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節,姐弟們聚在一起去公墓祭奠父母。和往常一樣,念佛的念佛,不念佛的就燒些紙錢。感恩父母給予我們生命!願父母安息,並祈願父母得到佛菩薩的護佑,盡早得離三途之苦,早日得遇淨土法門,信願持名,往生淨土。
與以往一樣,回家的路上,姐弟們又很自然地感嘆一番。弟弟又一次掐指細數,在父親去世後的十三年裡,全家二十一口人中,先後竟有七人離世。說到這時,弟媳婦瞥了我和三姐一眼說:「人這一輩子過得多快呀,你們信佛也得該吃吃、該喝喝,吃點喝點就得點,信啥到最後也得死。」我和三姐相互看了一眼,保持了沉默。弟媳婦已不是第一次這樣勸我們了,她對我們信佛吃素一直頗有微詞,任憑我們怎樣對她講因果報應,講六道輪迴,講極樂淨土。可她卻說,她只信現實,信吃飽了不餓,別的什麼也沒看到,所以不信。聽著弟媳婦的話,我們深感無奈,我們知道,要讓一個因緣福報還沒有成熟的人相信因果,信佛念佛,實在是強人所難。所以我們也不再與她辯論,免起爭執。
說起親人們的離世,三姐至今仍然心有餘悸,雖然她信佛、信因果,懂得該放下,但在內心深處,還依然懷戀著和三姐夫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那時候,三姐一家物質條件富足,夫妻恩愛和睦,女兒孝順,日子紅紅火火,無憂無慮,令人羨慕。兩人閑談時,經常籌劃退休後的生活,例如:退休後要到哪裡去旅遊,冬天要住在南方,夏天回到北方;還說當年結婚時因為家境不好,沒有擺過酒席,金婚紀念日一定要大宴賓朋等等。而這幸福的日子似乎就在那次家宴上改變了!當時三姐夫咳得很重,胸悶,喘著粗氣。一杯啤酒下肚就滿臉通紅,力不能支,反常得很。第二天,他們去了省城的權威醫院檢查,結果是:三姐夫已到肺癌晚期,活不過四個月。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麼說有病就是晚期肺癌了呢?於是他們又去了幾家醫院檢查,診斷結果相同。和所有突然遭遇不測的家庭一樣,一家人無法接受現實,抱頭相擁痛哭。
我還清楚地記得,就在三姐夫去醫院做第二次化療的那個早晨,我給他抱著氧氣袋,他雖然呼吸困難,卻艱難地勉強著自己走下樓梯。在車上,他喘息著而又充滿希望地對我們說:「等我這次化療回來,你再看。」那意思是肯定會大有起色的。我能想得出,他對老婆、孩子,對自己剛剛裝修的富麗堂皇的家是多麼的依戀不捨。可到了醫院急診室,醫生檢查之後說,三姐夫可能是因第一次化療後護理不當,已造成肺部大面積感染,醫生束手無策,不留住院。下午兩點多,三姐夫就離開了人世。從發現肺癌到離世僅僅一個月的時間,他才五十三歲,從此夫妻陰陽永隔。
看三姐的表情有些淒愴,大姐也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說:「想也沒用,死的回不來了。」大姐此話是在說三姐夫,也在說自己的兒子。「我那冤家要是活著,今年也三十五歲了。」大姐因這個自殺的兒子幾近崩潰,人也較同齡人老了許多。
大姐說的這個「冤家」是他的大兒子。孩子從小聰明懂事、長相可愛,鄰居們都喜歡他,說他像畫上的洋娃娃。當時,全家人看著孩子如獲至寶。他本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樣地長大成人,上大學,參加工作,娶妻生子,終老一生。可是就在孩子七歲時,一天早晨醒來,突然發現雙腿不能動彈。孩子哭,全家哭,四處求醫,最終無效。從此下肢殘疾,與輪椅為伴。孩子天生就喜歡唱歌,還能自己編詞譜曲,二十歲左右時,就總是愛唱一首歌。大姐說,她不全懂,只有這句話她能聽明白:「媽媽呀,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世間來?」每逢聽到這裡,大姐就把頭轉向一邊抹眼淚。學佛後的我們,多想告訴孩子,不是誰把你帶到這世間來的,是你自己的業力感召來的呀。孩子自殺那年二十九歲,大姐一家把幾車鮮花撒進蒲河,看那五顏六色的花瓣伴著孩子的骨灰在河水中飄遠,那麼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永遠永遠地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大姐撕心裂肺地哭叫著:「兒子,兒子呀!你再叫一聲媽吧!」就這樣母子永訣,相見無期。
父親去世後不到兩年,母親死於腦血栓。我們印象中的母親循規蹈矩,節儉善良,是不可多得的賢妻良母。但在我們姐弟中,她一直偏袒著家裡唯一的男孩—我們的弟弟,弟弟是她的驕傲。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母親晚年對僅有的那麼一點點財產的把持,以至於怕自己離開人世後財產被女兒們吞噬。盡管我們一再對母親說,您想的問題不存在,我們不會做違背您意願的事情,但都無濟於事。晚年的母親把女兒們給她的錢都存起來,自己捨不得花,她要給兒子「多攢一分是一分」,這份執著常讓我們心疼得落淚。
母親去世不到兩年,弟弟變賣了家裡的房產,並花光了父母留下的所有積蓄,然後搬到郊區,租住民房,靠著政府補助和姐姐們的資助過活,每天仍然不是打麻將,就是逛街,不懂得為生計奔波。這讓我們常常想起母親的節儉、守護和操勞。有時我甚至想,假如母親能夠死而復生,看到自己多年苦苦守候的家產化為烏有,並且仍然沒有改變自己兒子的命運,她會作何感想?
「大千塵點,難窮往返之身;四海波濤,孰計別離之淚?」末法眾生,多難少福,眾苦逼惱。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能讓我們靠得住,又有什麼我們能抓得住?生死路上都是獨行客,沒有人可以和你分享,也沒有人可以取代,家裡老中青三代七人就這樣在不同業力的牽引下相繼離世,令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在思念的同時,也在痛傷別離。大姐夫感慨地說:「人這輩子真快呀,一青一黃又一年。」
人生如夢亦如戲,有些時候,我們的生命,我們的願望,我們苦心經營的奮鬥成果,會在瞬間化為烏有。就在昨天,我去了一家養老院,看到了一位老熟人,他曾是我們這個地區的知名人士,有一定的社會地位,相貌很好,而且對家庭生活比較講究。比如,早飯一定堅持營養配餐,要喝一杯蔬菜汁,吃二兩肉,八個餃子,喝一小碗粥,吃兩片姜等等,每天如此。日常生活中,他自己的事是不用妻子去做的,即使妻子偶爾為他洗一兩件衣服,他也一定要迎著太陽光看是否洗淨,是否還有污漬。我在養老院看到他時,他竟然在雜亂的滿是異味的房間裡只穿了一條紅色短褲,光著上身,一看見有人進來就嘿嘿地笑,然後就「啊啊」地哭,抹著眼淚,目光呆滯。養老院負責人掃了他一眼,嘆息說:「他是腦血栓後遺症住進來的。人到老了就完了,誰也好不到哪兒去。兒女都有自個兒的事,讓誰管你,像這樣的怎麼管?」
聽著負責人的話,想到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空點,落差竟然如此之大,再看眼前的養老院如此的髒亂差,我感到一陣眩暈,此情此景讓我潸然淚下,我驚怵得逃跑似地離開了,我甚至為自己即將到來的老年生活不寒而慄。走在路上,我拚命地做著深呼吸。我想:曾幾何時,他們也曾風華正茂,激情四射,有的人甚至也曾春風得意,風光無限。可彷彿就在瞬間,一切都那麼猝不及防地改變了。
人生有著太多的滄桑和變數,匆匆,太匆匆!我們停下腳步,看看周圍,忽然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長輩們已漸漸離我們遠去,而孩子都已長大成人,周圍的一切都在悄然地改變著,所不變的是「悲歡離合朝朝鬧,壽夭窮通日日忙」。在這個無常的世界上,我們到底能抓住什麼,又能夠寄希望於什麼呢?
《佛說無量壽經》云:「然世人薄俗,共諍不急之事。於此劇惡極苦之中,勤身營務,以自給濟。無尊無卑,無貧無富,少長男女,共憂錢財。有無同然,憂思適等。屏營愁苦,累念積慮。為心走使,無有安時。」佛陀婆心切切地囑咐:「何不棄世事,勤行求道德。可得極長生,壽樂無有極。」
然而末法時期垢障罪業厚重的眾生,有幾人能聽得進去?日常生活中,看到大街上那些茫然的目光,木訥的表情,蹣跚的步履,我真想對他們說一句:「趕快念佛吧,不然來不及了!」人身難得,幾十年太短,如今生命即將走向暮年。也許明年,明天,也許就在下一刻,離開這個世界的就是我們自己。「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
我們今生能夠遇到淨土法門,信願念佛,仰靠佛力,了脫生死,真是慶快生平。慶幸今生是我們在娑婆世界的最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