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們拜訪佛寺時,總是見到許多佛像以打坐的姿勢端坐著,而即使是以立姿站著,也不會像基督徒一樣向天仰望,好像期待什麼似的。 大凡是佛,總是反觀自己,不向外求。佛徒的信心不向外覓,只向內看」。

這是日本禪學大師鈴木大拙在《禪的信心》中說的話,說明了佛教的信仰最要緊的是「反觀自我」,不像別的宗教是「仰觀天上」。

他又說:「什麼是自己呢?想在書本裡或在別人的言教裡數尋這個真理,猶如計數別人的鈔票,不論你數多少,都是別人的,而不屬於你。猶如銀行家計數不在銀行裡面的鈔票! 現在且回頭來看看你自己家裡吧,看你多麼富足啊!你無得無失。你所需要的一切都在你的裡面,只是你通常並不知道你是多麼富有而已,這個內在的自我,或者靈魂,或者心靈中,儲滿了你所需要的一切;沒有一樣東西需要向外尋求」。

所以,佛教的修行中,相信自我、肯定自我、回歸自我、反省自我都是非常很需要的,我們要回到自我才可能開啟大悲大智的佛性。但是,回到自我並不是否定佛菩薩的力量,我們把「自我」與「佛菩薩」做一分別,乃是站在一個相對的層次上,如果能超越了相對的層次,就沒有「自力」與「他力」的分別,因為超越了相對的層次,佛菩薩與眾生還有什麼分別呢?佛菩薩是我們自心之流露,我們又何嘗不是佛菩薩的法身呢?我們心裡可以涵藏無數的佛與菩薩正如佛菩薩的心中有無量無數的眾生一樣呀!

從鈴木大拙眼中的佛相,我們看看寺院裡的佛相也可以得到許多啟發。我們看到每一個國家的佛像都不同,印度佛像是印度人的樣子,日本佛像是日本人的樣子,中國佛像是中國人的樣子,這是因人種不同,人心裡的佛也不一樣。

在時代的流變中,我們看到唐朝的佛像多胖大穩重,宋朝的佛像則纖細溫柔,每一代都有很大的不同。我家裡供奉了兩尊觀音菩薩,一尊是仿宋的「千手千眼觀音菩薩」,一尊是藏人銅鑄的「十八臂准提佛母」,他們的長相就很不同了。這使我們理解到,所有佛菩薩相貌的呈現都是以自己為本位,並相信自己本來與佛無異,可見心外有佛不是大問題,心內無佛才是大問題。心內若有佛,佛不管以什麼面目存在著,又有什麼要緊呢?

我想起佛陀在幼年時代曾說過:「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當時被預言成他將是統一全印度的聖君,可是後來捨棄王位,證得佛道,因此,這唯我獨尊的「我」應該重新思考,這個「我」是佛陀在代眾生髮言,天上天下哪裡有什麼比得上真實的自我呢?這個「我」是禪宗「自性」、「無位真人」的我,也是密宗「即身成佛」的我,也是淨土「自性彌陀」的我!密宗的修行方法裡有「本尊法」,意即任何人觀想菩薩的本尊,最後就會「本尊現前」,知悉自己是本尊的化身,則了透到本尊與自我無異,修觀音法的人最後是回到觀音,修文殊法則回到文殊,修地藏法則回到地藏。這使我們知道自身中就有百尊,是自力與佛力的感應道交,這種修行方法是多麼動人呀!

當我們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這幾個字,想起本師釋加牟尼佛的慈悲與智慧,自然而然就生起自信的莊嚴與雄大的氣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