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作為玄奘大師千千萬萬後人中的一員,我們到底靠什麼來繼承玄奘大師的思想遺產,拿什麼來弘揚玄奘大師的精神財富?到底什麼才是玄奘大師的真精神、真品格,令我們為之激動不已、感懷至今呢?
第一,是以法化人而非以力服人的精神。
與歷史上擁有堅船利炮的航海探險家們迥然不同,玄奘大師在旅行中自始自終都處於一個被保護、被護送的角色。作為一名身受比丘大戒的出家人,不能以自我防衛為由而去損害他人,也不應為苟且偷生而行欺詐騙術。每當玄奘大師身陷絕境、無路可走之時,所作的只是虔誠祈求佛菩薩的庇護保佑。所以,面對橫行西域的騎兵武士,他總是顯得身單力薄、柔弱可欺;遭遇殺人越貨的土匪強盜,他曾經數次命懸一線、安心待死。他並非不怕死亡,只因他害怕棄法而生甚於為法而死。在他看來,「有字之法」(經書)固然可貴,「無字之法」(戒體)更足珍惜。因其至弱不爭,更顯其無慾則強。正是玄奘大師這種至心為法、視佛法重於生命的精神,才最終感得沿途國主欣然相助,匪徒盜賊迴心轉意,令玄奘大師一次又一次轉危為安、逢凶化吉。
第二,是淨心求法而非染心逐利的精神。
玄奘求法的整個過程,正值大唐與突厥爭奪西域日趨白熱化的時期。在錯綜複雜的政治形勢之下,玄奘大師以其才學出眾而為各方勢力競相拉攏。然而,玄奘大師銘記西行求法的誓願,堅拒榮華富貴、財色名利的百般誘惑,面對順逆境界、大起大落如如不動,始終超脫於諸國政治糾葛之外,唯以學法弘法為首要之務,始終保持著一名純粹佛教導師的清譽,受到大多數國家的一致尊奉敬仰。同時,佛教所倡導的眾生平等、一視同仁的思想,從不夾帶任何形式的種族偏見、政治偏見,也使得各國都能通過佛法獲得精神上的寄託與依靠。玄奘大師學法弘法的活動本身也就成為了一個促進西域與印度地區和平的良好契機。由此可見,以開放互鑒的胸懷,積極開展文明之間精神領域的相互學習,有助於彼此真正超越政治的隔閡,跨越地理的界限,給人類文明的和諧和平帶來長久的實質影響。
第三,是濟世度人而非自我實現的精神。
在很多人看來,能夠不遠萬里身臨佛域,此行便大功告成,進而尋師訪道、飽覽聖跡,此生又有何遺憾?然而對於玄奘法師來說,真正的旅程並未結束,僅是完成了一半。而另一半旅程,而且是更重要的旅程則是返回祖國,以佛法普濟廣大蒼生。如果說前一半旅程所完成的是自利度己的小乘道果,那麼後一半旅程所完成的則是利他度人的大乘行願。大乘與小乘真正的分野在於所行所做,而非僅僅是所學所思。有志西行求法而最終成功的,本來就少;求法學成而有志東歸的,更是少之又少。試想,假如玄奘大師安心留在印度學法修道,也許他一人此生能夠獲得極高的修行品位,然而從此漢地便沒有如此豐富的法相唯識典籍,後人也無從了解印度佛教鼎盛時期的真容,同時印度本土湮沒的無數佛教勝跡也將無緣重見天日。因此,玄奘大師不僅僅是印度歷史的明燈,更是世界佛教的明燈,三界眾生的明燈。
人類文明史出現過許許多多大探險家、大旅行家,而玄奘大師是非常特殊的一位。他的特殊之處,並不是他所走過的二萬多公里的路程,到過的一百一十個國家,也並不是其過人才智或頑強毅力,而是他獨有的精神品格:以法化人而非以力服人,淨心求法而非染心逐利,濟世度人而非自我實現。正是這三種精神品格,使得他成就了一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文化偉業,並在中印兩國人民心目中永久佔有不可取代的崇高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