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的經典和論著浩瀚如海,其數量更是數不勝數。隨著古德對經典的理解角度不同,所體悟的修持方法和理論也千差萬別,故而在印度有二十部之爭,中國有八宗之別;在地域上又分南傳和北傳。所謂「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其目的都是為了脫生死苦海,登涅槃彼岸。而要了生死,不可或缺的條件就是修行。所謂修行,修是修改,行是行為和習氣;修改我們不好的行為和不良的習氣就是修行的字面含義,在諸多行為習氣中,最大和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我執」。
記得美國教育家卡耐基在《人性弱點》一書中提到,美國電信部門對用戶的調查之中,在電話裡用字最多的一個字就是—我。人人皆以「我」為尊,我的一切最重要,他人皆在其次。佛陀四十九年說法,大都基於眾生我執而展開的,因此許多經典都可以看到破「我」的文句和內容。如《金剛經》裡,佛陀一而再地教誨菩薩度生要「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心經》說:「五蘊皆空。」五蘊是構成生命的五種因素,空就是生滅無常,剎那變化,這句話也就是無我義。《涅槃經.邪正品》:「善男子,若有說言,如來不為無量功德之所成就,無常變異,以得空法,宣說無我,不順世間,如是經律,名魔所說。」如果說言,如來宣說的無我義理,不順世間,這樣的經律就是魔所說,絕非佛法,是故「諸法無我」成為三法印之一。
談無我,首先必須對我的含義要有所了解。佛教說的「無」往往和「空」相近,是針對「有」而立的否定概念名詞,是治我們的執病,並非一無所有的斷見;是要人們以「無」去對治「我」的執迷,以及因「我」而產生的各種夢想顛倒,造業受報,輪迴六道。「有」正如數學的0,從正數講是最小的,從負數來說卻是無窮大,如果認為0是一無所有,那是小學一二年級的水準,對數學一無所知;同樣對「無」如此理解,可以說也是對佛法一無所知。
我,梵語Atman,音譯阿特曼,原意為「呼吸」,引申為自我、自己、本質、第一、主宰等義。無我,簡要的解釋是:無論我們的身心或是外在的世界,都在不停地運動,新陳代謝,本質無有恆常不變的自我,同時也是無法和無能力主宰的。
我們再從中國人的心態和象形文字來解釋「我」字的含義。我字拆開,左邊是「手」,右邊是「戈」,手裡拿著一把戈就是「我」。戈本身是古兵器名,後引申為戰爭。有人說人類的歷史是一部戰爭史,從某方面來講,是有一定的道理;但很少人提到「戰爭史」的起因,其實就是左手右戈的「我」。
我字在日文中是:「私は「,直接指出「我」就是自私的等號。因而極端自私的人,也是以我為中心的人,這種人,一切從自身出發,時時想到自己的利益,置自己於親情、友愛及國家民族之上,他所信仰的唯一宗教就是「老子天下第一」!先己後人,益我者昌,損我者亡。這種人在世時往往被譏為是以生命作裝飾的無生物,人神共憤,甚至部分人還遺臭萬年,手中的這把戈,刺傷他人的同時也就刺傷了自己,此即所謂的──害人終害己,益人益自己。
世人在日常生活中都認為有一個能吵能鬧,能哭能笑,能說能道,活生生的我;佛教卻說我是假有的,是無我的,並說人之所以造業受報,無不是因為思想當中有一個牢不可破的「我」在作祟,在「唯我獨尊」主義下,造作種種殺盜淫及五逆十惡等業。「我」是罪魁禍首,我們概念中的「我」,其實只是累生無明習氣對自己布下的一個大騙局,讓你上鉤輪迴生死。現在我們從五個方面來分析「無我」的含義,這些是人們最易認為是「我」的所在處。
一、身無我
多數人把自己的身體認為是「我」。譬如小孩在外面跟人打架,回家後父母問他:「你怎麼和同學打架?」「他先打我嘛!」小孩多半都這麼說。這個「我」就是指身體而言。身體是由地水火風四大組成;從時間上看,這個身體從生至死,中間要經過幼、少、青、壯、晚、老等階段,而每一分每 秒都在新陳代謝,一生當中,人體細胞不知要換過多少次?所以經歷幾十年風霜,少年光滑美麗的臉蛋,變成雞皮鶴髮的老人,如果山河相阻,無緣見面,偶然機會來臨,即是同處一室也不敢相認了。由此可知昨日之我非今日之我,今日之我非明日之我;少年之我非青年之我,壯年之我非晚年之我……,身體時刻生滅變化,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我?
佛教是以般若觀察一切事物,以智慧探討人生,以全面來透視宇宙。如:十幾米遠的地方,有一個人正朝著你的方向走來,旁人問:「你看到前面那個人沒有?」你會毫不猶豫地答:「看到了。」可是以佛教的哲理認為,你所看的只是那個人的一部分而已。你看到前面就沒看到背面,若看上面就未必看到下面;即使上下、左右、前後都讓你看到,身體內部的五臟六腑你能同時看到嗎?所以身體只是「我的」,是「我」的一部分,怎麼可以說就是「我」呢?那豈不是以偏概全!我們總不會因為某人一生只做一件好事,就認為他是好人,或某人一生只做一件壞事,我們就認定他是壞人吧!
二、心無我
人是由精神和物質兩方面構成的。作為四大和合而成的物質,身體離開「心」的精神就成了植物人,反過來作為精神的「心」離開了身體也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了。本來知身無我就不必談心無我,為了進一步釋疑,不妨再簡要一談。若言肉團心是我,肉團心像倒掛的蓮花蕊,無有思慮分別,屬身體的一部分,身我已破,肉團心無我可明。若言識青黃、辨好壞、知苦樂之心為我,此心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我在何處尋呢?正如慧可斷臂求法的公案,心了不可得。若言相續不斷的心念為我,心念剎那生滅,前念滅後念生,那麼究竟哪一念是我呢?若言前念是我,前念已過去,我也隨之消逝;若言當前一念為我,當前一念馬上就要由後念接任;再者離開前後念也不存在當前之念;若言後念是我,後念尚未現前,我還沒有出生,何我之有?正如《金剛經》云:「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再說人一天之中起心動念不下百萬次,一生之中更是無以計數,如此一來這個「我」不是成了天文數字之多,豈不犯了無窮過乎?
三、命無我
生命無常,一呼吸不來便成後世。命是伴著從生至死整個人生旅程。命大概有兩層意思,一個是命運的命,例如:「我的命好苦啊!」一個是生命的「命」如:「今天出車禍差點要了我的命。」由這兩句話看來,無論是生命或命運都不能獨自存在,而是附屬於我——我的。既然說我,就可以說無我了。為什麼呢?因為我們思想中的「我」只有一個,而生活中的「我的」卻是無窮無盡的。假使把「我」和「我的」劃等號,除了以上所講的過錯外還會犯三重過:
1.多我過:人的身上任何一部分都可以稱為我的。如:我的心、我的身體、我的手、我的口…,無一不是「我的」,「我的」是「我」的話,一毛一皮、一屎一尿無不是我了,我何其多哉?
2.一體過:若說我的是我,父母、兄弟、姐妹、朋友無不可以稱為「我的」;一切雞鴨鳥獸等也無不可以稱為「我的」,擴而展之,國家乃至世界無不可以稱為「我的」,這樣豈不成了眾人乃至眾生一體,只有一人有我,他人及其他動物都不存在了嗎?
3.無情過:人們所認為的「我」是活生生的有情生命體。如果說「我的」是「我」的話,衣服褲子、房子、車子……無一不是我的,「我」豈不成了無生命的無情物?命既然不能獨立於我之外,所以命無我明矣。
四、靈魂無我
經常聽人說:「昨夜我做夢,我的靈魂遊到某處,見到某人等」,又講:「行善的人死後靈魂上天堂,為惡者下地獄。」從未聽過,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靈魂和大家一起勞動,靈魂和大家一起吃飯、喝茶等。似乎這靈魂只限於夢時或死後才有,這樣,如果說靈魂就是我,在不做夢時、在未死之日,豈不就是無我了?我只是夢者與死人的代名詞了!再說古人關於靈魂有「三魂七魄」之說,三魂七魄全離身體才是死,有一、二存者尚可請有道術者招魂等法救其復活;人,靈魂中有三魂、七魄之分,請問:三魂七魄當中,到底哪一個才是實我呢?
五、名字無我
名字只是一種符號,是為了人類群居生活方便而立的代號;人是超級的怪物,明知名字是隨便可取、隨時可換的,一旦冠在某人頭上,一定認為這個代號就等於「我」。你對這代號加以讚歎時,他就洋洋得意,飄飄亦仙;如果誹謗他,就可能上法庭或吃官司,賠償名譽損失費。有一點智慧的人都可以理解,名字之中是找不到「我」的,因為名字隨時可以更換,而「我」是不可更換的!人不可以、也不可能說:「今天這個我不要了,明天再換另外一個我。」人可以有好幾個代號,而人只有一個「我」,我又是常一不變義,這和可以多個及可更換的名字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名字也是無我的。
佛講「無我」是希望眾生超三界了生死的。「我」是成佛做祖、成就法身慧命的絆腳石,「我」與「無我」是生死涅槃的分水嶺,是輪迴與解脫的國界線。要當自了漢必須破人我,要想當名符其實的菩薩,必須人法二無。羅漢要斷見思二惑煩惱,如果存有我執,貪等煩惱繩尚無法掙脫,如何能脫八十一品等諸惑網?菩薩如果存有我執,必有分別人我、貴賤、美丑、好壞之心,對貴美者而好之,對賤丑者而惡之;如何平等對待一切眾生?如何運用同體大悲和無緣大慈?
人生最大的敵人是自己—我。縱觀歷史,橫看世界,能載入史冊、萬世流芳者,無不對人類有所奉獻。把人類幸福放在自己幸福之上、把民族命運放在自己命運之上、把國家事業放在自己事業之上、把別人利益放在自己利益之上。范仲淹之所以是名臣,因為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岳飛之所以是民族英雄,因為有「還我河山」。他們雖沒證到佛教無我的境界,是一種忘我的精神,但也難能可貴,值得世人共讚。
佛法不離世間法,讓我們一起放下手中之戈,持起智慧之劍,從生活與實踐出發,多犧牲一點小我,多獻出一片愛心,為建設一個溫暖、和平、安祥的大家庭獻出一份光和熱,最終與眾生攜手共登涅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