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五更可以勾當自家事

李廌，是蘇東坡的門生，他在《師友談記》中記載了這樣一件事：

有一天，王寔、王寧兄弟一起去拜謁蘇東坡。因王寔是韓維的女婿，談話間東坡問起韓維最近的生活起居，兄弟倆回答說：自從辭官退休後，老人特別喜歡熱鬧。他曾對別人說：「吾已癃老，且將聲樂酒色以娛年，不爾無以度日。」意思是說，我已經年老衰病，做不了什麼啦，只能暫時在聲樂酒色中尋找點快樂，以此聊度晚年。若不這樣的話，日子就沒辦法過。

追求「聲樂酒色」之歡，說白了就是享受當下的現實生活。苦了一輩子，好不容易退了下來，就該好好享受享受，這是老人們普遍的想法。但東坡不僅不以為然，而且認為「惟其殘年，正不當爾。」為什麼呢？他給王寔、王寧兄弟講了一個故事：

不久前有一位老人，他從未參修過禪學，但其所作所為卻頗合禪理，對生死之事，看得很透徹。一天，他備好酒宴大會親朋好友，宴會即將結束時，他對眾人說：「我今天就要走了。」於是穿戴好衣服，端正地坐好，氣息隨之漸漸微弱下去。

子女們見狀，這才回過神來，驚惶地急呼道：「大人今天就要與世長辭，希望能留下一些話作為教誨。」

老人說：「本來不打算說了，既然你們今天這麼懇求，只須記住：最要緊的是五更起來。」子女們不明白，問是什麼意思？老人說：「只有五更起來，才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日出之後，想幹也幹不了。」

子女們還是不明白，說：「家中有幸頗為豐裕，哪裡用得著早起。所有家中的事，都是自家事，難道還有分別？」

老人說：「不是這樣的。所謂自家事，是死的時候能帶走的事。我一輩子經營家業，今天就要死了，能帶走什麼？」子女們這才有所領悟。

故事講完後，東坡對王寔、王寧說，韓維若果真認為自己已是風燭殘年，請你們傳話給他，只說東坡請他「勾當自家事」，「與其勞心聲酒，不若為死時將去者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