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雲水隨緣

法眼文益禪師在慶輝禪師處參禪時,始終不能契悟入道,於是,他就辭鄂慶輝禪師,開始雲遊四方。

有一次下大雨,途中就在一座地藏院掛單,寺裡的知客師問他:「禪師你要往哪裡去?」

法眼:「我沒什麼目的,只是隨便走走罷了!」

知客師:「你對四方來去的雲遊方式,有何感受?」

法眼:「雲水隨緣。」

知客眼:「‘雲水隨緣’這句話最逍遙自在了!」

法眼禪師聽後,對逍遙自在,頓有所感!

吾人生活於世,雖然東奔西走,幾能雲水隨緣?更何況逍遙自在?

82 桶水天地

有一信士請示無德禪師道:「禪師!我學禪多年,但仍不能開悟。尤其對經典上所說的地獄與天堂,深深懷疑,除人間外,哪裡會有什麼天堂地獄呢?」

無德禪師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只叫信士去河邊提一桶水來。

當水提到時,無德禪師指示信士道:「你看看水桶裡面,也許會發覺地獄與天堂的情況。」

信士一聽覺得非常奇怪,就聚精會神地看著桶子裡的水,看了一會什麼也沒有嘛!無德禪師突然將他的頭壓到水裡面去,信士痛苦的掙扎,就在快喘不過氣來的時候,禪師鬆了手。解脫痛苦的信士呼呼的喘息著,口中並責罵禪師道:「你真太粗魯,把我壓在水桶裡,你要知道那痛苦像地獄一樣。」

禪師毫不生氣,平和地再道:「現在,你感覺如何?」

「現在,呼吸自由,我感覺好像天堂一樣!」

禪師莊嚴地教示道:「只一會工夫,你從地獄天堂都來回過了,為什麼你還不相信天堂地獄的存在?」

沒有到過歐洲,就不相信歐洲的存在,這是無知,但並不因為無知就能把歐洲存在的事實否定。愚癡的人,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掉淚,聰明的人,雖不見不聞,但能感受得到啊。

83 一口好牙

佛光禪師對於徒眾一向慈愍有加,尤其有關疾病醫藥、參學旅遊、教育留學,乃至日用所需等福祉設施,無不考慮周詳,督促常住執法者要供應大眾弟子衣食無缺,達到僧團利和同均的理想生活。

一日掌管會計的師父拿來一疊請款收據,蹙著雙眉對禪師說道:「師父!最近住眾們患牙病的人特別多,牙疼雖不是大病,但痛起來卻也難受。常住盡量給大家方便,偏偏牙病的醫藥費非常昂貴,一個人補幾顆牙,動輒萬千金錢,實非常住所能負擔。」

「不能負擔,也要設法負擔。」禪師堅持他的意見。

會計又再說道:「這些人受了常住恩澤,不但不知回報,說些好話,反而批評常住,不滿常住。依我看實在犯不著為他們出這筆冤枉錢。」

佛光禪師像是自語似的說道:「這些人口中雖然說不出什麼好話,但是卻不能不為他們裝一口好牙!」

諸佛聖賢只求為眾生服務奉獻,不僅要為眾生換一口好牙,更要為眾生換一副好心腸、好佛性。為眾生換好牙,讓眾生都能享受人生美味,禪悅為樂,至於眾生能不能說好話回報,對深契無所得空的禪師來說,是不足掛齒,坦然如虛空的僧家事了。

84 割捨

金代禪師非常喜愛蘭花,在寺旁的庭院裡栽植數百盆各色品種的蘭花,講經說法之餘,總是全心的照料,大家都說,蘭花好像是金代禪師的生命。

一天,金代禪師因事外出,有一個弟子接受師父的指示,為蘭花澆水,但不小心,將蘭架絆倒,整架的盆蘭都給打翻,心想:師父回來,看到心愛的盆蘭這番景象,不知要憤怒到什麼程度?於是就和其它的師兄弟商量,等禪師回來後,勇於認錯,且甘願接受任何處罰。

金代禪師回來後,看到這件事,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心平氣和的安慰弟子道:「我之所以喜愛蘭花,為的是要用香花供佛,並且也為了美化寺院環境,並不是想生氣才種的啊!凡是世間的一切都是無常的,不要執著於心愛的事物而難割捨,因那不是禪者的行徑!」

弟子聽後,放下一顆忐忑的心,更精進於修持。

人在世間上,最難做到的就是放下,自己喜愛的固然放不下,自己不喜愛的也放不下。因此愛憎之念,盤佔住我們的心房,哪裡能快樂自主?如果對心愛的東西,能夠割捨,對違逆能夠接受,進而做到無愛無憎,正如《心經》所云:「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金代禪師的「不是為生氣而才種花的」,多偉大的禪功!

85 耳聞目看?

韓國的鏡虛禪師,有一天晚上,帶一女人回到房中後,就關起房門,在房裡同居同食。徒弟滿空深怕大眾知道這事,一直把守門外,逢到有人找師父鏡虛禪師時,就以「禪師在休息」的話來擋駕。

但滿空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究竟的辦法,就鼓氣勇氣去找師父。才進門口,竟然看到一個長髮披肩的女人躺在床上,身段苗條,細白的背是如此的美妙,並且還親見師父很自然在她身上摸著。

徒弟一見,非常衝動,再也無法忍耐,向前一步,大聲問道:「師父啊!您這樣做還能算是人天師範嗎?您怎樣對得起十方大眾呢?」

鏡虛禪師一點也不動氣,輕言慢語的說道:「我怎麼不可模範大眾呢?」

弟子滿空用手指著床上的女人,以斥責的語氣道:「你看!」師父卻平和的對徒弟說:「你看!」因為師徒的對話,床上的女人緩緩轉過身來,徒弟猛一看,只見一張看不到鼻子、眉毛、連嘴角也爛掉的臉,原來是一個患了麻瘋病的瘋女人正哭笑不清的望著自己。這時,師父把手上的藥往滿空面前一伸,泰然的說:「喏!那麼你來吧!」

滿空跪了下來,說道:「師父!你能看的,我們不能看;你能做的,我們不能做!弟子愚癡。」

世間上的人,對於是非好壞,常常自信的說:「我親耳所聽的,我親眼所見」,其實由於短視,知其一不知其二,沒有深入了解,亦即愚癡短見盲聾之徒也。

86 求佛與問道

唐代,楊庭光在司空山會見了本淨禪師,問道:「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我一心一意的求道,請禪師慈悲開示我吧!」

本淨禪師:「你是從京城來的,帝王所在之地有很多禪者,你就在那裡問道好了,我對你所說的『道』一概不知。」

當楊庭光再作發問時,本淨禪師說:「你到底是要求佛還是要問道?求佛的話,即心是佛;問道的話,無心是道。」但楊庭光並不懂話中含意,於是再度求教。

本淨禪師:「所謂即心即佛,就是佛由心得,若再悟無心的話,便連佛也沒有了,而無心不外乎是真正的道。」

聽了這句話的楊庭光便說:「都城的大德們多說以佈施、持戒、忍辱、苦行等來求佛,但是禪師你卻說無穢的般若之智能本來就具備著,不須經由修行來獲得。若果如此,則以前我所作的佈施、持戒等修行,原來都是白費的。」

本淨禪師斬釘削鐵的說道:「白費的!」

禪門達摩祖師初來我國,梁武帝問曰:「朕建寺安僧,宣揚佛法,功德多少?」答曰:「並無功德。」實則並非無功德,只是真如佛性,人人本具,不假世求,故曰無功德。但吾人如何見性成佛?彼岸雖有,如無實筏,焉能得度?故佈施持戒的功德莊嚴,多多益善。

87 傳什麼法?

有一位研教的法師問馬祖道一禪師:「不知道禪宗傳什麼法?」

馬祖反問:「你懂什麼法?」

法師:「敝人講過經論二十餘部。」

馬祖:「莫非你是騎獅子的文殊菩薩?」

法師:「不敢。」

馬祖做了噓噓聲。

法師很肯定的說:「這就是法。」

馬祖:「是什麼法?」

法師:「獅子出窟法。」

馬祖默然,法師說道:「不說話也是法。」

馬祖:「是什麼法?」

法師:「獅子在窟法。」

馬祖:「不出不入是什麼法?」

法師終於回答不出,就想辭別而去。

馬祖召他回來說道:「你來!」

法師回頭。

馬祖:「這是什麼法?」

法師還是答不出來。

馬祖:「這是愚人說法呀!」

禪,不立語言文字,釋迦牟尼佛明明說法四十九度,談經三百餘會。但他卻說,他沒有說過一字,這非妄言,乃說明真理本然,雖說不增,未說不減。千言萬語,不若默然,研教者既講二十餘經論,又不答問題,這不就是愚人說法嗎?

88 在前變障

通慧禪師年幼當沙彌時,師父要他去打水,碰巧有一賣魚者經過,一條魚不經意的躍入通慧打水的臉盆裡,通慧就順手將魚擊斃。

後來通慧做了住持,有一天,就對他的弟子說:「三十年前一段公案,今日應該了了。」

弟子就追問是什麼事呢?通慧禪師:「到正午就會知道了。」

說完就在座上閉目跌坐。當代統兵張浚,是一個念佛虔誠的淨土行者,當時帶兵至關中,經過通慧禪師的寺前,忽然性情大變,暴怒異常,竟手持弓箭就逕自走入法堂,面對著通慧禪師怒目相見,通慧禪師笑著說:「我已經等你好久了。」

張浚不明所以的說道:「我與禪師素未相識,今日一見為何滿腹瞋恨?甚至想置你於死,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張浚說完仍忿恨不已,通慧禪師就把三十年前,自己尚是沙彌時,無心擊斃一條魚的往事敘述。張浚聽後感動不已,

便說道:「冤冤相報何時了 劫劫相纏豈偶然  不若與師俱解釋 如今立地往西天」

說完就站著往生了。通慧禪師一看張浚已往生,就在一張紙上寫著:

「三十三年飄蕩 做了幾番模樣  誰知今日相逢 卻是在前變障」

寫完也自然的於座上往生了。

「因果業報,如影隨形」,誠不虛也。

89 善惡一心

禪師四祖道信禪師,到牛頭山訪問法融禪師,見師端坐習禪,旁若無人,絕不舉目看他一眼,不得已,只好向前問道:「你在這裡作什麼?」

法融:「觀心。」

道信:「觀是何人?心是何物?」

法融無法回答,便起座向四祖作禮,並問道:「大德高棲何所?」

道信:「貧道不決所止,或東或西。」

法融:「那麼,你認識道信禪師嗎?」

道信:「你問他作什麼?」

法融:「向德滋久,冀一禮謁。」

道信:「我就是!」

法融:「因何來此?」

道信:「我特意來訪,請問除此之外,還有哪裡可以‘宴息’?」

法融:「東邊有一個小庵。」

四祖道信便叫他帶路,到了那裡,看到茅庵四週,有許多虎狼之類的腳印,四祖便舉起兩手作恐怖的狀態。法融禪師看到時,便說:「你還有這個(恐懼)在嗎?」

四祖反問:「你剛才看見了什麼?」

法融又無法對答,便請四祖道信坐下,道信在法融入內取茶時,在對面他的座位上書寫一個「佛」字。當法融回來將要坐下時,一看「佛」字時悚然震驚,認為怎可坐在佛上?這是大不敬的事。四祖也笑著問:「你還有這個在嗎?」

法融聽後,茫然不知所對。

生死勘不破,就有恐怖;榮辱勘不破,就有得失;貴賤勘不破,就有分別;生佛勘不破,就有鎮倒;難怪四祖道信禪師和法融禪師的悟境不同了。

90 自了漢

黃檗禪師自幼便出家為僧,有一次他游天台山時,碰到一個舉止奇怪的同參,兩人談笑,一如故人。當他們走到一條小溪前面時,正好溪水暴漲,那個同參叫黃檗一起渡河,黃檗便說道:「老兄,溪水這麼深,能度過去嗎?」

那個同參便是高褲腳過河,好像在平地上行走一樣自然,他邊走邊回過頭來說:「來呀!來呀!」

黃檗便叫道:「嘿!你這小乘自了漢,如果我早知你如此(早知你是有神通的小乘人)便把你的腳跟砍斷。」

那同參被他罵聲所感動,嘆道:「你真是位大乘的法器,實在說,我不如你啊!」

說著,便消失了。

佛教分大乘小乘,小乘重自度,大乘重度他,小乘聖者,縱然得道,也不及初發心的大乘行者。「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為也」的作風,永遠不能成佛。」自己未度,先能度人,才是菩薩發心。「黃檗斥責自了漢,難怪小乘聖者感動,並讚歎為大乘法器了。

91 到地獄去

有人問趙州禪師:「師父平時修福修慧,人格道德至為完美,假如百年之後,不知會到哪裡去呢?」

「到地獄去!」

「以師父您的修持德行,百年以後怎麼會去地獄呢?」

「我若不去地獄,你所犯的殺、盜、淫、妄罪業,誰去度你呢?」

趙州禪師到地獄去,和地藏菩薩的精神一樣,懷著無限的慈悲,帶著廣大的行願,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難怪慈航法師也說:「只要一人未度,切莫自己逃了。」

92 不愧為國師

丹霞禪師有一次去拜訪慧忠禪師,剛好慧忠國師在小憩,於是丹霞便問慧忠的弟子耽源說:「請問,國師在家嗎?」耽源只是剛學了一點禪理,便賣弄的說:「在是在的,只是不會客。」

丹霞:「啊!你答得太深奧了。」

耽源更故意說:「就算你有佛眼,也看不到他。」

丹霞不禁讚歎地說:「真是龍生龍,鳳生鳳。」

後來慧忠國師醒來,耽源便把丹霞來訪的經過告訴他。哪裡知慧忠聽後,便打了耽源二十棒,並把他逐出山門。

當丹霞聽到慧忠的作法後,深為佩服道:「真不愧為南陽國師啊!」

禪,不是逞口舌之能,耽源的膚淡,給丹霞一句「龍生龍,鳳生鳳」的話,諷刺到了極頂。耽源挨了二十香板,丹霞又再讚美慧忠不愧為七帝之師。禪者沒有成見,當讚美的時候讚美,當批評的時候批評,那都是禪的藝術啊!

93 不留平常心

有一個學僧到法堂請示禪師道:「禪師!我常常打坐,時時念經、早起早睡、心無雜念,自忖在您座下沒有一個人比我更用功了,為什麼就是無法開悟?」

禪師拿了一個葫蘆、一把粗鹽,交給學僧說道:「你去將葫蘆裝滿水,再把鹽倒進去,使它立刻溶化,你就會開悟了!」

學僧依樣葫蘆,遵示照辦,過不多久,跑回來說道:「葫蘆口太小,我把鹽塊裝進去,它不化;伸進筷子,又攪不動,我還是無法開悟。」

禪師拿起葫蘆倒掉了一些水,只搖幾下,鹽塊就溶化了,禪師慈祥的說道:「一天到晚用功,不留一些平常心,就如同裝滿水的葫蘆,搖不動,攪不得,如何化鹽,又如何開悟?」

學僧:「難道不用功可以開悟嗎?」

禪師:「修行如彈琴,弦太緊會斷,弦太鬆彈不出聲音,中道平常心才是悟道之本。」

學僧終於領悟。

世間事,不是一味執著就能進步的,讀死書而不活用,不能獲益。留一點空間,給自己轉身;餘一些時間,給自己思考,不急不緩,不緊不松,那就是入道之門了。

94 野鴨子

有一次馬祖禪師與百丈禪師,在寺外看見一群野鴨子飛過去時,馬祖問道:「那是什麼?」

百丈:「是野鴨子。」

馬祖:「飛到哪裡去?」

百丈:「飛過去了。」

馬祖聽了,就把百丈的鼻子一扯,百丈大聲叫痛。

馬祖:「不是已飛過去了嗎?」

百丈回房,大聲哭泣,大眾問他:「為了什麼?」

百丈:「你去問老師吧!」

大家又去問馬祖禪師。

馬祖:「他自己知道,你們去問他吧!」

大家又回去問百丈,卻見百丈呵呵大笑。大眾不解,問道:「你剛才哭,現在為什麼又笑呢?」

百丈:「我就是剛才哭,現在笑。」

大家弄得不知所以。第二天馬祖剛上座,百丈便卷起坐墊出去。馬祖下座,百丈跟在後面。馬祖問道:「剛才我正要說法,你為什麼要走呢?」

百丈:「今天我的鼻子已不痛了。」

馬祖:「你已完全了解昨天的事了。」

吾人所以癡迷,完全是時空對待隔斷,是生死輪迴迷惑。野鴨子沒有飛過去,飛過去的是假相。一時哭,一時笑,哭笑是情緒,但當哭則哭,當笑則笑,這又當別論。禪宗有「大事未明,如喪考妣;大事已明,如喪考妣。」一樣的哭,不一樣的情況,一樣的疼痛,不一樣的感受。這就看是否能了解自己的本性了。

95 正字與反字

有一個沙彌滿懷疑慮的問無名禪師道:「禪師,您說學佛要發心普度眾生,如果不個壞人,他已經失去了人的條件,那就不是人了,還要度他嗎?」

禪師沒有立刻作答,只是拿起筆來,在紙上寫了一個「我」字,但字是反寫,如同印章上的文字正反顛倒。

禪師問道:「這是什麼?」

沙彌:「這是個字,只是寫反了。」

「什麼字呢?」

「一個‘我’字!」

禪師追問:「寫反的‘我’字算不算字?」

「不算!」

「既然不算,你為什麼說它是個‘我’字?」

「算!」沙彌立刻改口道。

「既算是個字,你為什麼說它反了呢?」

小沙彌怔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禪師:「正寫是字,反寫也是字,你說它是‘我’字,又認得出那是反寫,主要是你心裡真正認得‘我’字;相反的,如果你原不識字,就算我寫反了,你也無法分辨,只怕當人告訴你那個是‘我’字以後,遇到正寫的‘我’字,你倒要說寫反了!」

禪師又接著說:「同樣的道理,好人是人,壞人也是人,最重要的在於你須識得人的本性,於是當你遇到惡人的時候,仍然一眼便能見到他的善惡,並喚出他的‘本性’,本性既明,便不難度化了。」

善人要度,惡人更要度,越是污泥,越可長出清淨蓮華,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所謂善惡正反,只在一念之間。「善惡是法,法非善惡」,從本性上看,沒有一個人不可度啊!

96 不是你的話

文偃禪師最初要去參雪峰禪師時,來到了雪峰莊,碰到一位學僧,就問道:「你今天要上山嗎?」

「是的。」學僧回答。

「請您幫我帶幾句話給雪峰禪師,但不要說是我的話。」

「可以。」

「你到山中,見方丈上堂,大眾才集合,便出來握著手腕,直立在他的面前說:‘你這個老頭子,頸上的鐵枷,為什麼不脫下來?’」

這位學僧一一的依照文偃禪師所指示的去做了,雪峰禪師聽他這麼說,便下座擱胸把住,說道:「快說!快說!」

學僧答不出來,雪峰便推開他,說道:「這不是你的話。」

學僧:「是我的話。」

雪峰大聲吩咐道:「侍者去拿繩子棍棒來!」

學僧一嚇,趕快改口說道:「不是我的話,是莊上從浙江來的一位文偃禪師,教我來說的!」

於是,雪峰對大眾說道:「你們去莊上迎接五百人的導師吧!」

第二天,文偃見到雪峰,雪峰一見面便問:「因了什麼得到這境界?」

文偃低下頭。

從此,師生心心契合,文偃就在雪峰處住了下來,雪峰傳付給他禪法。

在禪的世界裡,真的假不了,假的不會真。悟道的斤兩有多少,明眼人怎樣也瞞不了的。

97 我們走吧!

龍德村的李侯,非常敬仰善昭禪師,三番兩次表示要善昭禪師至承天寺當住持,禪師厭煩俗務,但使者苦苦哀求,不得已就考問眾弟子說:「我怎麼能夠丟下你們而一個人去做住持呢?如果帶你們去,你們又都趕不上我。」

有一個弟子便向前說:「師父!我能跟您去!我一天可以走上八十里。」

禪師搖搖頭,嘆口氣說:「你走得太慢了,趕不上我。」

另一個弟子高興喊道:「我去!我一天能走一百二十里路!」

禪師還是搖搖頭說:「太慢了!太慢了!」

徒弟們面面相覷,紛紛猜測師父的腳程到底快到什麼程度?這時有位弟子慢慢的走出來,向善昭禪師叩首道:「師父!我跟您去。」

禪師問:「你一天走多快?」

那弟子說:「師父走多快,我就走多快。」

善昭禪師一聽,便高興的微微一笑道:「很好!我們走吧!」

於是善昭禪師就一動也不動的坐在法座上微笑圓寂了,那個弟子也恭恭敬敬的站在法座旁立化了。

禪者,什麼功名利祿都不會動心,連生死都不畏懼,在生死前那麼自由,他還要做什麼住持呢?

98 出去

黃龍慧南禪師有一次,對一個侍立在他身旁的學僧問道:「百千三昧,無量法門,作成一句話說給你,你還相信嗎?」

「師父真誠的言語,怎敢不信?」

黃龍指著左邊說:「走到這邊來!」

學僧正要走過去,黃龍忽然斥責道:「隨聲逐色,有什麼了結的時候?出去!」

另一位學僧知道了這事,立即走進去。黃龍也用前面的話問他,他也回答:「怎敢不信!」

黃龍禪師又指著右邊說:「走到這邊來!」

這位學僧堅持的站在原來的位置,不向右邊去。黃龍又斥責道:「你來親近我,反而不聽我的話,出去!」

禪者不悟道時,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如果悟道時,大地山河,一切都是佛法。禪宗有你有柱杖子,我給你的柱杖子,你無柱杖子,我奪卻你的柱杖子。叫走這邊,這邊不對;叫走那邊,那邊亦錯。不是這邊,不是那邊,仍要出去,只因學僧未契於心。假如學僧走左邊,再到右邊,然後站原地,不知黃龍禪師,還有什麼高招麼?

99 大無畏

有一次五台山隱峰禪師推著車子,搬運物品趕路,馬祖道一禪師正好伸著腳坐在路中休息,隱峰禪師請求馬祖把腳縮回去,以便讓他的車子可以順利通過,馬祖卻說:「我只伸不縮。」

隱峰也不甘示弱的說道:「我只進不退。」

兩人相持不下,於是隱峰禪師不顧一切,仍然推車向前,結果輾傷了馬祖禪師的腳。馬祖回到寺裡,立刻登堂說法,手裡還拿著一把斧頭,對聚集的寺中大眾說道:「剛才是誰輾傷了我的腳,快站出來!」

隱峰禪師便走到馬祖面前,伸出了脖子,馬祖放下斧頭說道:「你肯定了的前途,毫無猶豫,三千大千世界你都可以走了。」

隱峰縮回脖子,向馬祖跪拜頂禮,然後彎腰退走。馬祖稱讚道:「能進也能退,才是真正法器。」

禪者的行為,初看都好像非常怪異。為了推車,怎可將老師的腿子輾傷?受傷的老師怎可用斧頭報復?但師徒之間原來在以此論道說法。進,是肯定前途;退,是真正法器。看起來「能進能退」,都是禪者的大無畏了。

100 冷暖自知

禪師六祖惠能大師從五祖黃梅處得去,獲得衣缽心印,即刻向遠方逃逸,但消息走漏,被一位叫陳慧明的禪者沿途追趕,當趕到時候,陳慧明稱此來不是為了衣缽,而是為了求法,因此懇請惠能接引,於是惠能便說:「既然你是為求法而來,那麼希望你先拋棄一切外緣,斷絕一切思念,我便為你說法。」

過了一會兒,惠能接著說:「你不要想到善、也不要想到惡,就在這個時候,請問什麼是你的本來面目?」

聽了這話,慧明立刻大悟。接著又要求惠能再告訴他一些秘密的意思,惠能便說:「我能告訴你的,就不是秘密的意思了。如果你能反照自己,秘密的意思就在你心中。」

慧明聽了,非常感激的說:「我在弘忍大師門下很久,都不知道自己的本來面目,現在,謝謝你的指點,使我感覺得道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對自己,現在都明白了。」

慧明在六祖慧能言下覺悟,但如果沒在弘忍大師門下多年,可能不會有今日的覺悟?木有本,水有源,當下的一刻,原來是從歷史時間中得來的。所謂「因緣成熟」,也就是這個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