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文:有生而悟無生,故云入有得空。生屬凡夫,而因生無生,故云即凡成聖。就路還家,潛超密度,難思難議,故云通玄。倏爾轉移,如平地升仙,白衣驟貴,故云換骨。捨秘訣而耕空言,棄神丹而服狂藥,豈不大可哀哉!——《彌陀疏鈔》
蓮祖於此疏文,精闢闡釋「事相宛然往生」與「體性契證無生」之性相體用關係。昔天衣懷禪師開示淨土言:「生則決定生,去則實不去。」由此二句可開出四句料簡:一者生則決定生,去則實不去(奪境不奪人);二者去則決定去,生則實不生(奪人不奪境);三者去則實不去,生亦實不生(人境俱奪);四者去則決定去,生亦決定生(人境俱不奪)。以此四料簡彰顯生與無生遮照體用之玄義。
天衣懷禪師進而又以四句譬喻,曉明「生而無生」之偈義:「譬如雁過長空,影沉寒水。雁絕遺蹤之意,水無留影之心。」省庵大師曾註釋此喻云:淨業行人五陰身心,喻之為「雁」。現前念佛之心,本自豎窮三際,橫遍十方,故喻之以「長空」。這一期業報身,不久即滅,故稱為「過」。幻質雖有生滅,念性元無生滅,故名「雁過長空」。西方清涼國土,離諸熱惱,故名「寒水」。此方念佛,彼土寶池蓮華開敷,精勤與懈惰才分,蓮華榮枯頓然別異,故曰「影沉」。此土五陰滅,彼土蓮華生,文成印壞,曾無前後。此「雁過長空,影沉寒水」上二句,可喻顯「生則決定生」之句義。
又下二句:「雁絕遺蹤之意」,此喻明眾生不往。「水無留影之心」,此喻明諸佛不來。何以故?若有去者,即有程途;有程途,即有時分。云何此土滅彼剎生,間不容髮。又若有來者,即有足跡;有足跡,則此有彼無,不能週遍。云何十方應現,接引同時。當知法性如是,非有非無。西方實有行人化生之身,但求其往生之相,本不可得,故言不去不來。此二句喻顯「去則實不去」之句義。此四句喻,理事圓融,性相不二,生佛感應,妙德難思。
淨土法門「指方立相」之善巧施設,意在導引一切眾生信願稱名,感蒙佛力,入淨土之有,得實相之空。業力凡夫因往生而契證無生法忍,成為阿鞞跋致菩薩,故云「即凡成聖」。起初一念無明妄動,曠劫輪迴,最後是一念相應,得阿彌陀佛願力光明攝受,回歸極樂故鄉,領略自性本地風光。顓蒙念佛,暗合道妙,巧入無生,頓然度越分段、變易兩種生死苦海,安享大涅槃之常樂我淨,是謂「就路還家」。
念佛法門至簡至易,所得果報又究竟圓滿,一超直入如來地,可謂「通玄秘訣,換骨神丹」。通玄,意謂一心念佛,捷登勝樂國妙峰山頂,直踏毗盧遮那頂上行,領略劫外風光。向上一著,不可思不可議。我等凡夫,但憑六字臻此玄境,故云六字洪名,乃入大涅槃城之秘訣。
又我等眾生,信願念佛,全攝佛功德為己功德,香光莊嚴。為詮顯念佛往生,轉凡成聖速度之快,蓮祖於此援引二則典故用作闡明。一者「平地升仙」。東晉許真君(許遜)獲傳《三清法要》,修仙功深,不僅自己羽化能自在升天,同時舉家四十二口以及雞犬,拔宅上升而去。(轉引自《太平廣記》卷十四)即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者也。二者「白衣驟貴」。虞舜原是一介躬耕(山東)歷山的農夫,由於純孝之德為唐堯所信任,禪讓天下於他,一個農夫驟然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以此二則典故,喻指六字洪名如換骨神丹,能令業力凡夫當生往生極樂,圓成佛果。
證知一句南無阿彌陀佛,乃是疾速直達佛之玄境的秘密口訣,是轉凡骨成聖體的神丹妙藥。奈何一類宗門教下之行人,卻「捨秘訣而耕空言,棄神丹而服狂藥」。這是蓮祖對當時教內普遍存在的弊端的針砭。時至今日,乃縷縷不絕。云何二種弊端?一者,教下之人,捨棄六字洪名的持念,皓首窮經,尋文索義,欲做大通家。名相概念,條分縷析;陞座說法,亦口若懸河。然憑自力難以止觀斷惑,又不念佛仰靠佛力。自力佛力兩邊無靠,臘月三十到來,昔日文字功夫,皆派不上用場,依舊手忙腳亂,隨業流轉。是為「捨秘訣而耕空言」。
二者,一類宗門禪和子,一向輕視持名念佛,推崇直指之禪,頓悟成佛,空腹高心,目空四海,口出狂言。雲毗盧遮那遍一切處,當下即為佛國,何用求生他土;即心即佛,何必持念他佛。甚或駕言,上無諸佛可成,下無眾生可度,無別淨居及金色相。不汲汲求生極樂淨土,而醉心於捕風捉影之禪,師心自用,邪知邪見,貽誤自他。是為「棄神丹而服狂藥」。
上述宗門教下行人,自古迄今,不勝枚舉。大多故步自封,說得頭頭是道,亦會拈提頌古,乃至種種機鋒轉語,但求口滑,於生死岸邊了不相干。虛度一生,滯留三界,流浪生死,可不哀哉。細味蓮祖悲心,但願現時及未來一切佛門行人,遠離教下「耕空言」與宗門「服狂藥」之痼疾,老實持念六字洪名之秘訣神丹,一心歸命大慈悲父阿彌陀佛,穩坐大願船,度越生死湍流,抵達極樂彼岸。因往生而疾證無生,究竟成佛,何慶如之。
最後敬錄蕅祖一偈:「服盡軒岐百草丸,阿伽一味信神丹。五宗八教橫羅列,未死偷心孰肯餐?」(《大勢至法王子念佛三昧頌》)與諸淨業同仁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