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身之性,本無差別,佛異眾生,修德有功而已。修德亦皆性具,眾生日用不知者,癡愛異見,為之障也。欲彰修德,莫先除障。修德有二,一般若,二解脫。欲證般若,須勤聞思修三慧。欲證解脫,須勤施戒心三福。施除貧乏,得大助道,戒除垢染,成就法器,心除散亂,能引實慧。所以福慧二輪,不可暫廢,廢則法身流轉五道,名曰眾生矣。
嗚呼,末世求真修福慧者,厥唯艱哉。或師心任意,或縱恣宿習,或精勤不得其門,唐捐苦行,或知路不肯舉足,坐待日暮,或甫欲入路,外魔內障,順逆境緣,紛紛競作,有志不展,可痛哭流涕者,不止一二事也。彼發心不真正,志願不遠大,誓力不勇猛者,具不足論。
且如朽人,二十四歲出家,父未葬,母乏養,毅然剃髮染衣,作務雲棲,坐禪雙徑,住靜天台,心真正,志遠大,誓勇猛。將出家,先發三願,一未證無生法忍,不收徒眾,二不登高座,三寧凍餓死,不誦經禮懺,及化緣以資身口。又發三拌,拌得餓死,拌得凍死,拌與人欺死,終不出一言理是非,競得失,何況有報怨復仇之事。
故數年行腳,不敢亂走一步,輕發一言,動大眾念頭。特因少年,稍通文墨,未幾為道友所逼,輒為商究佛法,遂致虛名日彰,於三願中違卻不高座願。又因初出家時,急要工夫成片,不曾依剃度師作務三年之訓,始意工夫成片,仍可作務,豈料虛名所誤,竟無處可討務單。
一蹉百蹉,福輪欠缺。三十年來,自利既不究竟,利他又無所成,雖種種著述,僅與天下後世結般若緣,而重興正法之志,付諸無可奈何矣。豈不大可慟哉。
汝志兼修福,甚慊予願。但汝資雖穎,質雖誠,志雖正,而稟氣柔弱,短於人情世故。既柔弱短智,莫若一筆句倒,作一癡呆漢好。若不能涉入,又不能句倒,反多一種,不覺福慧具受傷矣。孔子謂邦家必達者貴質直好義,察言觀色。此雙修二輪之秘訣也。
夫質直者,正念真如也,好義者,樂集功德也。二者皆以察言觀色為進修方便。蓋修此二輪,必須親近知識,儒所謂親仁也。必須隨順眾生,儒所謂泛愛眾也。夫親愛之道,非察言觀色,則我法熾然。
我法熾然,不唯不能陞堂入室,竭力盡誠,恐不至深獲戾於仁眾不止。良由智光未露,則福德全傷,福德全傷,則智種滅沒,是修惑業,非修福慧也。
汝欲修此觀察妙法,請從一筆句倒始,內不見有我,則我無能,外不見有人,則人無過。一味癡呆,深自慚愧,劣智慢心,痛自改革。逮積福多,善根淳厚,只此癡呆漢子,卻能如水之隨處流行,泛應曲當。
若坐立去來,悉不逆前人意,如須菩提是相似癡呆,亦相似察言觀色。若觀十法界眾生,稱汝名者之音,令彼前人悉得解脫,如觀世音,是分真癡呆,亦分真察言觀色。
若外道婆羅門懷善恶心而來,莫不悅可其意,乃至隨緣赴感靡不周,如釋迦牟尼,則究竟癡呆,亦究竟察言觀色。身證二嚴,號稱兩足,邦家必達,義極於此。嗚呼,鴛鴦繡出從君看,不把金針度與人。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一個荔枝,殼剝了,核去了,放在你口裡,只代咽不得。用晦其深思之。
《靈峰宗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