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在座大多是青年學子。二十年或三十年前,我們來到了這個世界,然後時間的車輪就推動著我們一天天成長。我們讀書、工作、成家、衰老。在短短的幾十年光陰裡,會經歷很多酸甜苦辣。在生命的容器裡,我們不斷地裝進知識、技能、文憑、名聲、地位、權力、眷屬、威勢和金錢,一直裝到不能動彈的那一刻。
世間的生活忙忙碌碌,所忙的不外乎「財、色、名、食、睡」這五個字。「財」就是錢財,是生活的物質基礎。「色」是男女。「名」是名聲和地位,「食」就是吃飯。「睡」是睡覺。世間人學習、工作、拚搏、奮鬥,都是為了這五個字在忙。從早到晚,每一個計劃,每一個行動,乃至於每一個念頭,都是為了滿足「財、色、名、食、睡」。這五樣滿足得好,世間人就稱之為幸福;滿足得不那麼好,就稱之為不幸福。整個社會,也是圍繞這五個字進行生產、分配、調控和監督。
大多數人認為,生活理所當然就是這樣的。認為除了滿足「財色名食睡」以外,生命就不再有其他意義和價值了。這是很狹隘的人生觀。中國古代有一個寓言故事《井底之蛙》。從一出生就生活在水井裡面的青蛙,認為世界就只有水井那麼大,天只有井口那麼大。老鷹飛過來告訴它說,世界比水井要浩翰寬廣得多,而天更是比井口廣闊無垠!青蛙難以相信。它從小就生活在水井裡,怎麼可能相信有比井口更大的天呢?同樣,如果我們從小就認為世間追求的滿足是理所當然而唯一的生活,那我們也很難相信,除此之外,生命還有其他更廣闊而美妙莊嚴的價值。我們就成了井底之蛙,狹隘的人生觀念,就是這口水井。
對生命的真正價值進行探索,從古到今,很多哲人因此而產生。
儒家的聖人孔子說自己「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這是孔子一生的探索和實現人生價值的過程。他十五歲立志於「學」,他說的「學」跟今天大多數人理解的「學」是不同的。現在大家認為「學」就是學一些知識技能,學一些謀生的本事。其實這只是「學」的很小的一部分。孔子說的「學」是探索人生的真諦,這才是真正的「學」。通過十五年的努力,孔子「三十而立」,找到了人生堅實的立足點。
「立」是一件不簡單的事,我們現在大部分人不但三十歲沒辦法「立」,四十、五十乃至終其一生沒找到人生立足點的人多得很。所以現在經常聽說一些有錢有勢的富翁,或是受大眾追捧的影星跳樓。大家都羨慕那些富翁和影星,覺得他們又有錢又有名,又有人追捧,應該是很幸福吧?結果他們跳樓了,弄得大家很難理解。實際上很容易理解,他們雖然有名有錢,有人追捧,但沒有「立」。不知道「財、色、名、食、睡」這個井框之外,生命還有更重要的價值。所以當他們的世間追求滿足以後,就會感到生命空虛無聊,他們沒找到生命的堅實立足點,所以就跳樓。
孔子「三十而立」以後再用十年的功夫,到了四十歲,就有了很高的人生智慧,所以就說「四十而不惑」。不像我們很多人終其一生都茫茫然。他五十歲的時候用功讀《易》。古代的書是竹木簡,在竹片、木片上寫字,用牛皮繩來穿成一卷卷的。孔子讀《易》,牛皮繩被翻斷三次,叫「韋絕三篇」,可見其用功之勤。他學了《易》以後就「知天命」,也就是說明白了因果緣起的道理。對命理的來龍去脈有了確定無誤的領悟。知天命的人就明因識果,知道善惡果報如影隨形,就能力行「斷惡修善」的功夫。
所以孔子說他五十歲因讀《易》而「始無大過」。孔子六十「耳順」。很多研究傳統文化的人對這個「耳順」不明白,莫衷一是。其實「耳順」就是內心凝定,不為外境所轉的境界。七十歲的時候,孔子「從心所欲不逾矩」。他心裡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但又不會越過規矩。一切處自由自在,又一切處中規中矩。他內心已經純善無惡,這是「道共戒」的功夫。
這是佛法傳到中國來以前,孔聖人學習、探索和實現人生價值的歷程。他取得了很不簡單的成就。其最初因,就在於十五歲時正確把握了「學」字。我們今天來參加夏令營學佛法,也要正確把握「學」字。我們不僅僅是要記住一些關於佛法的知識,而是要探索、實踐人生的真諦。正如大家穿的營員服上寫的,我們來學習「覺悟人生」。
「佛」字在梵語裡就是「覺悟者」的意思,佛不是神也不是上帝,他是覺悟的人。所以學佛就是要學「覺悟」。三千多年前,釋迦牟尼佛出世於古印度。出家前,他是淨飯王的太子,世間各種榮華富貴悉皆具足。因感生命無常,輪迴苦痛,為求解脫而逾城出家。經過多年的刻苦修行,最後於菩提樹下悟道成佛。他福慧圓滿,是大徹大悟的大覺世尊。比起其他賢哲來,他是更徹底究竟地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的人。我們若想圓滿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就應該遵循佛陀這位覺悟者的教誨來學習和實踐,才能成功。
那佛陀的教誨到底是怎樣的呢?經典裡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這是佛法的總綱。
諸惡莫作,就是一切會傷害其他人和其他眾生的事情,我們不能去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就是我們自己不願意承受的傷害,同樣就不能加諸別人頭上。
比如我們愛惜自己的性命,不願被人所殺,那麼我們也就不可以傷害其他人、其他眾生的性命。我們不願意讓別人盜竊、侵佔自己的錢財,同樣我們就不應該盜竊、侵佔他人的錢財。我們不願意被人欺騙,那麼反過來,我們也就不應該去欺騙別人。我們不願意被人惡口罵辱,我們也就不應該惡口罵辱他人。總之,我們不可以用行為、言語和思想去傷害其他人及一切眾生。這是佛陀教誨的 「諸惡莫作」的內容。
佛陀教誨的第二項重要內容是「眾善奉行」。每個生命個體都是很脆弱的。離開其他人,自己一個人很難單獨生存。每個人都有碰到艱難困苦的時候,這時他就非常希望周圍有人肯施以救援,施以幫助。所以我們要發菩提心,學菩薩行,行菩薩道。你看圓通寶殿裡的大悲觀世音菩薩,他有千手千眼。實際上他有無窮無盡的手眼。這麼多的手眼,就是要救助苦痛眾生的。觀音是一切眾生的知音和依怙。所以當眾生遇到艱險時,念「南無觀世音菩薩」,經常能得到不可思議的感應。我們應該學習觀世音菩薩的慈悲,眾善奉行。
佛陀的第三條教誨叫「自淨其意」,就是淨化我們的內心。我們身體所做的善惡行為,口所說的善言惡言,都發源於心中的善念或惡念。我們動了善念,發之於口就說善言,發之於身就做善事。如果我們動了惡念,發之於口就發惡言,發之於身就做惡事。所以這個心念,是關鍵所在,我們說修行,主要就是做自淨其意的功夫。
那麼我們要淨化內心的什麼呢?就是淨化內心的貪瞋癡煩惱。
凡夫貪瞋癡填滿一肚皮,只知道追求五欲塵勞的享受。佛陀稱之為「執苦為樂」,又說這如同「搔癢出血」。譬如有人身上長了癩瘡或疥瘡這種很癢的皮膚病,他就忍不住要抓癢。這種抓癢的滋味似乎是很舒服很享受。抓過之後就處於一段無聊的間歇時期。過了一會,癢又發作了,又要抓,就這樣循環往覆。世間五欲塵勞的感官享受,就是跟抓癢一模一樣的。而我們內心的貪瞋癡,就是心靈疥癩之根源。
佛陀為了讓眾生淨除心靈的疥癩,就開出了戒定慧的藥。要求我們持戒守規矩。這個做好了,心靈的疥癩癢病就得到了控制。接下來教我們用禪定和智慧把這個貪瞋癡「心靈疥癩」徹底治好。
出家的法師經常遇到有人問這樣的問題:「法師,你們也不成家,也不逛歌舞廳,很多世間享受都不搞,豈不是很無聊很苦?」這就如同一位皮膚病患者,留戀抓癢的舒服而很擔心地問醫生:「我要是把病治好了,享受不到抓癢的樂趣,豈不是很無聊很苦?」
眾生處於執苦為樂的顛倒狀態中。貪戀世間五欲的享受而不肯淨除內心的貪瞋癡,就如同為了享受抓癢的樂趣而留著皮膚病不治一樣愚笨可笑。我們學習「覺悟人生」的人,首先要覺悟到「此是苦」,然後覺悟到苦之因,再通過「自淨其意」的修行斷除苦因,息滅煩惱。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這三句話「是諸佛教」。就是說十方三世一切諸佛,都教這三句話。學習和實踐這三句話就是學佛修行。在六道眾生裡,天道眾生太享福太快樂,他們很難發起心來修行。阿修羅道眾生嗔心重,也很難修行。畜生道的眾生生性愚鈍,難以修行。地獄和餓鬼兩道眾生為劇苦所逼,也不能修行。只有我們人道眾生,苦樂相參。因有苦逼,故能發心離苦;因有閑暇,故能修行出苦。所以生身為人,是很難得的,這是修行出苦海的機會。只有努力實踐「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的教誨,才能充分實現生身為人的價值。
營員提問:
法師好!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衣食無憂的情況下來探討人生的價值,我想請教一下法師,如果一個人出了車禍,自己本身的生活都需要依賴別人的幫助,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衍真法師開示:
佛法裡講的是因緣果報的道理。每個人一生的吉凶福禍不同,是因為過去種因不同。我們的身口意行為決定我們的命運。善行多,吉慶多。惡行多,災禍就多。如果遭遇災難如車禍,既受苦果,當知苦因。更應該利用現在這個機會來斷惡修善種好因。現在種善因,將來自然結善果。
營員提問:法師您好,我想問一個問題。我在念醫學院的時候,老師說世界上有很多種病。但是有一種病特別難治,那就是因果病。請您講解一下。
衍真法師回答:
天台宗智者大師的《小止觀》裡說,有三種得病因緣不同。一者四大五藏增損得病。二者鬼神所作得病。三者業報得病。
《慈悲三昧水懺》中說,唐朝懿宗時期,有一位悟達國師,修行很好。懿宗待之甚厚,供養他沉香法座。不久膝蓋上忽然生了一個人面瘡,眼睛眉毛嘴巴牙齒都俱備。甚至餵它食物,它也開口吞啖,與人無異。所有高明醫生都束手無策。法師終日痛苦不堪言。
所幸的是,法師年輕時,曾在京城遇到一位患惡疾的老僧。老僧病重,眾人都不敢靠近。唯有法師時時前往照顧。分手之際,老僧告之曰:「你以後有難,可往西蜀彭州茶隴山來找我。以兩棵松樹為標誌」。這一回悟達國師患了人面瘡,就想起了這件事。於是就來到了茶隴山。當時天色已晚,正彷徨四顧之時,看見兩棵松樹於煙雲之間。走過去就看見了金碧輝煌的崇樓廣殿。那位老僧就站在門前,很歡喜地接待了他。國師訴說了自己的苦痛。老僧說:「不要緊,岩石下有泉水,明晨用它來洗,就會痊癒。」
第二天黎明,一位童子帶他到泉邊。正要掬水洗的時候,人面瘡大聲呼叫說「暫緩!法師,你博古通今,曾經讀過西漢史書中的《袁盎晁錯傳》嗎?」悟達國師回答:「曾經讀過」。人面瘡又說:「既然讀過,難道不知道袁盎殺晁錯的事嗎?你就是袁盎,我就是晁錯。七國之亂時,你上奏漢景帝,將判亂之因歸之於我,致使我被腰斬於東市。此冤難道不深嗎?所以累生累世想要報復於你。但你十世為高僧,持戒精嚴,我沒得到機會。這回你受皇帝供養,過分奢侈,起了名利之心,於德行有損,所以能夠報仇了。但是,今日承蒙迦諾迦尊者用三昧法水來洗滌,我能得超度,所以,從今以後就不再與你為冤了!」悟達國師聽了,方悟病因,連忙掬水洗瘡。其痛徹入骨髓,昏死過去。甦醒過來以後,發現人面瘡已不見。再尋找寺宇樓閣、老僧和童子,都不可復見。
悟達國師當時感其殊異,深思積世之冤,若非遇到聖人,何由得釋。於是述為懺悔之法,朝夕禮誦,這就是後來傳播天下的《慈悲三昧水懺》。
這則「人面瘡」公案,我們大家都要細細參研,必定會各有心得。
營員提問:
法師您好,如何才能拋棄妄想,讓內心得到絕對的平靜?昨天明奘師父講到,來參加夏令營就要把什麼都放下,但是我很難做到。特別是當夏令營結束後,我們離開這裡,又要重新面對學習、生活、女朋友、男朋友等等,所以我想問,如何才能做到內心的絕對平靜?謝謝!
衍真法師回答:真正用功修行,這麼短短七天遠遠不夠。不論在寺裡或是回到社會,大家每天都要堅持用功,才能漸漸讓心平靜下來。這就是「自淨其意」的過程。所以,發長遠心,持之以恆是最重要的。
九江市區有一座能仁寺,是南北朝梁武帝時建的寺院。建寺之初,祖師在大殿屋簷下,放了一塊兩尺五寸厚的花崗岩石塊。下雨的時候,屋簷上的雨水就會滴在石塊上。經過這麼百千年,今天,我們能看見石塊中間有一個很深的石洞,它已經被雨水滴穿了。
祖師安置這麼一塊「雨滴石」的用意,就是為了告訴修行人,用功是一個滴水穿石的過程,要持之以恆才能成就。大家來參加夏令營,念佛、念經、打坐禪修。有的人短期內好像感受不到效果。但持之以恆,內心就會平靜、自在。如一滴水兩滴水滴在石頭上,你去檢查的話,看不出什麼痕跡,但十年、百年、千年就水滴石穿了。實際上每一滴水都留下了痕跡,每一滴水都功不唐捐,只是你看不到而已。所以,我們每念一聲佛、每誦一部經、每坐一支香,都是產生了效用的。時間久了,就能成就定慧。
營員提問:
法師您好,我想問三個小問題,如何學佛,是否熟讀經典就是學佛?和尚的價值在哪裡呢?當釋迦牟尼佛真正覺悟時,他受到敬仰,但是他的妻子怎麼辦?
衍真法師開示: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這是學佛的總綱。熟讀經典是學佛的一項重要內容,另外我們還要身體力行去實踐「戒定慧」這三無漏學,堅持不懈地用功,才能得到成就。
和尚是捨俗出家的修行人。因為他們每天行持戒定慧,住持佛法,有殊勝功德,是眾生的良福田。同時,他們也是我們在家修行者的典範和指導者。當然不是說所有人在這一生都要出家修行。在家修行也可以。上個月,有一批法官和律師到廟裡來,他們問「法師啊,您說修行那麼好,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出家修行,那這個世界怎麼辦?」我就問他們:「你們做什麼工作啊?」他們回答說:「法官和律師,做司法工作。」我就問:「那大家怎麼不擔心全世界的人都當法官和律師呢?如果所有人都當法官和律師,沒人種地生產糧食,沒人織布,沒人當醫生了,那世界怎麼辦呢?」所以,並非所有人都要當法官和律師,但所有人都應該知法守法,不能當法盲和違法。同樣的,並非所有人都必須在今生出家,但所有人都應該學習和修持佛法,用佛法的道理和行持來平息內心的煩惱。當然要談修行的話,出家更為殊勝,更具足順緣。
說到第三個問題,釋迦牟尼佛成佛以後,回來度化了他原來的妻子耶輸陀羅和兒子羅睺羅,他們都出家修行證得了阿羅漢果。
我們和自己的親眷,都在輪迴的苦海里頭出頭沒,就像大家一同溺水一樣。在自己沒學會游泳之前,不可能真正地救助他人。所以出家修行,成了道,就能回過頭來幫助六親眷屬脫離苦海。不光是今生的親眷,生生世世的親眷都能被度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