讓你到廟裡去,哎呀,想想我業障重啊。你的份量,就是從家裡能夠到廟裡,你的業障就這麼一點,沒有多少力量。懺悔,也不是發自內心地感受到自己身心內外一切皆罪。只想到那件事情我可能做錯了。
我們旁觀者清啊,就像兩個人吵架,張三說李四,李四說張三。你讓他評理的時候,張三也說自己對,李四也說自己對。當你點出他有錯的時候,他就說,哦,那其中有那麼一點事情是我做錯了,但是大部分的事情還是由於他是錯的。是不是這樣?我們有時候認錯往往會這樣,覺得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別人錯的,我就錯了那麼一點點。
就像有個人,講經的時候手機在那裡響起來了,響一次大家叫他關機,響二次叫他關機,一次講經就響了六七次。最後他火了,「你們都沒有用功,手機響了都把你的心動了。」沒有慚愧心!自己不懂得自己做錯了事情,也是因為我們看不到自己的業障。
跟菩薩討人情
當你真正看到了自己的業障,可以說,你只要在這個世界上,起了任何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裡面,無一不是生滅之法。只要有相的念頭,不管你開心也罷、痛苦也罷;你覺得是善法也罷、惡念也罷,就是生滅法,不折不扣的生滅凡夫。認識不到自己全身心全部都是罪業深重的凡夫,所以我們求懺悔,有時候是跟佛菩薩討人情,好像叫佛菩薩不要怪罪我;我做錯了你要原諒我;那是可以請你原諒的;那是因為我是凡夫,我做錯了是有理由的,理由就是我是凡夫,你不能怪我。佛菩薩怎麼會怪你呢?你想佛菩薩原諒你,也就是你的心中原諒自己。固然,在這一生你的心態可能會好一點,但是從解脫生死來說,一無好處。因為你生死根還是紮在生滅法上。生滅法上面產生一切思想,無非都是生死的果。那麼了生死的人,特別像三祖這樣,他看到了自己一身的病,居然無藥可治,求醫無效,上天無門,入地無助,大家都束手無策。這個時候,他心灰意冷,迴光返照,在危難之際,遇到了二祖。
心亡罪滅
好在三祖心細——善根深厚,一個重要的表現,就是你的心是不是很細。一個大大咧咧的人,自己做錯了都不認錯的人,他的心太粗了。我們旁人會覺得這人很怪,自己做錯了怎麼不認識;實際上我們要原諒他,因為他的心太粗了,是看不到自己的錯誤,不是不願意認錯。心細的人,才會看到自己有錯。所以往往守規矩的人,心都是比較細的。因為他一看到規矩,就入了心了,他就守住了。每次開會講法的時候,守規矩的人都會覺得法師都是跟他講的,凡是你講的規矩,他一條一條都記在心裡對照自己,說明他心細,會守規矩;不會守規矩的人,你講他,把他叫起來站在那裡講,他心裡還想,法師是給別人講的。所以他法不入心。
三祖心有多細?因為他看到了自己全身的病,那麼痛苦,而這個世界居然沒有人能夠治療得了他。所以這個時候他聽說二祖是傳佛心印,是佛的使者,傳人,那他就請求二祖。他想到,我一身的病,靠醫藥治不好,那應該是業障的病,所以請師父啊,「幫我懺悔業障」。二祖抓住機會,跟他說,「將罪來,與汝懺。」你把罪拿過來,我給你懺。
哎,這句話就是拔楔的話。我把釘子釘在板上,釘在牆上,板凳釘釘,非常牢靠。我執的根,就釘在我的身上。這個時候,因為他看到全身的病,全心的痛,他提起來這句話,他的生命,也只有一個痛字可以形容。所以他要求懺悔,他一定是全部生命都貫注在這裡。這個時候,二祖告訴你,你把罪拿過來,給我懺——就是把你生命釘釘的釘,給你拔出來。
三祖有大智慧,因為他心細,所以迴光返照,一看身心,身體緣起緣滅,生老病死乃是常態,而這顆心,原先跟別人比較,一想,別人修行沒有生病,我生病,你說多倒霉,業障多重啊;我以前沒有病,現在病了,我多難受啊;以前很舒服的,現在不舒服了……這些才是他的病,才是他痛苦不堪的罪業。所以就在他全身要懺悔,二祖釘住他。
我們要知道,為什麼有時候有些居士問師父的法,師父不輕易地跟你講得很全面;有時候隨時一句,看能不能拔得了你的執著。但是往往我們自己特別固執,抓住一點點,就像泄氣的皮球,想踢都踢不起來。對自己也沒信心,對法也沒有多大信心。那個氣都已經泄掉了,你讓師父把你這個球踢起來,你說怎麼踢啊?踢一下也就一下,不會蹦第二下的。講一下法你受用了,第二下不受用了。自己沒有全神貫注的力量。
所以當三祖全神貫注,回觀自己的罪業,同樣,他觀察身心世界一切皆苦。苦,只是緣起;所有這些苦的本質,從來未曾有一個罪的形像。他不再以對比、分別的心來看自己這身病。
明白沒有?你痛的時候,以對比、分別的心來對待你的人生,痛苦不堪。就像你遇到了跳蚤,遇到了很多的麻煩,你把以前沒有遇到的那種快樂,跟現在遇到的對比,所以你越對比越痛苦。假如你不對比,其實當下就坦然了。他就是再也不對比了,因為全神貫注自己,看看自己的當下,哦,原來這顆心還這麼的輕鬆,沒有相,還沒有生滅。他看到了從來不曾生,罪業也是無根的。
明白沒有?罪業只會在三界輪迴當中受報,三界輪迴根本就是無明我執為根。我執一旦被拔掉,三界輪迴、一切痛苦從此一刀兩斷,罪業已經煙消雲散。所以永嘉大師說,「夢裡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未了還須償宿債,了即業障本來空」。他一看這個業,噢,原來痛苦、身心這一切,是我無明的我執產生的妄想,在這裡搗亂,那從來不曾生滅,又誰在這裡受業呢?誰在這裡受罪呢?誰在這裡造罪呢?既沒有造罪,也沒有受罪,痛苦又何在呢?所以,他當機立斷,稟報師父,「覓罪了不可得」。
諸位,你敢肯定地說,覓罪了不可得嗎?如果不能,說明你苦受得不夠;如果能,了不可得,這再「與汝懺罪竟」。罪業從此不會在你的生命中紮根了,最多是浮在表面的一些現象。所以二祖就說,與汝懺罪竟。啊,你的罪已經懺悔清淨了。說也奇怪,三祖在言下大悟啊,從此身體逐漸康復,不用吃藥,不用打針。苦到極點,苦盡甘來,身心極致地超越。
我們打七,其實就希望大家能夠在你最緊急痛苦的時候有所超越。把這個「我」揪得最牢的時候,最難捨棄的時候,一棒子下去,或者木魚一響,讓自己來一個峰迴路轉,柳暗花明。所以,三祖在這麼痛苦的情況下,二祖一開示,他不但身體病治好了,他的心也證悟了佛的心——不生滅就是佛心。這些都是身體上的痛苦,引發了心裡的痛苦。在極度痛苦之下,絕處逢生。我們大家都還沒到了絕處啊,所以你藕斷絲連。我告訴你。雖然身在這裡受苦,難受,心裡還牽著五欲六塵,不知道紅塵外還有多少的繩索,多少的無線電牽掛著你的心。能否斷盡,看你當下。
縛我者誰
四祖道信大師,他在修道過程中,也是在思想上認識到了生命不解脫的痛苦,但是他身體沒有病。就像在座的諸位現在這樣,身心舒暢,坐在這裡。但是只要我們一想到,自己還沒有解脫,還在輪迴當中,還在生死苦惱,在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捨不掉,在這些痛苦的糾纏下,心有餘而力不足。多少的紅塵影事,多少的夢裡觀花,聽法的時候,可以放下;邁出去的時候,一腳就踩進了紅塵。怎麼辦呢?求解脫。所以四祖他看到了生命的束縛帶來極大的不安。他去拜訪三祖,跟三祖說,師父啊,我想求解脫。
你看,禪宗真正的下手處,一定是證體。解脫道,證得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因為有了我,我們這個根,就跟外界的塵勾結在一起,牢牢地捆住;就像五花大綁,把自己綁住了,絲毫不能自在。看清楚了,知道自己根塵相對,產生六識,就是這六條龍,把我們團團圍住,互相勾結,心結太重,煩惱不堪。把我們整個身心捆在三界的牢籠之內。所以,他要求解脫,這句話,他的份量可想而知。他是真想解脫。
求解脫的份量
我們有些人,想解脫的概念沒有份量。有些人想求解脫,往往只是希望佛菩薩、師父,能夠加持我、保佑我,讓我從家裡出來,剃了光頭就行了,解脫了。那叫解脫嗎?有些人希望,這個丈夫不信佛,搗亂,佛菩薩加持加持,讓他信佛,那我就解脫了——你的解脫份量就那麼一點。甚至有些人呢,他看別人不順眼,也知道自己看別人不順眼不對,所以求菩薩加持加持,讓我解脫,讓我看他順眼一點。
你的份量有多少啊?你有沒有看到,錢財、地位、感情、身份、名字,甚至你的身體和你的思想,都在一個受苦的世界裡,團團被困。看到沒有?你沒有看到,那你的解脫沒有份量;所以不到機緣成熟。師父隨時都在指點你,點撥你,可是你對你所追求的解脫,往往是非常非常微少的一點點。小孩子看到了無遮大會,他唯一的希望是拿一些玩具和糖果,回去可以吃,可以玩,足夠了;而大人呢,可能知道拿一輛車。最厲害的人,他知道拿一顆摩尼寶珠,我一拿回來,萬事皆備。因緣不成熟,沒有眼光,我們不知道解脫是什麼內容。
所以四祖他看到的生命,是全身心內外一切的束縛,希望師父能夠給予解脫。三祖也同樣繼承前面幾祖的方法,就問他,「誰縛汝?」誰束縛你了?大家看看,誰束縛你了?你說,我們這個世界,你想抬頭就抬頭,想舉手就舉手,想站起來站起來,想坐下就坐下,想睡就睡,想醒就醒,想吃就吃,想不吃就不吃……誰捆你啦?還有,你想生就生,想滅就滅;想不生就不生,想不死就不死,從來未曾有人束縛你。
不曾有縛
這裡面哪,我們看到四祖,他佛法道理是懂的。問他誰縛汝的時候,他迴光返照,身體束縛我了沒有?因為身體只是緣起的四大,本空,不曾縛我;世界束縛你了沒有?世界只是六塵緣影,又不曾束縛我;那你的內心束縛你了沒有?內心的妄想束縛你了沒有?妄想只是我們從小學習來的一些知識堆積在一起,沒有妄想,沒有思想,沒有身體,沒有世界。這一切有相,它只是無常的緣起的組合,所以不可能束縛住任何一個人的心靈世界,不可能捆得住你。那麼你的心呢?心本無生因境有。我們所謂的心就是妄想。妄想都是有境界才會有的。
所以,他看看,從裡到外,從身到心,確確實實,沒有哪一種理論,沒有哪一種思想,沒有哪一種概念,沒有哪一種事情,可以捆得住我。那他就直接回答,「不曾有縛。」沒有人、沒有東西捆著我啊。諸位看看,你們心裡有沒有東西捆住啊?有沒有?你在這個世界上被多少東西捆住啦?當下,你要問的是全部的身心,迴光返照也是全部的身心。每一塵,每一剎,細細推究,無有一塵可以縛住自己。那三祖就說:「與汝解脫竟」。啊,把你解脫了了。沒有捆住你,還有什麼需要解脫呢?解脫,只是針對被束縛的人來說的。
所以我們打七,會用功的人,為什麼要在一念未生之前去看?因為你在一念未生之前看多了,所有的念頭、妄想捆不住你了。最多你會看見:這個小賊頭又出來了。他跟我沒關,他只是妄想,跟自己沒關係,他只是想而已。而且有東西給他想,他才能想得起來。緣起的。看到了這樣一個緣起的法背後,沒有一個被緣起法捆住的心,他就解脫了。
所以,禪宗的直指啊,就是你執著在哪裡,就把你那個地方拔掉。禪師看上去是有點不近情面,不近人情,因為他不能把佛法當人情。用人情,你會把佛法當作哲學,當作思想理論,不能當作你生命解脫的武器,被人情世故、觀想對照、種種知識,掩蓋了佛法的真實受用。所以禪門不主張我們天天學習。既然我們學了,那就要象祖師那樣,隨時關照身心。你要解脫,你要追究這個心,你要能夠把全身心的注意力提到你當下的智慧覺照當中。這麼回光一照,你自然發自內心地就見到了自己不曾有生滅、不曾有受苦的這顆明瞭的心。它不曾受苦,也不曾受傷,不曾污染。
心經的核心
要問它是什麼樣子,那佛跟我們講得更清楚,就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心經》,真心展現出來的境界。這部《心經》,一般的人都告訴我們,這是六百卷《般若經》的核心,這麼一部經叫《心經》。事實上六百卷《般若經》,它的中心思想講的是什麼呢?就是講我們這顆真心。因為真心就是般若大智慧,就是清淨、微妙、無所得、無生滅,能徹了世間、出世間法的大智慧,看到了自己的心。
諸位在打坐腿痛的時候,現在你可以觀想一下,你的全身心充滿一切的痛苦,你的世界,所有的灰塵全部都是苦字,這個時候,你再來看,苦,如何了斷。三界無別法,唯是一心造。這個苦的背後,苦的當下,其實只有凜然一覺。這凜然一覺,它即是空空無所得。所以,十六行觀最後,苦也是空的。你看,看到了苦也是空的。
所以《心經》最中間那一段,就給我們介紹了「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諸位對照一下哦,你們如果這次打七,把我執透過去,通過思想的觀察,看一切法原本無我,你就用這段話去對照、印證自己,「是諸法空相……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你要一個一個對照,「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就是十八界。這乃至兩個字呢,是包括眼界,耳界,鼻界,舌界,身界,意界;然後色界,聲界,香味,味界,觸界,法界;然後眼識界,耳識界,鼻識界,舌識界,身識界,意識界,所以這叫十八界。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明,就是大家打七,要打的這個無明就是七,就是第七識。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憂悲苦惱。這稱為十二因緣。那我們細細觀察,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識滅則名色滅,名色滅則六入滅,六入滅則觸滅,觸滅則受滅,受滅則愛滅,愛滅則取滅,取滅則有滅,有滅則生滅,生滅則老病死、憂悲苦惱一切皆滅。所以你看,無無明,亦無無明盡,這無明滅盡了;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全部一個無字。
「無苦、集、滅、道」,四諦。苦,世間是苦的。苦的原因,就是迷惑。那你一看,當下這顆心,既沒有苦,也沒有苦的原因;既沒有消滅的樣子,也沒有修道的過程,因為無相,所以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沒有所謂的智慧,因為我們平常對智慧的感覺是他能分別,他能想很多東西,可是你觀察你心的當下,當下這顆心,沒有我的心,是沒有智慧的分別,也沒有所得,一無所有。
下面轉文說,「以無所得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正因為無所得,然後把我們平常的,感覺到有痛苦的,有害怕的,有患得患失的心全部都消除了。
到最後,「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大家迴光返照,看看你無我的心,是否如此。如果你看到,能除一切苦,這一切苦,就包括三界六道一切的痛苦,在你身心、眼前呈現出來的並不是痛苦,而是無自性的般若智慧,到此時,是無話可說,所以只能用一個咒來形容。
但這《心經》的後半部分,「究竟涅槃」以後,就「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密多故」,這個開始,「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指證體以後的啟用,但從空、無這兩個字所形容的一切,都是我們證得真心本體的描述。所以這裡面跟世俗法講的有、無是有區別的。但我們如果用心去觀察,直下即可承當。因為我們反覆地觀察身心世界的內容就那麼一點點,十八界。如果膽量大一點,抓在手上,也就是五個指頭加一個指頭,就是六根。一把抓來捨棄掉,拋向虛空毫無色相,即得無上菩提。阿彌陀佛。
你們要發願啊,剩下兩天更痛一點,如果沒有打開的人,你要讓自己再痛一點,再痛一點就打開了。你要不痛不苦,不痛不癢,很麻煩;不倫不類,不上不下,打也白打。
其實也不在痛不痛,關鍵是你有沒有全部的身心提起來。全部提起來,你才能全部放下。你留一點點尾巴在家裡,留一點點尾巴在單位裡,留一點尾巴在兒子那裡,留一點尾巴在情人那裡,留一點尾巴在愛人那裡,那全部完蛋了。哎,你沒有提起來嘛。所以大家要把整個的身心全部提起來。難得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