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聽到佛教在講「修道」、「證道」,都以為是一門高深莫測的玄理,更談不上進入「道」的境界。有些人對《妙法蓮華經》的「一稱南無佛,皆共成佛道」都難以理解,其實如果我們真正明白佛教的道理,進而細心體察人生,品味生活,都會意外地發現原來道不僅僅在高山深處,亦不單單在寺院道場,而是在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件事中,大至大千世界,小至一花一草,同樣能體會到「道」的妙諦和意境,正所謂「佛法遍一切處,無處不是道」。
中國禪宗的特色亦是提倡搬柴運水都是道。為什麼搬柴運水都是道呢?道,其實只是心中並無雜念,亦不起妄念,這個時候,無論你搬柴運水也好、做任何事情也好,你都是在道中。否則,搬柴運水時妄念紛飛,例如搬柴運水時一直埋怨好重啊、埋怨路不好走,這樣,搬柴運水只是搬柴運水,並不是道。
馬祖道一禪師看到了這一點,便倡導「平常心是道」,他常常開示弟子們說:「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趨向,皆是污染。若要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何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捨、無斷常、無凡無聖。非凡夫行、非聖賢行、是菩薩行」。
馬祖的「平常心」是要遠離虛假造作,沒有是與非,沒有取與捨,當然亦沒有凡聖和善惡的分別。這種不落於任何一邊,而契合中道的意境不是是非不明,善惡不辨,而是不受這些相對的觀念來染污本有的佛性。
究竟什麼是平常心呢?曾經有人問過景岑招賢禪師如何是平常心,他輕描淡寫的說:「要眠即眠,要坐即坐。」但這個人還不明白,更問:「學人不會,意旨如何?」他亳不厭煩的回答:「熱即取涼,寒即向火。」另外,又有人問文欽禪師如何是平常心合乎於道,他說:「喫茶吃飯隨時過,看水看山實暢情。」每天只是喫茶吃飯看水看山度日,這種無慾無求的生活,那裡還有束縛,這正是解脫,豈不自在!
現在我再舉幾則為人熟悉關於平常心的禪門公案:
有一次,源律禪師問大珠慧海禪師:「和尚修道,還要用功嗎?」大珠答:「當然用功啦。」源律問:「如何用功?」大珠答:「饑來吃飯,困來即眠。」源律說:「一切人都是如此,與大師是否一樣的用功呢?」大珠答:「不同。」源律道:「為什麼不同?」大珠答:「他們吃飯時不肯吃飯,卻百般要求;睡覺時又不肯睡覺,卻千般計較。所以,他們與我的用功不同。」源律禪師無話可說了。雖然兩個人用功在做同一件平常事,一個用功在挑剔計較、永不知足,這是一份執著,貪瞋妄想便很容易隨之而起,結果弄得心無寧日;另一個用功在萬般放下、知足常樂,既然無執著,貪瞋妄想便無從生起,自然能夠進入心無所住的禪定。
有一年夏末,溈山靈佑禪師問候徒弟仰山慧寂禪師之後,說:「整個夏天不見你上山來,在下面做什麼?」仰山答:「我在山下鋤得一片田,還播得了一籮的種子。」他反過來卻問師父溈山:「但未知和尚你整個夏天又做了些什麼呢?」溈山答:「日中一食,夜後一寢。」仰山說:「和尚今夏亦不虛過。」除了日常必須的起居飲食之外,溈山禪師別無所求,最難得的,是徒弟也明白了,所以後來,徒承師業,兩位禪師的教法,被譽為禪門中別樹一格的溈仰宗。
石頭希遷禪師和龐居士都是當代譽滿天下的兩大禪門高手。在龐居士初參石頭禪師時,有一天,石頭問龐居士:「自從你見到老僧以來,你日用事是怎樣的呢?」龐居士答:「你若問我日用的事情,即無開口處。」石頭說:「明知你會這麼樣,我才問你的。」於是龐居士呈上一偈,頭兩句是:「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石頭禪師同意他的見地。日用事並無他,只不過是我與自己相伴和諧而矣,所以,那有開口的地方,若有開口處,只是自己對自己講,豈不多餘!
白雲守端禪師說釋迦牟尼佛講的四弘誓願是「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而稱法華亦有其四弘誓願,就是:「饑來即吃飯,寒到即添衣,困時伸腳睡,熱處愛風吹。」這番話雖然帶點幽默和別具創意,但亦言之有理。
黃龍無門慧開禪師更加明顯的道出了除了春花秋月、夏風冬雪之平常事外,只要心頭無事,便是好。有偈為證:「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以上的公案,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祖師們都是心無雜念,常常心自清淨,便自然安住於幹粗活、大自然,甚至任何境界,這便是不謀而合的與「道」相應。
我們若能以無得無失的平常心來為人處事,定能得心應手,廣結善緣,做出更大的事業。因為無得無失的心態,對人佈施就能修行三輪體空,因為無得無失的心情,做事就沒有憂慮與束縛,更能發揮每個人本有的才華。
由此可見平常心能讓一個人更加鎮定、沉著,充分表現自己,亦能在忙碌的生活中,沒有緊張情緒和精神壓力,可以真正體驗到什麼是自在灑脫的人生境界。
這就是平常心是道,總括來說,所謂道,就是每個人現前的不分別心。但現在的不分別心,卻有妄想雜念、人我是非,那就不是平常心了。要隨緣不變、不變隨緣,遇緣而不改變我們當下的不分別心,亦不改變不分別心去隨緣,才是我們的平常心,才是佛法修成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