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獨知於衾影」,這就談慎獨問題。這個就進一步談得細微了。修行最終是修我們當下這個心:自淨其意,閑邪存誠。那這句話,「慎獨知於衾影」,就是當你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獨處這裡選出兩種情況:一個是你睡眠的時候,你蓋的是被子,你在被子之下睡,你面對著你的良心,捫心自問你的念頭、你的行為。再就是你獨自行走的時候,你面對的是你的影子,那要做到獨行的時候,對著你的影子你不慚愧,獨臥的時候對著被子你不慚愧。所以能做到衾影不羞愧的時候,才可以說你做到了慎獨。
那麼談到「慎獨知」:這裡面「慎」是謹慎的意思;「獨」可以理解為獨自一人,但這個理解還淺表了一些,進一步,這個「獨」實際上就是我們的自性、我們的良知、我們的明德。這個「獨」就是「不以萬法為侶」的、不二的那種自性,就叫獨。它還不是孤獨的意思。就是「不以萬法為侶」「無依道人」的那種本性。你在沒有人在場的時候,面對你與生俱來的這樣的良知、這樣的本性,你覺得問心無愧,能夠面對自己的良知。而且你在獨處的時候,你謹慎:這個良知,不要違背,不要受污染,不能有殘缺。那在這個層面去理解獨——一個人,這就是深信因果的一個內容了。舉頭三尺有神明,看你還敢放肆嗎?
再進一步講,與生俱來就有兩個俱生神跟隨我們。我們舉心動念,行為造作,俱生神一目瞭然。這時候你一想到,就凜然了,就要謹慎了。所以這裡就劃分了君子和小人的差別。君子,為什麼能成為君子?就在於他深信因果,深信自己本具的明德——佛性,不敢有稍微的虧欠,要恆順自己的本性。所以它一定是:要把這個明德顯發出來的為己之學。那小人就不相信這些,所以他行為造作都是自私自利,然後做的都是表面文章——虛假的一套。
所以人,他如果有志於「不以萬法為侶」的這個「獨」——這種明德,他一定會有一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覺。在別人不在場的時候,他都能夠每時每刻閑邪存誠。如果不這樣的話,他「為己之功」,這個「己」不是自己身體的「己」,就是自己的那個本性、那個明德、那個佛性,修這個佛性的功夫就有「疏漏」——疏缺和遺漏。
這樣,這句話的意思就很深微了,就是接上上面那句話「見先哲於羹牆」。「見先哲於羹牆」還是從知見上去表達。那麼這句話「慎獨知於衾影」,就是把知見落實在行動當中,落實在你的舉心動念、行為造作當中。那麼這句話就緊接著會引起下面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這樣一個行為的總綱領。這個「獨知」,或者叫知獨。要知道有這個「獨」,就不僅僅是謹慎而已了。要知道你前面的知見——「見先哲於羹牆」,這就是一番功夫。
就好像我們宗門講的:修行人但貴見地,不貴行履。你首先見地要正確,要有正知正見。正知正見,再還要落實在行動當中,就落實在你的舉心動念、行為造作當中。所以在你慎獨之前,你為了得到一個正確的見地,你得要學問之,思惟之,辯論之,就得要聞、思、修的那個思慧,你得要思。先要聞,聞就是要學;然後再來思;把它的理思惟清楚了,就要修,修就是修行。就是你聞、思解決之後,就是「篤行」了,就是落實在行動當中。
所以這句話與上句話連起來,意思是很深邃的,功夫也是很細膩的。這兩句話實際上就是文昌帝君自己修道有所得的訣竅——口訣,不是一般人所能夠夢見到的。那麼這樣的修行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默而識之。
你只有在慎獨到這個時候,你的心性才能清淨。否則你做表面文章,那都是:不僅沒有得到好處,可能還有災禍。
這一點大家可以看看《俞淨意公遇灶神記》。這個俞淨意原來修行也是做點表面文章,最後搞得考了幾十年考不取功名,幾個子女呢,死得死,丟得丟,自己的妻子也是瞎了眼睛,家裡窮得是家徒四壁,越來越潦倒。就在於他表面文章做給別人看,內心深處都是那些貪、瞋、癡、慢、疑的念頭。以後他明白這個道理:遇到灶神給他說這種因果的道理。他頓然從「自淨其意」開始——「俞淨意」,動真格的,才改變命運。
那麼這個獨知的時候和獨知的境界,每個人都有。為什麼現在講每個人都有隱私?你為什麼會有隱私?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但你自己知道。這個獨知的境界、內含,每個人「各各不同」。追求名的人,有追求名的獨知;追求利的人,有追求利的獨知。「蛇有蛇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
但這些世間上所謂的知,都是心意識裡面的、業識心裡面的東西,都是一團漆黑的、茫茫然的。無明、暗冥的力量在驅動,不能讓我們覺悟。他被一種無明的力量推著走。他認為他有他的知,實際上他是見不到本來的真相的。就好像魚是見不到水的;人呢,也是見不到那個塵的。你看這個空間裡面,你一看,這上面有什麼呀?你覺得什麼都沒有,看不到。殊不知這裡面有很多的東西呀,比如說灰塵。滿屋子都是灰塵,你看不到。但是如果一束陽光透過那個窗隙過來了,你透過那束陽光一看,「哎喲!很多灰塵。」是不是?
外面的灰塵是這樣,我們裡面的念頭也是這樣。你說自己心裡有什麼?好像什麼都沒有,空空如也。這是由於你內心黑暗,不知道。如果你透過參禪,尤其是透過念佛或者止觀,迴光返照,你一看,原來裡面的念頭無量無邊,什麼念頭都有。但是一般人沒有這個修行的功夫,是不了解的。人不能見到灰塵、微塵,我們這個「血肉之軀」——這個肉眼,見不到鬼道的眾生。這個空間,除了現在有灰塵之外,實際上還有其他的生命。但其他的生命呢,我們是見不到的。因為我們是三維空間這樣的一個範疇。那麼四維空間、五維空間、六維空間、N維空間這些眾生的生命形態,我們是見不到的。但肉眼見不到,並不意味著不存在呀!這就是我們認知上的一種盲點或者狹隘性。這些業力所感的情形,是自然而然的。
所以我們要迴光返照。如果在黎明,早上你睡眠之後,你坐起來,在那種夜氣清明之際,你靜坐,迴光返照。要像曾子一樣的「吾日三省吾身」,來反省自己。你反省自己,你就問一問自己。這問一問自己,這裡提出十一點,這都是反省自己。
試問自己在父母、兄弟前,能不能真正盡到「孝、悌」這樣的德性,這第一個問。
第二,問自己在親戚、朋友之間,能不能真的是以真誠心去對待人家,在一起同住、同事的時候,能不能信任,沒有猜疑。
第三,你問一問,大量的鈔票就在面前的時候,能不能真的是「見利思義」?思惟能不能拿,合不合仁義,不受人間「造孽」的錢。你能不能拒絕造孽的錢?
第四,你得問一下,在行住坐臥四威儀裡面,你的念頭當中有沒有想到要報答「天地父母之恩」。
第五,你得問一下,每天從早上到夜晚,能不能有一段時間發出利益他人的善念。
第六,你再考問一下自己,真的是美色現前,是不是流連忘返,盼望自己跟她親熱一下。
第七,你考問一下,看到他人名利得志的時候,你自己有不有「妒忌之心」。
第八,你思惟一下自己處在順境的時候,是不是真的以謙卑的心來把那個傲慢的心給它降伏住,不驕傲,不奢侈,能不能做到。
第九,你考問一下,能不能不欺負那些無依無靠、窮困的弱勢人群。
第十,你想一想,當美食佳餚現前的時候,你想沒想到還有多少挨餓的、憔悴的人群。
第十一,你再想一想,見到貧窮的人來乞討的時候,你能不能給他一點周濟,而不存「厭惡之心」。
這都是日常生活當中待人接物,我們面對的一些有關道德、倫理的東西。你逐一加以檢點,才知道這裡面我們做得太不夠了。我們這時候內心才有羞愧、內疚、不安的心產生出來。為什麼要談到獨知?這個意思很深。「獨」就是這面「明鏡」——你的自性,現前了。
你透過這個「明鏡」來照一照,自己原來都做得不及格。對自己的父母,真誠的盡孝心有多少?對自己的朋友有多少真誠心?看到錢財,馬上貪婪的心就上來;看到美色,馬上淫慾的心就勃起。這些東西都是我們業力凡夫的通病。但平時在這種毛病當中,你還不察覺。只有透過一種修心養性,在夜氣清明的時候,內心比較寧靜的時候,你返照一下,才知道自己是做得很不夠的。
為什麼要生起慚愧之心?你真正有慚愧之心,還說明你有點進步。你在通身的毛病缺點當中,還以為自己了不起,「我是一個善人,我很清淨,我怎麼怎麼樣……」這全身都是烏黑的,就沒有辦法了。所以獨知:首先要知獨,才能獨知。要建立一個新的參照系出來,我們的慚愧心才油然而生。所以「慎獨知於衾影」,這個功夫可不是一般的了。這要在細微的念頭當中,去考問自己,你不能迴避。
「見獵心喜」,看看儒、佛的這些公案。宋代的理學家程顥修心養性,大家都尊稱他為「明道先生」。他少年的時候喜歡打獵,後來學習儒家的心性之學。尤其後來見了周敦頤,又叫周濂溪,寫《愛蓮說》的,他理學的創造跟東林寺常總禪師的啟發有關係,他也是住在廬山的,見到周敦頤他就頓然除去自己打獵的這樣一個不良行為。並且自認為從此以後,就沒有這個打獵的好樂。
然而周敦頤就告訴他:「你真正要解決這樣的毛病,談何容易呀!只不過是你事相上暫時做到而已,但你打獵的那一念殺心還在潛伏著。一旦有一個機緣,又會萌動。這個打獵的殺心萌動,你的行為又會像原來一樣。」這是周敦頤跟他說的。
果然過了十二年之後,程顥偶爾有一次見到打獵的人,他果然心裡就有歡喜之心。看到打獵,自己歡喜,才相信他的老師周敦頤講的話,是真實不謬的。
《孟子》裡面也講「馮婦打虎」。馮婦原來喜歡去捉老虎。以後學君子之道,他就覺得這個不「好玩」了,不能做這個事情,要道貌岸然了。結果過了多年之後,有一天他發現有個老虎跟兩個人正在對峙。解決不了老虎的問題,別人就知道他原來打老虎很厲害,就說:「哎,馮婦,你看看,你的業務來了。」
他一看,把手一捋,就要下去。還是這個習氣,一看情不自禁就要上去。戒殺放生,這是在善事當中應該是比較容易做的事情;斷除打獵,這是很粗淺的事情。以明道先生之賢德,又經過十二年的「學道」,但是他心裡面的殺機還沒有斷盡。
所以這舉心動念,它是很不容易斷習的。所以佛門當中那種嚴持戒律:戒律精嚴,不僅事相上守戒,不僅粗戒要持,甚至微細戒也像持重戒一樣去持。舉心動念都是戒德,那天神都會跟他頂禮。
所以古人曾經講到,讀書十年才把驕傲的「矜」字去掉;有個狀元修道,他用了十年的修行,才把胸中的「狀元」這兩個字修掉。這是儒家修行的談困難。
佛門有個公案「偶動邪念」,這出在《高僧傳》。說有一位禪師「研究禪理」,自己參禪也是道風高峻。就認為自己水平了不起了,就要求和尚「付法」。五宗的心法都有傳人嘛,什麼曹洞宗多少代、多少代。他就希望和尚給他付這個法的法卷,這個和尚就不答應。
不答應呢,這個禪師就有怨恨之意了。意思就是說:我水平這麼高,你這個法卷都不傳給我。
這個和尚去世二十年之後,這個禪師偶然在行腳,在一個溪邊走過,就遠遠地看到河的對岸有一個女子在洗腳。他就動了一念:覺得這個女人的腳還蠻白的,還蠻好看的。就這一念現出來,忽然看到和尚就在他旁邊了,厲聲向他說:「你這一念,還能付祖師的衣缽嗎?」
這個禪師不覺深生慚愧,馬上禮拜,「伏地懺悔」。那從世俗來看,這不過是動了個念頭;但是在戒律來說,已經犯了「淫戒」。這就是對人的標準不一樣。為什麼呢?
我們是地居的世間上的人,在這個地居和「欲界六天」當中,福德越來越大的,他淫慾的念頭就越來越輕。我們這裡在地居,福德淺,業障重,所以這種淫慾非得要結婚不可,昏頭昏腦,住在一個床上才解決問題。
那到了化樂天的天人,相互看一看就解決了這個淫慾的問題、性緊張的問題。到了上面,就是聽聽對方的笑聲,他就能解決問題。你到了他化自在天,你就是聽聽聲,聞聞香氣,這個慾念就會解決,還不需要去看。那到了下面的夜摩天,他可能要擁抱一下才能解決問題。或者要握握手才能解決問題,或者男女對視來解決問題:他是這樣的一個表達形式。為什麼西方的哲學家柏拉圖有個精神戀愛?有時候他在精神意識當中戀愛了,他就能解決性緊張。
所以我們福報越來越淺,這個慾望就越來越重。你看畜生這方面性慾的表達,就顯得更粗糙。你看一條母狗癩不拉嘰的,但幾個公狗就在這裡為了爭這母狗,打得頭破血流。誰打贏了,誰上去,而且公開就做那個事情。它已經就是業障重嘛!
那人還知道做這個事情要迴避一下,還要隱避一下。為什麼要有家呀,要有房子啊?也覺得不好意思,要在夜間來行使啊。所以這些邪的念頭一動,就犯戒了,這個意思。這不容易。但是你如果善的念頭一動,也有善神保護。
這裡第三個公案就談到,你發心要持一個戒,馬上天上的戒壇菩薩就下來保護你。所以你看,一個人能持五戒,就有二十五個善神來保護;一個人至心念佛,就有二十五個菩薩來隱形保護。至心念佛,觀音、勢至就隱形保護。這些,可能一般的人就覺得很難相信。但是從那種法界當中感通的道理來說,它是真實不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