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破僧事卷第四

大唐三藏法師義淨奉 制譯

「爾時菩薩,在於宮內嬉戲之處,私自念言:『我今有三夫人及六萬婇女,若不與其為俗樂者,恐諸外人云:「我不是丈夫。」我今當與耶輸陀羅共為娛樂。』其耶輸陀羅因即有娠,既懷娠已生思念曰:『我於明旦報菩薩知。』爾時菩薩,於其夜中約緣生理,而說頌曰:

「『所共婦人同居宿,  此是末後同宿時;
  我今從此更不然,  永離女人同眠宿。』

「當此之夜,婇女倡伎悉皆疲倦、昏悶眠睡,或頭髮披亂、或口流涕唾、或復讇語、或半身露。菩薩見此,雖在深宮猶如塚間見諸死人,即自思惟,而說頌曰:

「『如風吹倒池蓮花,  手腳撩亂縱橫臥;
  頭髮蓬亂身形露,  所有愛心皆捨離。
  我今見此諸女眠,  猶如死人身形變;
  何故我不早覺知,  在此無智有情境?
  欲同彼泥箭毒火,  如夢及飲鹹水等;
  當如龍王捨難捨,  諸苦怨讎因此生。』

「菩薩說此頌已便即眠睡。爾時大世主夫人,於其夜中見四種夢:一者見月被蝕、二者見東方日出便即卻沒、三者見多有人頂禮夫人、四者見其自身或笑或哭。爾時耶輸陀羅復於此夜見八種夢:一者見其母家種族皆悉破散、二者見與菩薩同坐之床皆自摧毀、三者見其兩臂忽然皆折、四者見其牙齒皆悉墮落、五者見其髮鬢悉皆墮落、六者見吉祥神出其宅外、七者見月被蝕、八者見日初出東方便即卻沒。菩薩於夜中見五種夢:一者見其身臥大地,頭枕須彌山,左手入東海,右手入西海,雙足入南海;二者見其心上生吉祥草高出空際;三者見諸白鳥頭皆黑色,頂禮菩薩所欲騰空,不過菩薩膝下;四者見於四方雜色諸鳥,至菩薩前皆同一色;五者見雜穢山菩薩在上經行來去。見是夢已,即從臥起歡喜思念:『我今此相,不久之間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無上之智。』爾時耶輸陀羅即從睡覺,便為菩薩說其八夢。菩薩爾時恐耶輸陀羅情生憂惱,方便為解此夢,令得歡悅:『見汝母家種族皆悉破壞者,今皆見在何為破壞?見汝與我同坐之床皆自摧毀者,床今見好云何摧毀?見汝兩臂忽然皆折者,今皆無損。見汝牙齒悉皆墮落者,今亦見好。見汝鬢髮亦自墮落者,今見如故。見吉祥神出汝宅者,婦人吉神所謂夫婿,我今見在。見月被蝕者,汝可觀之,今見圓滿。汝見日出東方復遂沒者,今見夜半日猶未出,何為遂沒?』時耶輸陀羅聞是解已,默然而住。菩薩爾時思惟是夢:『如耶輸陀羅所見之相,我於今夜即合出家。』又作思念:『我應方便令耶輸陀羅略知覺我。』作是念已告耶輸陀羅曰:『我願出家。』耶輸陀羅曰:『大天!汝欲往者可將我去。』菩薩思念:『得涅槃時即將汝去。』報耶輸陀羅曰:『我有去處便將汝去。』爾時耶輸陀羅聞是語已,歡喜而寢。

「爾時菩薩發心欲出,大梵天王及帝釋等知菩薩念,應時而至,合掌恭敬而說頌曰:

「『心如未調馬,  亦如躁獼猴;
  能捨五欲樂,  速證涅槃明。
  大慈者起起,  捨此大地尊;
  當得一切智,  度脫諸眾生。』

「菩薩報曰:『天帝釋!汝不見耶?』即說頌曰:

「『如師子王在鐵檻,  勐將弓刀守其傍;
  象馬人眾甚繁鬧,  圍繞此城若為出。
  父王猶如勐師子,  四兵鐵甲皆全具;
  城塹樓閣及廊屋,  種種兵仗皆充滿。
  見彼宮門及閤門,  乃至城門亦如是;
  安諸鳴鈴普週遍,  關拒甚難不可越。
  種種螺鼓圍遶我,  喧聒鳴聲未曾息;
  宮外多諸象馬兵,  勤加防衛不令出。』

「爾時釋提桓因即說頌曰:

「『昔有誓願今應思,  然燈如來先授記;
  眾生多拘苦惱中,  應速捨家求正道。
  我今亦能作如是,  及彼梵王諸天等;
  當令汝得無障礙,  詣樹林中修正覺。』

「菩薩聞是頌已,其心歡喜答諸天曰:『善時!』天帝釋即以昏蓋覆諸兵眾及淨飯王倡伎婇女,所有一切防衛守護劫比羅城者,皆令睡眠,心無覺悟。命夜叉大將散支迦持取踏梯,便令菩薩從梯而下至車匿所。見車匿方睡,菩薩以手推覺,良久方悟。菩薩爾時即說頌曰:

「『起起汝車匿,  速被乾陟來;
  過去勝者林,  我往彼寂默。』

「爾時車匿若睡、若覺,以頌報曰:

「『今非遊觀時,  汝先無怨敵;
  既無怨賊來,  云何夜索馬?』

「菩薩以頌告曰:

「『車匿汝昔來,  不違我言教;
  勿於末後時,  方欲違我命。』

「車匿報曰:『今夜半時,我懷恐怖不能取馬。』菩薩爾時聞是語已,便自思念:『我若與此車匿言酬未已,恐傍人聞廢我前去,不如自被馬王乾陟。』即趨馬坊至乾陟所。時彼乾陟見菩薩來,即懷瞋怒如大勐火,跳踉來去未便受捉。菩薩手中先有百寶輪相,一切怖畏眾生見菩薩者,菩薩即以百寶手撫慰安隱。菩薩爾時便以輪手撫其馬頭,即說頌曰:

「『我今末後時乘汝,  速當至彼不久留;
  我當不久證菩提,  當以法雨潤眾生。』

「復次一切眾生有常法,有人教者即能習學。乾陟馬王聞此頌已,即便安住,菩薩歡喜便被牽出。梵王帝釋令四天子共扶乾陟擁衛菩薩。四天子者:一名彼岸、二名近岸、三名香葉、四名勝香葉,皆有威力,詣菩薩所侍立左右。菩薩問曰:『誰能將我騰空而出?』四天子曰:『我等皆能。』菩薩又曰:『汝等有何神力?』彼岸報曰:『太子當知!盡大地土我猶擎得,亦復將行。』近岸復曰:『四大海水及諸江河,我今亦能荷負將行。』香葉又曰:『一切山石我能擔負將行。』勝香葉又曰:『一切林樹及諸叢草,能負將行。』菩薩聞已以腳桉地,令四天子盡力擎之。時四天子,即皆盡力共相動挽,乃至疲乏猶動不得。時四天子盡皆驚愕,白菩薩曰:『不知菩薩有大威力,我等若知有是力者,不敢擎之。』爾時車匿,聞其菩薩與四天子遞相言說,即便趨行至菩薩所。菩薩爾時即乘乾陟,時四天子各扶馬足,爾時車匿一手攀鞦、一手執刀。菩薩諸天威力感故,即騰虛空。宮中善神既見是已,悉皆號哭,淚下如雨。車匿見之白菩薩曰:『此是雨不?』菩薩報曰:『此不是雨,是宮中神見我今去,淚下如此。』車匿爾時聞菩薩此言,哽咽歔欷,默然不語。菩薩爾時,如像旋顧望其宮中,便自思念:『是我末後與諸女人共居一處,今一時別之,不復更爾。』復重思念:『我若不從東門與父王別,恐生嫌恨,責諸兵士不加防守。』即詣東門,見其父王睡眠極重。菩薩爾時遶父王三匝跪禮父足,作是言曰:『我今去者非不孝敬,但為生老病死磨滅有情。由是義故,我欲出家證菩提道救濟斯苦。』作是語已即騰虛空。

「時釋迦大名將軍,巡行觀察至城東門,忽見菩薩騰在虛空,發聲啼哭白菩薩曰:『欲何所作?欲何所作?』菩薩報曰:『大將當知!我欲出家。』大名將曰:『此是非法。』菩薩報曰:『我已曾於三阿僧祇劫常行苦行求無上菩提,於一切眾生拔諸苦難;我今豈得在於宮中?今當一心為法而去。』大名釋迦聞是語已即復啼哭:『哀哉!哀哉!淨飯大王及諸釋種。苦哉!苦哉!』雖發大願欲留太子,徒加愛念,此事便發,釋迦大將即說頌曰:

「『今日淨飯王,  為子生憂惱;
  舉手叫蒼天,  悲恨大號哭。
  耶輸陀羅等,  及諸大宮人;
  今別悉達已,  常為苦所逼。』

「大名釋迦說此頌已,悲淚懊惱,速至耶輸陀羅所,以手推耶輸陀羅,即說頌曰:

「『悉達夫欲去,  應可生留戀;
  勿當後時憂,  為憶夫愁故。
  今去極難見,  最後相見時;
  苦哉無人聞,  覺去勿罪我。』

「大名釋迦頻於內宮遍告眾人,了無覺者,悲惱忙懼。復速往彼淨飯王所,覺淨飯王,即說頌曰:

「『悉達今欲去,  王當速制之;
  勿於彼後時,  為子常憂惱。』

「大名釋迦再三覺之,王猶眠睡曾不暫覺。時釋梵天等與無量百千諸天眷屬來詣菩薩,至菩薩所便即圍遶。大梵天王及色界諸天,儼然無聲在菩薩右,釋提桓因及欲界天在菩薩左,或有執持幡蓋並奏音樂,或於空中散諸香花供養菩薩,所謂優缽羅花、波頭摩花、分陀利花、曼陀羅花、摩訶曼陀羅花,栴檀、沉水香、粖香和香,以散菩薩。復以種種上妙衣服散於空中;復於空中擊鼓吹螺作諸倡伎,而作頌曰:

「『諸天在空中,  悉皆大踴躍;
  抃舞菩薩前,  歌讚於菩薩。
  無邊諸天眾,  揶揄彼魔軍;
  或有作音樂,  或有引前者。
  或復開諸門,  或以花來散;
  或有扶馬足,  瞻仰隨從行。
  或復左旋繞,  或復居左右;
  多聞及梵釋,  先引菩薩路。
  一切威德天,  無不隨從者;
  如月在星中,  往彼聖者林。』

「是時菩薩出劫比羅城已,梵釋天等皆大歡喜,白菩薩曰:『善哉仁者!汝昔長夜如是希求言:「我何時獲無障礙在閑林中?」汝昔有願,今悉圓滿。汝若證得無上道時,攝受我等。』菩薩曰:『如汝所願。』爾時菩薩如像王右顧觀諸天等,作是頌曰:

「『不證無上道,  了知諸佛法;
  不復重來歸,  入此劫比城。』

「是時菩薩,以二更中行十二踰膳那,從馬而下,即解瓔珞告車匿曰:『汝可將馬及我瓔飾從此迴去。』即說頌曰:

「『此馬及瓔飾,  可付我親屬;
  我今捨貪愛,  從此被法服。』

「爾時車匿聞此語已,發聲號哭悲感懊惱,淚下如雨,而說頌曰:

「『獅子虎成群,  蕀林惡獸跡;
  獨住無眷屬,  聖者如何住?』

「菩薩爾時以頌報曰:

「『生者獨自生,  死者亦自死;
  苦者還自受,  生死無有伴。』

「爾時車匿復說頌曰:

「『汝昔常乘諸象馬,  手足柔軟未經苦;
  攢搓刃石滿斯地,  如何於此堪行住?』

「菩薩以頌報曰:

「『假令少小憍養育,  賢善及與諸孤獨;
  勇勐無畏人恭敬,  如斯等類咸歸死。
  生老病死相紛鬪,  速來逼迫一切人;
  縱有餘願不少寬,  能令須臾盡磨滅。』

「車匿報曰:『太子!淨飯大王若不見汝,必大懊惱便當至死。』菩薩雖聞是已,為得菩提資糧久圓滿故,於車匿言曾不在念。爾時菩薩即於車匿手中取其所執之刀,其刀輕利,青光湛色如青蓮花葉。既拔其刀,即自割發擲虛空中。釋提桓因於虛空中即便捧接,將往三十三天。每至此日,集三十三大眾旋繞供養。其割發之地,信心長者婆羅門等營一寶塔,名曰割發地塔,苾芻俗人常應供養。菩薩當割發已告車匿曰:『汝見我不?形容已毀心復堅固,如斯之人豈有更還在人間耶?』車匿曰:『不也。』車匿即自思念:『今此太子是剎帝利種,情多高慢,我雖苦言終不移改。』作是念已禮菩薩足,乾陟馬王亦禮菩薩,便吐其舌舐菩薩足,菩薩即以百寶輪手撫其馬背,而作是言:『汝乾陟去,我證菩提常念汝恩。』告車匿曰:『汝必不應將我乾陟入於宮內。』車匿悲泣不勝哽咽,所視迷悶歸還路時顧菩薩前。以菩薩神德力故,於二更中便至於彼,及車匿還路,經七日方至本國。

「既到城門,車匿念言:『我若與馬同入城者,當為眾人之所尤怨,我之身命或可不存。』是時車匿入苑林中,且先遣馬卻入城內。是時乾陟既入城內,即便悲嘶。時城中人及宮人等,聞此馬聲咸皆忙遽,不見菩薩,抱乾陟項悲號懊惱。然畜生有常法,於世間情無不解了,況此馬王。爾時乾陟見諸人等號慟傷感,其氣迷絕便至於殞。然此乾陟從昔已來,於具六種勤事婆羅門家,受其胎形。若菩薩得無上道時,當言:『汝惡性馬。』便得宿念,超於生死畏途中,登究竟涅槃岸。

「時菩薩須袈裟,於無比城中有一居士,財寶富盛倉庫盈溢多諸眷屬,如薜室羅末拏天王。時彼居士,於其同類種族中取女為妻,既得為婦共相娛樂,俗禮和合因生一子,如是乃至生於十子,皆悉出家證辟支佛道。爾時其母,與此十子疎布衣服。時彼十子共白母曰:『我今便入涅槃不須此物。』爾時十辟支佛白母言:『淨飯王子釋迦牟尼,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願母將此衣服可施與彼,必當獲得無量果報。』作是語已,即於宮中現十八變,火化而滅入無餘涅槃。其母年老困疾將死,持其衣服囑付於女,具說前事。時女後時染患將卒,復持此衣置樹空中,告樹神曰:『今此衣服為我守護,待淨飯王子出家之日,當持與之。』時天帝釋觀其下界,乃見此衣在樹空中,便往取之身自被著,作老獵師形狀,執持弓箭與菩薩相近。菩薩告曰:『此是出家人衣,我衣貴妙是俗人服,今欲相換可得以不?』獵師報曰:『我不相與。何以故?我若取汝好服行於人間,或有見者便言:「我殺於汝取汝此衣。」』菩薩報曰:『汝獵師當知!一切世間所有人眾,咸知我有勇勐智慧無能殺者,誰有將此能殺我者?汝不須懼。』時天帝釋即跪持衣奉與菩薩。爾時菩薩得此衣已便即著之,衣窄身大不遍覆體,作是念言:『此出家服小,不堪受用。若有威力,願自寬大今覆我體。』菩薩及天力之威故,其衣即大。菩薩爾時復自念云:『我今既被此衣具出家相,當應救濟諸苦惱者。』即以先著細妙之衣將與帝釋。天帝得已,將還三十三天恭敬供養。換衣之所,諸婆羅門居士長者共於此地造一制底,名為受出家衣塔。

「爾時菩薩既剃頭被袈裟已,於林野中處處遊行,至婆伽婆仙人所,見其仙人以掌支頰思惟而住。菩薩問曰:『大仙!何故作此思惟?』仙人報曰:『我之住處有多羅樹,於先之時生金花金菓,忽於今時花菓自落,我於今時思念此事。』菩薩報曰:『此花菓主,懼諸生老病死之所逼切出家修道,所以花菓自落。若花菓主不出家者,當為園苑。』時此仙人聞是語已,即便舉目熟視菩薩,見菩薩儀容端正,便自思念告菩薩曰:『出家人者,豈汝是耶?』答曰:『我是。』爾時仙人即大驚悅,明目直視觀覩菩薩,便屈今坐,以諸花菓恭敬供養。菩薩坐須臾間,問仙人曰:『今此之地至劫比羅城可有幾里?』仙人報曰:『有十二踰膳那。』菩薩念曰:『此處甚近城國,諸釋種子其數不少,恐相煩亂,我當渡弶伽河。』作是念已即渡弶伽河,漸次遊行至王舍城。

「菩薩有善巧之力,具一切智,取迦囉毘囉拘那一十葉,綴作一缽,威儀寂靜入城乞食。時頻毘娑羅王在樓觀望,遙見菩薩行步端正、被如法僧伽胝衣、捧持一缽,如法瞻視威儀庠序次第乞食,見是事已私自念言:『我王舍城中諸出家人,未有若此之者。』而說頌曰:

「『我今讚出家,  如是賢善者;
  思惟生死故,  彼人要出家。
  在家諸苦逼,  糞穢來煎迫;
  出家味禪悅,  智者樂出家。
  身心俱出家,  諸惡皆捨離;
  口業亦清淨,  正命以自活。
  聖游摩竭國,  漸至王舍城;
  攝心在禪念,  次第行乞食。』
  國主在高樓,  遙見此聖者;
  即發歡喜心,  告諸近臣曰:
 『汝等當觀彼,  勝相皆具足;
  形容甚端嚴,  視地如法行;
  智者不遙視,  此非賤種生。』
  即令使者觀,  彼住在何處?
  使者奉王命,  即隨彼人行;
  觀此出家人,  當於何處住?
  彼次第乞食,  歷門至六家,
  缽中食既滿,  如法捧其缽。
  菩薩乞食已,  默然出城外;
  往彼般茶林,  清淨自安止。
  使者知處已,  即遣一人守;
  一報速還城,  報彼國王曰:
 『天王彼苾芻,  今在般茶山;
  坐如勐虎兒,  處山如師子。』
  王聞說是言,  即登諸寶輅;
  群臣共圍繞,  速詣彼所居。
  至彼般茶山,  王從車輅下;
  步行前往詣,  便即覩菩薩。
  恭敬相問訊,  王即相對坐;
  見彼寂靜住,  便作是言曰:
 『汝少年苾芻,  今是盛壯時;
  端嚴多技藝,  如何自乞食?
  汝生何族姓?  我與汝園宅;
  並給諸婇女,  種種令具足。』
  菩薩聞是言,  以頌而答曰:
 『大王有一國,  住在雪山傍,
  財食甚豐足,  名曰嬌薩羅。
  甘蔗曰喬答,  彼中住釋迦;
  我是剎利種,  不樂世間欲。
  若人御大地,  山林及海濱;
  具有諸珍寶,  貪心猶未足。
  以薪投勐火,  貪慾亦如是;
  怖畏嶮途中,  御者常憂懼。
  諸苦欲為根,  能覆於善法;
  我昔出家時,  諸欲皆棄捨。
  譬如大雪山,  風吹尚能動;
  我心依解脫,  諸欲不能牽。
  世間欲驅馳,  生死輪常轉;
  國主唯我能,  解脫諸怖畏。
  我知欲愆過,  見涅槃寂靜;
  我今當捨棄,  往詣清淨樂。』

「爾時頻毘娑羅王聞是語已,問菩薩曰:『汝出家士,作此苦行欲有何願?』菩薩報曰:『願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王曰:『汝若得道者應當念我。』報曰:『依汝所願。』說此語已,菩薩即往耆闍崛山傍仙人林下。既到彼已,隨彼仙眾行住坐臥見彼苦行,常翹一足至一更休,菩薩亦翹一足至二更方休。見彼苦行,五熱炙身至一更休,菩薩亦五熱炙身至二更方休。如是苦行皆倍於彼,仙人見已共相議曰:『此是大持行沙門。』猶此緣故,名大沙門。爾時菩薩問諸仙曰:『諸大仙等!如是苦行欲有何願?』一仙報曰:『我等願得帝釋天王。』更一仙曰:『我等願得大梵天王。』一仙又曰:『我等願得欲界魔王。』菩薩爾時聞是語已,便自思念:『此等仙人天上人間輪迴不絕,此是耶道,非清淨道。』

「菩薩既見仙人行垢穢道,即便棄之,詣歌羅羅仙所。既至彼已,合掌恭敬相對而坐,問彼仙曰:『汝師是誰?我欲共學梵行。』彼仙報曰:『仁者喬答摩!我無尊者,汝欲學者隨意無礙。』菩薩問曰:『大仙得何法果?』仙人報曰:『仁者喬答摩!我得無想定。』菩薩聞此私作是念:『羅羅信心,我亦信心。羅羅精進有念有善有智,我亦有之。羅羅仙人見得如許多法乃至無想定,如是之法我豈不得?』爾時菩薩默然而去,念彼諸法,未得欲得、未證欲證、未見欲見。菩薩爾時獨處閑林,專念此道勤加精進。作是事已不久之間,便得證見此法。得此法已,還乃至彼羅羅仙所,白羅羅曰:『今汝此法乃至無想定,豈自得耶?』彼仙報曰:『如是喬答摩!乃至無想定我自得之。』菩薩報曰:『仁者,此等智慧乃至無想定,我亦得之。』彼仙報曰:『喬答摩!汝既得之我亦得之,我既得之汝亦得之。今我二人,此弟子眾可共教授,此法義理一種得故。』此羅羅仙即是菩薩第一教授阿遮利耶。彼羅羅仙,以菩薩智慧故,歡喜供養親好而住。菩薩爾時作如是念:『今此道法者,非智慧非證見,不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道,是垢穢道故。』菩薩知已告羅羅曰:『仁者好住,我今辭去。』

「菩薩爾時遊行山林,見水獺端正仙子(舊云欝頭藍者,此誤也),即往親近恭敬問訊,告彼仙曰:『汝師是誰?我共修學。』彼仙報曰:『我無尊者,汝欲修學隨意無礙。』菩薩問曰:『汝得何道?』彼仙報曰:『仁者喬答摩!我得乃至非非想定。』菩薩聞此私作是念:『此水獺仙有信心,我亦有之。有精進有念有善有智,我亦有之。彼得如是法,乃至非非想定,我豈不得?』默然而去,念彼諸法,未得欲得、未見欲見、未證欲證。即往閑林專修此道,勤加精進不久之間,乃至證非想非非想定。得是定已,還詣水獺仙所,白彼仙曰:『今汝此法豈自得耶?』答曰:『如是。』菩薩又曰:『大仙!此智慧乃至非想非非想定,我亦得之。』水獺報曰:『汝既得之我亦得之,我既得之汝亦得之。今我二人可共同住教授弟子。何以故?得法同故。』菩薩爾時作如是念:『如此之道,非智慧非正見,不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果,是垢穢道。』白彼仙曰:『汝今好住,我辭而去。』此是菩薩第二阿遮利耶。

「菩薩爾時遊行山林,時淨飯王憶念菩薩,令使尋訪相望道路,在所山林悉皆知處。既聞太子辭彼水獺,無有侍者獨行山林,即差童子三百人往侍太子;天示城王既聞是事,復差二百童子往侍太子。如是五百童子圍繞菩薩,於諸山林隨意遊觀。爾時菩薩便作是念:『我今欲於林間靜住,不可令其多人圍繞而求甘露。然我應留侍者五人,餘者放還。』是時菩薩,於母宗親中而留兩人、於父宗親中而留三人,而此五人承事菩薩,餘者各令還國。

「爾時菩薩與此五人圍繞,往伽耶城南,詣烏留頻螺西那耶尼聚落。四邊遊行於尼連禪河邊,見一勝地,樹林美茂其水清冷,底有純沙岸平水滿,易可取汲。青草遍地,岸闊堤高,有雜花樹。在於岸上,滋茂殊勝。菩薩見此殊勝之地,作如是念:『此地樹茂其水清冷、底有純沙、岸平水滿、易可取汲、青草遍地,岸闊堤高有雜花樹。在於岸上,滋茂殊勝。若有人樂修禪慧者,可居此地。我今欲於此地念諸寂定,此樹林中斷諸煩惱。』菩薩作是念已,便於樹下端身而坐,以舌拄腭兩齒相合,善調氣息攝住其心,令心摧伏壓捺考責,於諸毛孔皆悉流汗,猶如勐士搦一弱人,拉摺壓捺復惱彼情,其人當即遍體流汗。菩薩伏其身心亦復如是。因此轉加精進,曾不暫捨,得輕安身獲無障礙,調直其心無有疑惑。菩薩如是作極苦苦不樂苦,雖受眾苦,其心猶自不能安於正定。

「爾時菩薩復作是念:『我今不如閉塞諸根不令放逸,使不喘動寂然而住。』於是先攝其氣不令出入。由氣不出故,氣上衝頂。菩薩因遂頂痛,猶如力士以諸鐵嘴斲弱人頂。菩薩爾時轉加精進不起退心。由是得輕安身,隨順所修其心專定,無有疑惑。如是種種自強考責,忍受極苦苦及不樂苦,於其心中曾不暫捨,而猶不得入於正定。何以故?由從多生所熏習故。菩薩復作是念:『我今應當轉加勤固,閉塞諸根令氣內擁入於禪定。』作是念已,便閉其氣不令喘息,其氣復從頂下衝於耳根,氣滿無耳,猶如積氣聚[橐-木+棐]袋口。受如是種種諸苦,乃至不能得入於正定。何以故?由久遠時所熏習故。菩薩復作是念:『我當倍加精進,內攝其氣令其脹滿而入禪定。』閉其口鼻令氣悉斷。氣既不出,卻下入腹五藏皆滿,其腹便脹如滿[橐-木+棐]袋。復加功用輕安其身,隨順所修其心專定,無有疑惑。菩薩如是受種種苦受,其心猶不入於正定,由從多時染熏習故。菩薩復作是念:『我今倍加入脹滿定。』入此定已擁閉其氣,其氣覆上衝頂,其頂結痛,猶如力士以其繩索勒縛系羸弱人,頭頂悉皆脹滿。菩薩受如是等最極苦已,乃至不能得於正定。何以故?由多時熏習故。菩薩復作是念:『我今應當倍加功用入脹滿定。』入其定已其氣滿脹,其腹結痛,如屠牛人以其利刀刺於牛腹。菩薩受如是苦受,乃至不能獲於正定。何以故?由多時染熏習故。菩薩復作是念:『我今應當倍加精進入脹滿定。』既入定已閉塞口鼻,其氣脹滿週遍身體,其身盛熱,猶二力士執羸弱人內於勐火。菩薩如是受種種苦受,乃至不得入於正定。菩薩復作是念:『我今不如斷諸食飲。』

「爾時諸天觀見菩薩斷諸食飲,詣菩薩所告曰:『大士!汝今嫌人間食,我等願以甘露入菩薩毛孔,汝應受取。』菩薩便作是念:『一切諸人已知我斷人間食,今受甘露便成妄語。若於邪見一切眾生,由妄語邪見故,身亡滅後,墮落惡趣於地獄中生,我今應當不受此事。然我今應少通人食,或小豆、大豆及牽牛子,煮取其汁日常少喫。』作是念已不受天語,遂取小豆、大豆及牽牛子煮汁少喫。於是菩薩,身體肢節皆悉萎瘦無肉,如八十歲女人肢節枯憔,菩薩羸瘦亦復如是。爾時菩薩由少食故,頭頂疼枯又復酸腫,如未熟蓏子擿去其蔓見日萎憔,菩薩頭頂亦復如是。菩薩於是轉加精進得輕安身,隨所念修受種種苦受,乃至心不能獲入於正定。菩薩爾時以少食故,眼睛卻入,猶如被人挑去,如井中見星,菩薩眼睛亦復如是。菩薩於是復倍精進受諸苦受,乃至不獲入於正定。何以故?由從多時所熏習故。菩薩以少食故。兩脇皮骨枯虛高下,猶三百年草屋,菩薩兩脇亦復如是。菩薩爾時轉倍勤念受諸苦受,乃至心不能獲入於正定,由從多時所熏習故。菩薩以少食故。嵴骨羸屈,猶如箜篌欲起則伏、欲坐仰倒、欲端腰立、上下不隨。菩薩睏頓乃至於是,以手摩身諸毛隨落。菩薩復作是念:『今我所行非正智非正見,不能至無上菩提。』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破僧事卷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