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莊嚴法門經卷上(亦名文殊師利神通力經,亦名勝金色光明德女經)
隋天竺三藏那連提耶舍譯
如是我聞:
一時佛在王舍城耆闍崛山,與大比丘眾五百人,大菩薩眾八千人俱。
爾時王舍城中有淫女,女名勝金色光明德,彼女宿世善根因緣,形貌端正眾相具足,身真金色光明照曜,容儀媚麗世所希有,神慧聰敏辯才無礙,音辭清妙深邃柔軟,言常含笑語無麁獷,顧眄進止容豫安詳,隨所在處,或行或住或坐或臥,地皆金色,光明照曜,所著衣服青黃赤白亦皆金色。時王舍城一切人眾、或是王子或大臣子、或長者子或豪富子,見者貪染繫心愛著,情無捨離。是金色女,或在聚落、或在街巷、或在市肆、或在河岸、或在園林,所游之處,若男若女童男童女,皆悉隨從觀無厭足。
復於異日,有長者子名上威德,為欲樂故多與財寶,共相要契乘駟馬車——其車純以金銀琉璃、摩尼真珠、上妙眾寶嚴飾莊校,建立寶幢微妙幡蓋,寶座華鬘塗香末香,如是種種和合勝香以用塗薰,以瞻卜華而為瓔珞,莊嚴其身同載寶車——於寶車前,種種伎樂歌舞作倡,於其車後,復持種種甘美飲食衣服臥具,次第隨從往詣園林。爾時大眾,若男若女童男童女,皆悉隨逐左右觀看。
爾時文殊師利童子從禪定起,於一切眾生起大悲心,而作是念:「何等眾生於大乘中堪受教化?何等眾生應以神通而受教化?何等眾生應以過去業緣而受教化?何等眾生應聞正法而受教化?」作是念已,見金色女與長者子同載寶車欲詣園林,見已即觀根性差別,差別觀已作是念言:「此女過去善業因緣堪受教化,若聞我法即能信受。」
爾時文殊師利以神通力身放光明,映蔽日光悉不復現,何況餘光。時文殊師利所著衣服,面各光照滿一由旬,令彼多眾皆悉覩見,復以種種眾寶瓔珞天冠臂印,莊嚴其身,欲令見者心生貪樂。作是事已,往詣女所當路而住。光照女身及長者子、駟馬寶車所有光明皆悉闇蔽,猶如聚墨比於真金無有光明。
彼金色女,見文殊師利眾寶莊嚴衣服清潔光明遠照,謂是天童,自於己身及長者子而生鄙惡不復愛樂,於文殊身及以衣服起貪著心,默自念言:「我當就彼共為嬉戲,從心欲樂求索彼衣。」
作是念時,文殊師利威神力故,毘沙門王化為人像,從空而下立於女前而語之言:「汝今不應於彼人所生貪慾心。何以故?彼人清淨無貪慾故。」
金色女言:「此是何人?」
毘沙門言:「此是文殊師利童子菩薩。」
金色女言:「云何名菩薩?願善說之。為是天耶?為是夜叉,為乾闥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睺羅伽,為是帝釋、為是梵天、為是四天王天耶?」
毘沙門言:「非天、非夜叉、非乾闥婆、非阿修羅、非迦樓羅、非緊那羅、非摩睺羅伽,亦非帝釋、亦非梵天、亦非四天王天,如是等輩悉非菩薩。言菩薩者,一切眾生隨所願求悉能滿足,不生慳悋,是名菩薩。」
時勝金色女即作是念:「如所說者,我今乞衣必定應得。」即便下車向文殊師利所,到已白言:「文殊師利!願能施我所著衣裳。」
文殊師利言:「妹汝若能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當與汝衣。」
女言:「文殊師利!何者名為菩提心耶?」
文殊師利言:「汝身即是菩提。」
女言:「云何我身即是菩提?願重廣說令我得解。」於是女人說偈乞衣:
「文殊久發菩提願, 今可施我身上衣;
若不能施非菩薩, 猶如枯河而無水。」
爾時文殊師利說偈答言:
「汝若能發菩提心, 我當隨願施汝衣,
若有堅固菩提者, 一切天人皆供養。」
爾時勝金色女復以偈問:
「菩提有何義? 菩提從誰得?
菩提誰能與? 菩提何行成?」
爾時文殊師利語金色女言:「於今現在有佛,號釋迦牟尼多他阿伽度、阿羅訶、三藐三佛陀。彼佛所說,身及菩提皆悉平等。於意云何?汝身有五陰、十二入、十八界不?」
是女過去善根因緣聞此語已,即得法光,得法光已白文殊言:「如是如是!我今此身有五陰、十二入、十八界。」
文殊師利言:「於汝意云何?色可覺可知不?」
女言:「不也。不可覺、不可知。」
文殊師利言:「菩提亦如是,不可覺、不可知。如是,色平等故,菩提亦平等,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文殊師利言:「於汝意云何?受、想、行、識可覺可知不?」
女言:「不也。不可覺、不可知。」
文殊師利言:「菩提亦如是,不可覺知。如是,受、想、行、識平等故,菩提亦平等,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文殊師利言:「於汝意云何?此色可說在此在彼、在內在外在中間不?可說青黃赤白頗梨雜色不?」
女言:「不也。」
文殊師利言:「菩提亦如是,不可得說。如是,色平等故菩提亦平等,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文殊師利言:「受、想、行、識,可說在此在彼、在內在外在中間不?可說青黃赤白頗梨雜色不?」
女言:「不也。如色不可說,乃至受、想、行、識亦不可說。」
文殊師利言:「菩提亦如是不可說。如是,受、想、行、識平等故菩提平等,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復次五陰如幻體性不實,顛倒故生;菩提亦如幻體性不實,以顛倒故,世俗說生。如是,幻平等故五陰平等,幻平等故菩提平等,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復次五陰如夢體性不生,菩提亦如是體性不生。如是夢平等故五陰平等,夢平等故菩提平等,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復次五陰如陽炎,以業緣故生;菩提亦如陽焰無業無報。如是陽炎平等故五陰平等,陽炎平等故菩提平等,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復次五陰如鏡中像,體性空無、不去不來;菩提亦如是無去無來。如是鏡像平等故五陰平等,鏡像平等故菩提平等,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復次五陰但是假名,菩提亦如是但是假名。如是五陰平等故菩提平等,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復次五陰無有作者,離作者義;是菩提五陰無體性離體性義,是菩提五陰不生離生義,是菩提五陰無常離常義,是菩提五陰無樂離樂義,是菩提五陰無清淨離清淨義,是菩提五陰無我離我義,是菩提五陰不清淨離清淨義,是菩提五陰無取離取義,是菩提五陰無家離家義,是菩提五陰無去來無去來義,是菩提五陰聖人法論,菩提亦聖人法論,如是論非論法五陰體性,如來一切覺故,是名菩提。如是五陰體性即是菩提體性,菩提體性即是一切諸佛體性;如汝身中五陰體性即是一切諸佛體性,諸佛體性即是一切眾生五陰體性,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復次覺五陰者,名覺菩提。何以故?非離五陰佛得菩提,非離菩提佛覺五陰。此方便知,一切眾生悉同菩提,菩提亦同一切眾生,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復次四大法生,所謂地界、水界、火界、風界。而此地界非我、非眾生、非壽命、非晡沙、非富伽羅,地界平等是菩提,過去無取故;水界平等是菩提,體性不生故;火界平等是菩提,體性不可覺故;風界平等是菩提,體性不可見故。地界體性如來覺故得菩提,如是水界、火界、風界如來覺故得菩提。覺地性者是名菩提,如是能覺水、火、風等是名菩提;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復次地界不知水,水界不知火,火界不知風,如是諸界無名、不可說者,是名菩提,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復次汝身眼法生不?如是耳鼻舌身意生不?妹此中眼空,眼空體性即是菩提。如是耳、鼻、舌、身、意空,意空體性即是菩提。
「復次若眼體性空,色不可說,色空體性即是菩提;如是耳、鼻、舌、身、意體性空,一切法不可說法空體性即是菩提。復次眼不取色,菩提亦如眼不取色;如是耳、鼻、舌、身、意,不取聲、香、味、觸、法,菩提亦如是不取一切法。如是眼識界色界中不住,眼識色界菩提中亦不住;耳識界、鼻識界、舌識界、身識界、意識界法界中不住,如是意識法界菩提中不住。眼識界菩提界無二無別,乃至意識界菩提界無二無別,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復次覺眼者是名菩提,如是覺耳、鼻、舌、身、意者是名菩提。眼體性空,能覺如是體性空者即是菩提;耳、鼻、舌、身、意體性空,能覺知者即是菩提。復次眼體性不貪不瞋不癡,離貪瞋癡即是菩提;如是耳、鼻、舌、身、意體性不貪不瞋不癡,離貪瞋癡即是菩提。眼無主者、無取者,菩提亦無主者、無取者;如是耳、鼻、舌、身、意亦無主者、無取者,菩提亦無主者、無取者。眼中無男法、女法亦非男非女,如是菩提中無男法、女法亦非男非女;耳、鼻、舌、身、意中無男法、女法,耳、鼻、舌、身、意亦非男非女;如是菩提中無男法、女法,菩提亦非男非女。復次眼色如,如來覺此如故名為菩提;如是意法如,如來覺此如故名為菩提,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復次汝身無我、無眾生、無壽命、無晡沙、無富伽羅、無人、無摩那摩、無作者、無受者、無見者、無聞者、無嗅者、無味者、無觸者、無知者,彼菩提亦無我、無眾生、無壽命、無晡沙、無富伽羅、無人、無摩那摩、無作者、無受者、無見者、無聞者、無嗅者、無味者、無觸者、無知者,是故說一切法不可知即是菩提。
「復次此身無知無覺無作,猶如草木石壁,若內地界、若外地界名地體性,此地界性,如來般若智力覺已,是故我說汝身即是菩提。
「復次妹!如汝心意和合思量分別,而此心意思量分別無覺無知,不在皮膚、不在筋血、不在骨髓、不在發毛、不在指爪、不在內外、不在眼耳鼻舌身意,非住非不住,不定住非不定住,非此住非彼住,非色不可見不可捉,無障礙無分別,不可執不和合,非家離家,清淨最清淨,光明照曜。彼心意思量分別,不與煩惱和合亦非清淨。何以故?體性淨故不與煩惱和合,不和合故清淨光明。又彼光明無身,無身故不與煩惱和合亦非清淨。如是陰、界、入體性即是菩提,菩提體性即是陰、界、入,是故汝身陰、界、入性是名菩提。何以故?非離彼故名為菩提,離陰、界、入事中菩提不可得,覺陰、界、入即是菩提,是故我說一切法平等覺此名菩提。」
爾時文殊師利童子說此法已,時虛空中五百諸天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復有隨從勝金色光明德女,若男若女童男童女二百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六十天人於諸法中得法眼淨。時勝金色女踴躍歡喜心得清淨,五體投地禮文殊師利足,作如是言:「歸依佛!歸依法!歸依僧!」歸三寶已,受梵行五戒,受戒法已,至心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既發心已白文殊言:「我今得聞如是法教,為一切眾生得安隱故起慈悲心,為不斷佛種故至心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如文殊師利為我說此菩提之法,我當順行,亦當廣為一切眾生說如是法。文殊師利!如是佛法寂滅大寂滅,我不知故隨惡覺觀起顛倒心執於身見,自貪著身復令他貪。我今至心清淨懺悔一切罪業。如文殊師利所說貪寂滅法,一切和合法亦如是寂滅。若有眾生不知此法起貪著者,我能令彼遠離貪著,安住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何以故?一切煩惱猶如死人,但以顛倒妄想故生;若無顛倒諸妄想者,煩惱則滅。我今得聞文殊師利所說法要,知一切煩惱猶如雲霧體性不實:煩惱如電,一念不住;煩惱如風,體性不生;煩惱如空中畫,不可見故;煩惱如畫水,隨畫隨滅故;煩惱如夜叉鬼,生惡覺故;煩惱如熱病,狂妄語故;煩惱體性無,惡覺生故;煩惱難捨,我我所執故;無物妄取客塵,煩惱妄生故;煩惱隨想現,惡覺觀取故;煩惱如眼,見種種境起故;煩惱體無盡,猶心濁生故;煩惱體性無,和合緣生故;煩惱如團聚,陰入界合故;煩惱不可識,無名色故;煩惱不可知,無善覺故;煩惱如種子,能生菩提故。何以故?要因煩惱能滿菩提故。
「文殊師利!菩提者如金剛噘,眾生煩惱不能動故。又菩提者如金剛跡,一切煩惱不能破故。何以故?法界方便不可壞故。文殊師利!見煩惱者名為菩提。何以故?一切境界順菩提故。如是菩提無有住處,一切煩惱亦無住處。何以故?生即滅故。文殊師利!如心體性不可說示,亦不可說在此在彼,貪瞋癡體性亦復如是;菩薩如是知煩惱故,於多貪眾生、多瞋眾生、多癡眾生善能教化,然不為彼眾生惱亂,乃至教化等分眾生亦不惱亂。文殊師利!如我貪瞋癡,一切眾生貪瞋癡亦復如是,如我煩惱,當知一切眾生煩惱亦復如是。
「復次文殊師利!譬如勐火於一切草木不生恐怖,如是智慧行菩薩於諸煩惱不生恐怖。譬如日輪不與闇住,如是智慧行菩薩不與惑住。譬如大風諸山樹木無能障礙,如是智慧行菩薩一切世間煩惱境界無能障礙。譬如虛空劫火不燒,如是智慧行菩薩諸煩惱火亦不能燒。譬如有寶名曰鐵愛,不住不淨,隨所止處一切清淨;如是智慧行菩薩,於一切煩惱亦復不住。譬如虛空不與地合,如是智慧行菩薩不與煩惱諸結和合。如鐵圍山風不能動,如是智慧行菩薩一切煩惱所不能動。譬如倉鵠,水乳和合,惟啑於乳而不取水;如是智慧行菩薩,雖與一切煩惱和合,而但取智不取煩惱。如欝單越國男女和合悉詣樹下,若非親者樹枝垂下陰覆其身;菩薩如是,於根未熟眾生智不垂化。
「復次文殊師利!我今於此一切煩惱不生驚怖。何以故?以知一切煩惱性故、善披菩薩無畏鎧故。譬如健人臨陣不怖,若生恐懼則非健人;菩薩亦爾,於諸煩惱而生恐怖則非菩薩。又如有人入陣相擊,不能勝他反為他害,不名健兒;若諸菩薩而為煩惱之所害者,不名菩薩。文殊師利!如淨水珠投之濁水,水則清淨,而不為彼濁水所污;菩薩雖與煩惱和合,不為煩惱之所染污。」
爾時勝金色女說是語已,問文殊師利言:「云何菩薩能離煩惱?」
文殊答言:「若有菩薩知煩惱生、知煩惱滅,是則不名離煩惱者。譬如明燈能滅諸闇,若與闇俱不名為燈;如是菩薩見煩惱生、見煩惱滅,則不得名離煩惱菩薩。復次離煩惱菩薩,不見煩惱、不見清淨,非見非不見,離心意識者名離煩惱;於彼彼處心有分別,乃至念涅槃者,是名不離煩惱。何以故?或心或心數生,攀緣罪福故。此攀緣者名一切作行,若作行已是為流轉,若流轉法名實流轉,一切流轉名為煩惱。
「復次和合者名為煩惱。何者和合?眼與色和合、耳與聲和合、鼻與香和合、舌與味和合、身與觸和合、意與法和合,三昧與煩惱和合。何以故?見得三昧出沒相者名為煩惱。離惡覺者名離煩惱、離心行者名離煩惱、無功用者名離煩惱、離數量者名離煩惱。若有菩薩,自離煩惱復令他離,為解一切眾生縛故勤行精進,如來說此名離煩惱精進菩薩。」
時勝金色女問文殊師利言:「何者名為最勝精進菩薩?」
文殊師利言:「若有菩薩不證空法,於身見眾生悲心不捨,不證無相;於惡見眾生悲心不捨,不證無願;於願行眾生悲心不捨,不證無作法;於作行眾生悲心不捨,不證無生法;於生老死眾生悲心不捨,不證無出法;於生滅眾生悲心不捨,不證聲聞、辟支佛果;住菩薩位,於一切眾生悲心不捨,是名最勝精進菩薩。譬如大海易入難出。何以故?無善方便故。如是聲聞、緣覺入空、無相、無作法中,無方便故不能自出;最勝精進菩薩有方便故能入能出。譬如有人入陣鬪戰,身無傷損而能免出,是最為難。如是菩薩入空、無相、無願三解脫門,有方便故則能免出,是則名為菩薩方便。」
勝金色女問文殊師利言:「云何名為菩薩方便?」
文殊師利言:「方便有二種:一者不捨生死,二者不住涅槃。復有二種:一者空門,二者惡見門。復有二種:一者無相門,二者相覺觀門。復有二種:一者無願門,二者願生門。復有二種:一者無作門,二者種善根行門。復有二種:一者無生門,二者示生門。復有二種:一者無出門,二者陰入界門。復有二種:一者寂滅門,二者出生門。復有二種:一者定門,二者教化門。復有二種:一者法界門,二者護正法門。復有二種:一者聲聞門,二者深心菩提行門。復有二種:一者辟支佛門,二者四無礙門。若有菩薩於如是等二種法門,為他示現無所執著,於一切法門亦復如是,是名方便。
「復有二種門:一者貪門,二者離貪門。復有二種:一者瞋門,二者離瞋門。復有二門:一者癡門,二者離癡門。復有二門:一者煩惱門,二者離煩惱門。復有二種:一者一切生門,二者離生門。此名菩薩方便門。
「復有二種:一者一切凡夫行門,二者一切學無學聲聞、辟支佛、菩薩、如來門。若能知此二種門者,是名菩薩最勝方便。」
大莊嚴法門經卷上
大莊嚴法門經卷下(亦名文殊師利神通力經,亦名勝金色光明德女經)
隋天竺三藏那連提耶舍譯
爾時世尊與侍者阿難,在耆闍崛山頂大經行處,遙讚文殊師利言:「善哉善哉。文殊師利!善說菩薩最勝精進方便法門,如汝所說。」讚此語時,其聲遍滿三千大千世界,一切大地六種震動。是時無量天、龍、夜叉、乾闥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睺羅伽、人非人等,帝釋天王、大梵天王、四天大王,皆悉尋聲同詣佛所,恭敬禮足卻住一面,俱白佛言:「世尊!向聞如來讚善哉聲遍大千界,地皆震動,未審如來讚歎誰耶?」
爾時世尊告諸大眾:「我向讚歎文殊師利。」
是時大眾復白佛言:「世尊!文殊師利今在何處?」
佛言:「在王舍城東門路上,共金色女為諸大眾敷演妙法。汝等若欲樂聞法者,宜可往彼。」是時一切天、龍、夜叉、乾闥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睺羅伽、人非人等,帝釋天王、大梵天王、四天大王,聞佛教已,俱詣文殊師利所,各現自身殊勝光明,雨天妙華遍王舍城及諸大眾。爾時一切人天大眾,皆得相見無有障礙。
時王舍城一切人民,見諸天眾及見妙華,皆共相隨往文殊師利所。爾時阿闍世王,以大威德莊嚴四兵及後宮婇女,亦皆往詣文殊師利所。是時城中一切王子,大臣長者居士子等,見金色女心住寂滅,皆捨染心五根清淨,具諸慚愧無復煩惱。
時文殊師利,見此大眾於金色女無染心已,問金色女言:「汝今煩惱置在何處,令諸王子乃至居士子等不生染心?」
金色女言:「一切煩惱及眾生煩惱,皆住智慧解脫之岸、如如法界平等法中。彼諸煩惱非有生、非有滅,亦不安置,我如是知、如是正見煩惱體性。」
文殊師利語金色女言:「何者是煩惱體性?」
金色女言:「諸惡覺觀是煩惱體性,不淨攀緣故煩惱則生,清淨覺觀故煩惱如客,是故煩惱不與空智和合,不與無相無願和合。如大毒蛇眼視人時人便消滅,若有智人持阿伽陀藥往彼蛇所,蛇聞藥氣即便失毒,乃至童子種種觸惱不能為害。文殊師利!我於昔時惡覺觀故顛倒心生,為煩惱火之所焚燒愛著自身,不知此身如沫如炎、如幻如化、如於夢中,受五欲樂如蜜塗刀,愚者貪味不覺傷舌。又如草露見日便消,不知諸行無常迅速,不知五陰一向常苦,不知自身性不清淨,不知一切法離我我所種種差別,不知自無所見令他闇蔽,不知自縛復令他縛。我未聞法於此諸法不得解脫,我今聞法得智慧已,於諸煩惱而得解脫,是故一切眾生於我身所不生貪心。文殊師利!譬如光明不與闇住,如是離貪心者煩惱不住。」
爾時金色女對文殊師利說是法已,白文殊師利言:「一切天人大眾雲集,唯願慈悲具說法力,開示人天令知一切煩惱體性,知體性已於諸眾生起憐愍心,為諸眾生得安隱故,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時文殊師利復作是言:「此煩惱體性難信難解。何以故?此煩惱性即是菩提故。譬如火未出時不能燒薪,如是不生煩惱於流轉中不受生死;如火出已即能燒薪,惡覺生者流轉生死。譬如火燒大[卄/積]草木火勢難滅,如是惡見毒心與煩惱合,於三界中熾然常燒無有休息。譬如無薪火不得然,如是遠離惡見煩惱不生三界。譬如火然設百千歲,無有利益亦不增多,煩惱熾火亦復如是,至百千年無所利益亦不增多。譬如火滅不至方所,如是智慧滅諸煩惱,亦復如是不至方所。譬如勐火無能入者,如是自性清淨,客塵煩惱生而不能染。」
爾時文殊師利問金色女言:「云何見身?」
金色女言:「如見水中月。」
又問:「云何見五陰?」
女言:「如見佛所化人。」
又問:「云何見十八界?」
女言:「如見劫火燒諸世界。」
又問:「云何見十二入?」
女言:「如不作業行。」
又問:「云何見四眾?」
女言:「如見上虛空。」
又問:「云何觀自身?」
金色女言:「知從父母和合而生。」
又問:「云何見我身?」
女言:「如盲人見色。」
又問:「汝今聽此法耶?」
金色女言:「如幻人聽法。」
又問:「汝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耶?」
金色女言:「我已發心,不復更發。」
又問:「汝行檀那波羅蜜耶?」
女言:「煩惱中不行亦不捨。」
又問:「汝滿尸波羅蜜耶?」
女言:「滿,如虛空滿。」
又問:「汝修羼提波羅蜜耶?」
女言:「已修,如一切眾生不生不出。」
又問:「汝發毘梨耶波羅蜜耶?」
女言:「已發,如一切法不可得。」
又問:「汝住禪波羅蜜耶?」
女言:「已住,如法界中住。」
又問:「汝滿般若波羅蜜耶?」
女言:「已滿。云何滿?不增不減方便智故。」
又問:「汝修慈耶?」
女言:「已修,如一切眾生不生。」
又問:「菩薩大悲當於何求?」
女言:「於一切眾生煩惱中求。何以故?若眾生無煩惱者,菩薩不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文殊師利言:「喜心當於何求?」
女言:「於最勝信清淨菩提喜心中求。」
文殊師利言:「菩薩捨心云何滿?」
女言:「捨離一切眾生鬪諍是名為滿,遠離一切諸法諍論是故名滿。」
文殊師利言:「云何名諍論?」
女言:「若菩薩自言:『我當捨離一切煩惱,度脫一切眾生。』是名諍論。」
文殊師利又言:「與誰諍論?」
女言:「一切外道。」
又問:「誰是外道?」
女言:「於他邪說隨順忍受是名外道。」
「復次,菩薩忍心從何而生?」
女言:「從一切眾生惱亂中生。何以故?若不惱亂,忍心不生故。若菩薩受諸眾生呵罵打辱,其心如地不起怨恨,是名為忍。」
文殊師利言:「云何瞋恨?」
女言:「瞋恨者能滅百劫所作善業,是名瞋恨。」
又問:「云何非瞋恨?」
女言:「若於一切煩惱境中無所障礙,名無瞋恨。」
文殊師利言:「菩薩於諍論中云何能勝?」
女言:「菩薩於一切法無所分別亦無所得,是名為勝。」
文殊復言:「云何菩薩遠離魔怨?」
女言:「菩薩雖現行魔業,無所染著,是則名為遠離魔怨。何以故?菩薩雖現五陰煩惱,不與五陰煩惱和合,體性無染故。菩薩雖示生死教化眾生,知一切法無去來故,雖為眾生說天魔道,於一切智中自身遠離我我所故。」
文殊問言:「菩薩云何教化眾生?」
女言:「當修方便般若波羅蜜,能教化故。」
文殊又言:「菩薩云何安住一切眾生?」
女言:「如菩薩自住智中,一切眾生亦如是住。」
文殊師利言:「女子!一切大眾聞汝說法,心生愛樂恭敬於汝。」
女言:「文殊師利!不應如是恭敬供養,如是供養者不名供養。何以故?若見自身、他身及見有法而可說者,不名供養;若不見自身、他身及有法者,是名供養。如是無聞無著是名聽法,亦名供養。」
文殊師利言:「云何法供養?」
女言:「若觀身如夢、說者如幻、所聞法如響,如是信已不作二種解脫,是名法供養。」
文殊問言:「云何聽法?」
女言:「如說修行是名聽法。」
是金色女以文殊師利童子神通力故,又以自身過去善根智慧力故,於彼眾中如法說法。爾時金色女說此法時,眾中有億千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復有過去深種善根諸天人眾,其數五百得無生法忍。三萬三千天人,遠塵離垢得法眼淨。勝金色女淨心歡喜得順法忍,得順忍已禮文殊師利足,自於己身深生慚愧,作如是言:「我於正法猶如死人,唯願慈愍聽我出家。」
文殊師利言:「菩薩出家者,非以自身剃髮名為出家。何以故?若能發大精進為除一切眾生煩惱,是名菩薩出家。非以自身披著染衣名為出家,勤斷眾生三毒染心是名出家。非自持戒行名為出家,能令毀禁安住淨戒是名出家。非以阿蘭若處獨坐思惟名為出家,能於女色生死流轉以慧方便化令解脫是名出家。非以自身守護律儀名為出家,若能廣起四無量心安置眾生是名出家。非以自身修行善法名為出家,能令眾生增益善根是名出家。非以自身得入涅槃名為出家,為欲安置一切眾生入大涅槃是為出家。非以自身除煩惱故名為出家,勤斷一切眾生煩惱名為出家。非以自能將護身心名為出家,將護一切眾生名為出家。非以自解身心縛故名為出家,為解一切眾生身心縛故名為出家。非以自身於生死怖畏得解脫故名為出家,能除一切眾生生死怖畏令得脫者名為出家。非以自樂涅槃名為出家,勤行精進為令眾生滿足一切佛法故名為出家。」
文殊師利言:「女子!夫出家者,於一切眾生起慈悲心名為出家。出家者,不見一切眾生惡亦不取相名為出家。出家者,不舉他罪,有慚愧者教令懺悔是名出家。女子!出家者難,名為屬他;菩薩不爾,身心自在無系屬故。」
女言:「云何出家名為屬他?」
文殊師利言:「屬戒者名為出家,破戒者不名出家;屬三昧者名為出家,亂心者不名出家;屬智慧者名為出家,愚癡者不名出家;屬解脫者名為出家,離解脫者不名出家。」
女子言:「文殊師利!云何菩薩名不屬他?」
文殊師利言:「菩薩內自證法不從他學,名不屬他,何以故?菩薩於一切智即自開解故。」
爾時文殊師利說此出家法已,五百菩薩心生歡喜,即脫身上衣服瓔珞奉文殊師利,讚言:「善哉善哉!快說此法,我當修行。」
爾時文殊師利語金色女言:「汝可上車教化威德長者子,若能教化此長者子即名出家。」
爾時文殊師利說此語時,一切大眾咸生疑怪,各作是念:「今此女人已離貪慾,何故乃遣共貪者俱?」爾時金色女知諸大眾心生疑已,語大眾言:「離貪菩薩雖復常與貪者共俱,以教化故遠離惡名;菩薩自離瞋癡,雖與共俱,以教化故亦無惡名;菩薩自離煩惱,雖與煩惱者俱,以教化故遠離惡名。譬如母子共俱常無貪染,離貪菩薩亦復如是,與貪者俱常無貪染。譬如黃門與女人俱亦無貪染,如是菩薩遠離三界,雖行欲界而無慾心。」
時金色女諦知生死煩惱惡法,住離欲際,得離欲光明除欲闇冥,禮文殊師利足禮足已,右遶三匝,臨欲上車而說偈言:
「我今上車離三毒, 體性清淨無貪染,
遠離瞋恚有慈心, 無復愚癡得智慧。
我貪覺觀已清淨, 今當上車詣林去。
我昔有貪心迷醉, 耽著財色不覺知,
猶如大雲覆大地, 日光不出不照曜,
彼光不去亦不來, 大雲覆故隱不現。
如是眾生煩惱覆, 清淨大智不光明,
彼智不來亦不去, 知煩惱已智光出,
亦復非從餘處來。 惡覺觀故煩惱生,
淨覺觀故煩惱滅, 名色不取亦不捨,
亦復不生亦不滅, 亦不與他他不取,
如是法味甚清淨。 猶如燈然滅除闇,
彼闇不去亦不來, 如是智慧離煩惱,
煩惱不去亦不來, 亦復不生亦不滅。
猶如良醫療眾病, 但除客病病不生,
而不治彼地水風。 如是文殊勝醫王,
治諸眾生煩惱病, 智慧因緣無煩惱,
煩惱不去法不失。 而我此身有五陰,
亦復具有諸界入, 我於前者雜煩惱,
今皆遠離得清淨。」
時文殊師利於大眾中說法教化已,大眾歡喜。文殊師利讚言:「善哉善哉!至心聽法。」既讚歎已,於大眾中作如是言:「我今日要至如來所,汝等大眾若欲聽法,當往佛所。」說此語已,文殊師利及諸大眾各還所止。
爾時勝金色女與八十從女前後圍遶,共長者子同載寶車往詣園林。既到林所,種種莊嚴寶幢幡蓋、香華瓔珞、百寶香爐遍林樹間,為欲樂故,作倡伎樂歌舞戲笑,又設種種甘美飲食。爾時勝金色女以頭枕彼上威德長者子膝上而睡,即以神力於其臥處現為死相,膖脹臭爛難可附近,須臾腹破肝腸剖裂,五藏露現臭穢可惡,大小便道流溢不淨,眼耳鼻中及諸身份,一切毛孔膿血交橫,口出惡氣,膖穢臭處薰遍林間,髑髏骨破腦出流散支節塗漫,青蠅唼食蛆蟲蠢動,種種穢惡不可稱說。
時長者子見此死尸,生大恐怖身毛皆竪,而作是念:「我今於此無救無依,遍觀四方無歸依處,倍增怖畏發大怖聲。」彼長者子二因緣故生大怖畏:一者昔所未見如是怖事是故生怖,二者大眾知我與彼同來在此,而今忽死謂我故殺,恐阿闍世王不鑒此理橫見加戮,是故怖畏。時長者子獨於此林不見一人,復作是念:「我今怖畏,諸沙門婆羅門、天、龍神、夜叉、乾闥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睺羅伽等,誰能救者?」彼長者子過去善根雖熟,以不聞見文殊師利共金色女所說法故,文殊師利即以神力令諸樹林悉說偈言:
「一切法體性, 如長者所見,
三界悉虛妄, 如幻皆不實。
皮覆惡不淨, 凡夫無羞恥,
惡覺因緣故, 妄想生貪著。
譬如滿瓶糞, 外假畫莊嚴,
愚癡不知故, 取瓶頭戴行。
墮地即便破, 不淨皆充滿,
種種臭難近, 心悔求捨離。
如是諸凡夫, 橫分別女色,
見長短赤白, 惡覺故愛染。
若見身實性, 汝身亦如是,
誰有實見人, 於臭尸生著?
汝今不應怖, 此法體性空,
一切非真實。 汝先所貪著,
云何今怖畏? 導師釋迦文,
能施汝安樂, 說法中最勝,
說諸欲無常。 譬如雲霧電,
五欲誑不實, 智者誰貪著?
猶如風鼓水, 能令起泡沫,
彼中無實作, 因緣合故生。
如是名色法, 亦無有實作,
業力故不失, 諸法和合生。
本所見妙色, 於今何處去?
此惡色何來, 而生大怖畏?
是法不住方, 亦不餘處來,
不去至未來, 集起故可見。
彼中無作者, 亦無實受者,
離於作受法, 如幻空無實。
汝於他人身, 不應生怖畏,
若能自觀察, 汝身亦如是。
如夢中欲樂, 踴躍大歡喜,
寤人著欲樂, 如夢等無異。
汝怖無能除, 亦無安慰者,
汝今應速往, 如來大師所。
汝之大怖畏, 非父母眷屬,
知識能救者; 唯有佛世尊,
能拔其根本, 能施畏無畏,
及護無護者。 汝宜歸依佛,
亦歸勝法僧。 若有天龍等,
歸依於彼者, 怖畏皆解脫,
速得天人身。」
爾時長者子上威德聞此偈已,心大歡喜踴躍無量,深自慶幸,捨棄死尸從林而出。
爾時佛在耆闍崛山頂,知長者子善根成熟堪受教化,放大光明,其光遍照摩伽陀國。時長者子於光明中,遙見佛身猶如日出,大眾圍遶而為說法。見是事已一心念佛,忽然復見七寶階道周匝欄楯至於佛所,又見妙華遍佈街道。時長者子尋路欲往,始發足時,釋提桓因即遮前路當道而立,作如是言:「汝長者子,欲往見佛獲大善利,佛亦愍汝,我當與汝俱詣佛所。」時長者子即共帝釋往至佛所。到佛所已,時天帝釋即以衣裓曼陀羅華,與長者子教令散佛。時長者子受天華已,發歡喜心以散佛上,頭面作禮右遶三匝,於一面立而白佛言:「我今至心歸依佛!歸依法!歸依僧!」三歸依已作如是言:「以此善根種種功德,願於來世得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而白佛言:「世尊!此金色女眾所知識,我為欲樂與彼財寶,將向林所共相娛樂。至彼林中枕我膝臥,奄忽而死,卒便爛壞臭穢可畏,所將眷屬悉捨我去無有見者。恐阿闍世王知此女死,謂我殺害,橫加刑戮,是故我今生大怖畏。」
爾時佛告長者子言:「汝莫憂怖,我當施汝一切無畏。汝長者子,歸依佛者於一切處無所怖畏。」又復告言:「汝當放捨怖畏因緣。」
時長者子白佛言:「一切怖畏從何而生?」
佛言:「貪瞋癡因緣故怖畏生;身見因緣故怖畏生;惡見因緣故怖畏生;渴愛因緣故怖畏生;我我所因緣故怖畏生;執著因緣故怖畏生;鬪諍因緣故怖畏生;自身愛縛因緣故怖畏生;於無常中生常想故怖畏生;於苦法中生樂想故怖畏生;於不淨中生淨想故怖畏生;於無我中生我想故怖畏生;執著五陰因緣故怖畏生;不觀十二入故怖畏生;不觀十八界故怖畏生;不見未來惡故怖畏生;不觀內外身因緣故怖畏生;愛壽命因緣故怖畏生。長者子!如是等因緣故一切怖畏生,如是等事汝當放捨。」又復告言:「汝見此女身種種惡事不?」
長者子言:「唯然世尊!我今已見。」
佛言:「如是,一切諸法無常敗壞、苦空不實,但是虛誑;愚癡不知業緣生故,如幻不實離色相故,如夢喜樂無實樂故,如熱時炎非水水想故,亦如水光影發照壁水動則動無來去故,如鏡中像業力生故,如水中月水靜則現無來去故,如響從聲生不可說實故,如影不可作故,如幻體性空故,如風性不可捉故;如是一切法虛假不實,不增不減故。如是長者子!當知一切法無主無作、無有執者。汝先欲覺今何所在?」
長者子言:「此中所見長短好色,惡覺因緣凡夫貪著,於聖法中無如是事。聖人法中但是不淨,如實見故、離惡覺故、貪瞋癡盡故。」
佛言:「善哉善哉!長者子!見貪性故離惡覺觀,離惡覺故貪瞋癡盡,是故汝當生清淨心修方便行,於一切境起智慧業,離自身見及他身見。」
長者子言:「菩薩云何生清淨心行智慧行?」
佛言:「長者子!菩薩當於貪體性中求於菩提,如是瞋癡體性中求於菩提,亦於一切煩惱體性中求於菩提,如是貪瞋癡等一切煩惱性空無物,菩薩則於一切法中智慧行生。是故長者子!彼貪瞋癡性無有根本,亦無住處,亦無主者,亦無作者,內外清淨空無所有,無我、無眾生、無壽命,離富伽羅無相,離惡覺觀故無願,離渴愛取故。如是貪瞋癡體性無生故,菩薩於一切法中智慧行生。
「復次長者子!清淨攀緣方便行菩薩,於一切生心法中悉有菩提。何以故?若彼心無色離色、離分別,體性如幻,彼此內外不相續者,是名菩提。復次長者子!菩薩不應覺於餘事,但覺自心。何以故?覺自心者,即覺一切眾生心故。若自心清淨,即是一切眾生心清淨故。如自心體性,即是一切眾生心體性;如自心離垢,即是一切眾生心離垢;如自心離貪,即是一切眾生心離貪;如自心離瞋,即是一切眾生心離瞋;如自心離癡,即是一切眾生心離癡;如自心離煩惱,即是一切眾生心離煩惱。作此覺者名一切智智覺。如是清淨攀緣方便行菩薩,能知煩惱體性染一切眾生心,若有說言客塵煩惱相續染心者,菩薩見法方便,於彼眾生善能教化無所惱亂。若彼眾生覺客塵煩惱,客塵煩惱亦不能染。」佛說此法已,長者子得順法忍。
時勝金色女知長者子受教化已,莊嚴五百馬車前後圍遶,種種音樂皆悉作唱,來詣佛所。到已下車,頭面三禮,右遶三匝卻住一面。
爾時文殊師利童子問長者子言:「汝識此妹不?」
長者子言:「我今實識。」
文殊師利言:「汝云何識?」
時長者子即向文殊而說偈言:
「見色如水沫, 諸受悉如泡,
觀想同陽炎, 如是我識彼。
見行如芭蕉, 知識猶如幻,
女名假施設, 如是我識彼。
身無覺如木, 亦如草瓦礫,
心則不可見, 如是我識彼。
非我非眾生, 非壽富伽羅,
十八界相續, 如是我識彼。
彼中非貪瞋, 亦復非愚癡,
非染非清淨, 如是我識彼。
諸凡夫如醉, 顛倒生惡覺,
智者所不染, 如是我識彼。
如彼林中尸, 臭爛惡不淨,
身體性如是, 如是我識彼。
過去本不滅, 未來亦不生,
現在不暫住, 如是我識彼。
文殊當善聽, 彼恩難可報,
我本多貪慾, 見不淨解脫。
彼身實不死, 為化我現死,
愍眾故示現, 誰見不發心。
如是貪瞋癡, 及一切煩惱,
如是體性法, 善哉甚微妙。」
爾時如來即便微笑,從其面門出五色光,遍照三千大千世界,照已還從頂入。
爾時阿難見斯光已,即從坐起,偏袒右肩,頂禮佛足,右膝著地合掌向佛,讚言:「善哉世尊!以何因緣示現微笑?諸佛如來多他阿伽度、阿羅呵、三藐三佛陀,非無因緣而現微笑。」
佛告阿難:「汝見是金色女不?」
阿難白言:「唯然已見。」
佛告阿難:「此金色女,文殊師利已於過去教化令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今復更於文殊師利所聞說正法得順法忍。」
佛告阿難:「汝見此上威德長者子不?」
阿難白言:「唯然已見。」
佛言:「阿難!此長者子,我於過去已曾教化令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今於我所聞說正法得順法忍。阿難!此勝金色女,於當來世過九十百千劫,當得作佛,號曰寶光多他阿伽度、阿羅呵、三藐三佛陀,壽命無量。其佛世界名寶德剎,劫名樂生。彼女當來得成佛時,其國眾生衣服飲食、壽命身色,悉如忉利諸天王等,等無有異。彼佛世界無有聲聞及辟支佛,純一大乘諸菩薩寶。彼寶光如來成佛之時,此長者子得菩薩身,名曰德光,持佛法藏,寶光如來所說法藏皆悉受持。寶光如來臨涅槃時,與德光菩薩授菩提記,告諸大眾:『我滅度後我法滅已,此德光菩薩當得作佛,號曰寶炎如來、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佛、世尊。』」
爾時如來授二人記已,是時三千大千世界六種震動,放大光明遍滿十方一切世界。說此授記法時,八千人等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爾時長老阿難白佛言:「世尊!當何名此經?」
佛言:「此經名『大莊嚴法門』,如是受持;亦名『文殊師利神通奮迅力經』,亦名『勝金色光明德女教化經』。」
說此經已,長老阿難,勝金色女及長者子,文殊師利,天、人、阿修羅等,一切大眾,歡喜奉行。
大莊嚴法門經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