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出菩薩本起經
西晉居士聶道真譯
釋迦文佛,前世宿命為人時,在夫婁多摩國,世世為善,無數世乃得為佛。
佛為菩薩時,名摩納,居山中,衣鹿皮衣。
時入城,城名鉢摩訶,王名耆耶。菩薩見城中怱怱,因問道中行者言:「今日城中,何以怱怱?」行人對言:「佛今日當來!」
菩薩聞佛當來到,內獨心喜口言:「今日見佛來者,欲從佛求我心中所欲願者。」
須臾有一女人,名曰俱夷,持應水瓶,有華七枚,華名優鉢。
菩薩隨而呼之曰:「大姊且止!」俱夷即止待之。菩薩言:「請夫人手中優鉢華。」俱夷言:「今日佛當來到,大王在浴室,我當以華上之,華不可得!」菩薩言:「僱華百錢。」俱夷曰:「華不可得!」菩薩曰:「可自更取。」俱夷曰:「不可得!」菩薩復言:「僱華五百錢。」俱夷心自念:「此華才直兩三錢,今乃僱五百錢。」便以優鉢華五枚與之,俱夷自留二枚。
菩薩探懷中齎錢,適得五百,盡以與之,各自別去。
俱夷心念言:「此道人,衣鹿皮衣耳,適有五百銀錢,盡用僱華,疑此非恆人也。」即隨而呼之曰:「男子,男子!且止!」菩薩即止待之。俱夷曰:「卿以誠告我,我以華與卿;不者,我奪卿華去。」菩薩言:「我買華,從百錢上至五百,何故奪我華?」俱夷曰:「此華王家華,我力勢能奪卿。」
菩薩即以誠告之:「我聞佛今日當來到,欲以華上之,從佛求心中所欲願者。」俱夷曰:「大善!願我後生,為卿作婦,卿後生好惡者,我當為卿作婦,必置我心,令佛知之。」菩薩曰:「可!」便以手中華二枚,與菩薩令上佛。俱夷言:「婦人不能得前,願以華累卿。」菩薩便受之,各自別去。
須臾佛來到,國王以下至萬民,皆以百種雜華,散佛頭上,華皆墮地。
菩薩持華五枚,散佛頭上,華皆留止,上向成行,如根生不墮地;菩薩持俱夷華,散佛頭上,華復留止,上向成行,在兩肩不墮地,佛知菩薩至心。
佛言:「令汝得心中所欲願者,卻後九十劫,劫名拔羅,汝當為釋迦文佛。」菩薩聞佛語,心中大歡喜,即布髮令佛足蹈之,故立於佛前踴躍,佛以神接之,即去地四丈九尺,無所播持,從上來下。
佛復言:「令汝後世得道度世,亦當如我作佛。」
是時佛者先世佛,號曰題惒竭羅佛!
佛般泥洹去,菩薩還入山中,壽終以後,即上生第二忉利天上,諸天皆共護視;天上壽盡,即復來下生鳩夷那竭國,為飛行皇帝,主四天下;壽終即復上生第二忉利天上,作帝釋。如是終而復始,凡三十六為天帝釋,八萬四千世為飛行皇帝。
如是壽終以後,即上生第四兜率天上,即復下生迦維羅衛國。迦維羅衛國者,天地之中央也;佛生者,不可邊土餘國,地為之傾側。
迦維羅衛國王,為人仁賢,即下入王夫人腹中,但有不淨故,無所附近。
左右群臣,及隣國請可屬迦維羅衛國者,聞王夫人有娠,皆來賀大王,前為夫人作禮。
太子從腹中見外人,如蒙羅縠中視見外人;外人作禮,太子於腹中,以手攘之。所以攘之者何?不欲煩擾天下人也。
夫人懷抱太子時,天上諸神,日持天上飯食,來置夫人前,夫人不知飯食所從來?不能復食王家飯食,王家飯食,苦且辛。
太子以四月八日夜半時生,從母右脇生墮地,行七步之中,舉足高四寸,足不蹈地,即復舉右手言:「天上天下,尊無過我者!」
四天王即來下作禮,抱持太子,置黃金機上,和湯浴形,王與夫人、左右皆驚。
太子生時,上至三十三天下至十六泥犁,傍行八極,萬二千天地,皆為大明,天地為之振動,乃下為兒。其乳母,以[疊*毛]布囊授其母,即亦自乳養,名為悉達。悉達生身,有三十二相。
明日,王與夫人議:「吾子生不與人同,國中有大道人,年百餘歲,大工相人,字為阿夷,寧可俱行相太子。」夫人曰:「大善!」
王與夫人,共行到道人所,王以黃金一囊,白銀一囊,以上道人,道人不受金銀,即開[疊*毛]布而視之。
太子有三十二相,神光表現,道人即垂泣而悲。
王夫人問:「道人!吾子將有何不善耶?王今日故相太子,欲知善惡,何以故悲泣?」
道人曰:「昨日天地振動,正為太子!我傷年老,今我當去世,恨不待此人,恨不聞是人經戒,以故悲泣。」
王聞道人所言,即為太子,選擇國中名倡妓,得四千人,令千人一番歌樂,晝夜不休息。
又欲宿衛太子,王深知道人工相人,王即為太子,更治宮室門戶垣牆,皆令完堅,若欲開之,持門戶者,其聲當聞四十里中。
太子生時,殿中有倉頭亦生,有一白馬亦生,倉頭名車匿,馬名曰鞬德,王令倉頭侍太子馬,為太子養護,當乘騎之。
太子生七日,其母終矣。
太子年十歲,前白大王:「為王太子,未曾出遊。」王曰:「大善!」即令左右百官,隨太子行遊。
太子乘車,出東城門,第二忉利天王釋,即化作病疾人在前,腹大身腫,肌肉盡索,著壁而息。
太子問其馭者:「是何等人?」馭者對曰:「是病疾人。」太子曰:「何如為病疾人?」馭者對曰:「是人宿命為惡,今生為人,食飲不節,臥起無常,中得為病。」太子曰:「吾國王之子!飲食不節,臥起無常,當復得是病?」馭者曰:「人皆當得是。」
太子即迴車而還,愁憂不樂,念:「天下人悉當病,今我當復病,不復飲食。」
大王悔令太子出遊,復閉宮門,不復使出,還作倡妓樂之,太子甫愁憂益劇,不能飲食,至後稍稍差。
複數年所,太子復報大王:「今在宮中閉日久,思樂復一出遊。」
大王不忍逆太子意,復可之,豫令國中:「太子當出,勿令病人諸不淨潔在道傍。」皆勅令太子復乘車出南城門。
天王釋,復化作熱病人,頭面不理,屎尿相塗,還自臥其上,命在呼吸。
太子問馭者:「是何等人?」馭者對曰:「是人宿命為惡,不肯自剋,飲食不節,臥起無常,中得是病,命在須臾。」太子曰:「吾亦飲食不節,臥起無常,當得此病?」馭者曰:「人皆當病。」
太子即復迴車而還,太子復愁憂,不肯飲食。大王曰:「傍臣左右,故先勅令國中,勿令病人諸不淨潔者當太子,何故令病人見太子?」後為作倡妓樂太子,太子愁不解,不以樂為樂,後稍差。
稍差後,複數年所,太子復報大王:「閉其宮中不樂,復欲出遊。」王曰:「汝一出來,還常愁憂不樂,不欲復飲食,何為復出遊耶?」太子曰:「我不復爾。」
王復令國中:「太子欲出遊,勿令病人諸不淨潔當道見。」太子乘車,出西城門。
天王釋,復化作一老人,羸瘦背傴,拄杖而行。
太子問馭者:「是何等人?」馭者曰:「是老人。」太子曰:「何如為老人?」馭者曰:「人生地上,從年一至竟,壽命欲盡,氣力衰微,飲食不能,故曰老人。」太子曰:「吾亦當復老耶?」馭者曰:「人生皆當老。」太子曰:「迴車而還,吾亦不久居世間。」便復大憂:「人皆當復老衰微,飲食消盡,當終亡,我何為久於世間?」不肯復飲食,愁憂低頭。
大王復誘恤諫曉:「我獨有汝一子耳,當持國付汝,奈何一出,還輙愁憂,不肯飲食。」王大為作樂樂之,後復稍稍解。
如是久久後,復報王:「我欲出遊。」王答言:「汝一出來,還輙愁憂不樂,不肯飲食,發痟瘦,從死還,何為復欲出遊?」太子曰:「我年長大當老。」
王復遣出北城門,天王釋,復化作喪車,中外男女,持幡啼哭,隨車而送之。太子問其馭者:「是何等人聲?」馭者曰:「是哭聲。」太子曰:「何如為哭聲?」馭者曰:「有人死者。」
太子曰:「何如為死?」馭者曰:「人生地上,懸命在天,壽有長短,故曰死;死者無所復知,身體皆消盡,終無有期,家室哀痛,隨而送之。」太子曰:「吾亦當死耶?」馭者曰:「人皆當歸死。」太子曰:「吾不能久居天地之間,吾當復是死。」遂迴車而還。
王問馭者:「太子還何以疾?」左右白言:「太子出遊,道見喪車,心為不樂,故還疾。」王曰:「吾亦不欲令太子出遊。」
太子年二十,王欲為太子娶婦。太子曰:「我不娶婦。」
王為太子,閱一國中女,得數十萬女,令太子目閱視之訖,無有可太子意者,最後一女,名曰俱夷,太子曰:「吾欲娶是女。」王即為太子娶之。
為太子娶婦,是女平生可持華賣與菩薩者,宿命時,字俱夷,今生續字俱夷。
太子謂婦曰:「我兩人,同床併首,願得好華,置我兩人間共視,亦好耶?」其婦曰:「華可得。」即取華置中央,夫妻俠之臥。
婦人之意,欲附太子,太子固謂婦言:「若來附我,必迫此華,此華有汁,流污床席。」其婦即自卻。
久久復謂婦言:「我兩人,同床併首,願欲得好[疊*毛]布,置我兩人中央顧視之,不亦好耶?」婦曰:「[疊*毛]布可得。」即取[疊*毛]佈置中央。
婦人之意,意欲身前近太子,太子曰:「若來附我,必有汗垢污[疊*毛]布。」其婦即卻,不敢大親太子,意疑太子,坐起常隨太子。
夜半時,四天王,從天窓中來,呼太子曰:「時到可去。」太子曰:「我欲去,不能得去。」四天王,即令舞歌者伏鞞瞑,無所復知。
其婦臥出,太子徐據床,起視其婦,恐婦覺知,太子遂下床而起得去。
徐呼同日所生倉頭車匿,令鞴白馬鞬德於中庭。
車匿即鞴馬,太子上馬欲去,恐門有聲故,徘徊中庭,太子馬行,蹄聲常聞二十里,是門聲聞四十里故,太子不敢開門。
四天王,即使諸鬼神,抱持馬足,踰屋出城,自到王家佃上,止樹下。
明日,王不知太子所在,宮中騷動,王曰:「吾子未曾出遊,今且在佃捨耳。」
王即自到佃捨,遙見太子坐樹下,日光欲照太子,樹曲其枝葉扇之,不得令日光照太子。
王恐心且惶,下馬為太子作禮,太子亦為王作禮,太子曰:「我為王作子,未曾出遊,今一出遊,今王復追我,我馬與奴,續在一傍,願大王歸宮,我數日自歸。」
王即上馬而歸,謂其婦俱夷:「太子今在佃上,數日來歸。」
太子在樹下,專精長思惟累劫之事,上至三十三天,下至十六泥犁,無一可者;見田中犁者,出土中蟲,或有傷者,或有死者,烏復隨而食之,太子歎曰:「人生地上,死當入泥犁,不亦苦乎!吾不能久居世間。」即上馬而去。
行十數里,見一男子,名曰賁識,賁識者,鬼神中大神,為人剛憋;左手持弓,右手持箭,腰帶利劍,當道而立。
賁識所立處者有三道,一者天道,二者人道,三者泥犁惡人之道。
太子遙見,心為不樂,直以馬前趣之。
賁識即惶怖戰慄,解劍持弓箭,卻路而立。太子問曰:「何道可從?」賁識即以天道示之:「此道可從。」
太子行數十里,道逢獵者,太子曰:「我欲從卿有所債,寧可得耶?」獵者言:「所索者可得。」太子曰:「欲得君鹿皮。」獵者即以皮與太子,太子亦以珍物與之。
太子行數十里,駐馬而下,謂車匿:「若從是而還。」車匿言:「我隨大天,不可還。」太子曰:「歸謝大王及我捨妻,言我欲入山為道,終身不復還。」
太子取頭上寶冠無利著身珍衣,授與車匿,車匿啼哭受之;其白馬,前屈膝垂淚,而舐太子足。
車匿步牽馬而還,車匿亦啼,白馬亦啼,從後望太子,取麏鹿皮著之,欲變其服。
婦日望太子當歸,反見空馬,啼哭自投殿下,前抱馬頸,謂車匿:「太子所在?」車匿曰:「太子上謝大王及我捨妻,言我入山為道,終身不復還。」
俱夷曰:「我何薄命!如亡我夫,我當於何所求?我夫我夫!在天上地下人間耶?我當行求之!」謂白馬言:「太子與汝俱出,若反空還?」左右皆為感動。
王聞太子去,泣下交橫,謂俱夷:「人生地上,皆當歸死,吾子學道度世,不亦善耶!」欲以解俱夷意,王亦念太子無已。
王即請國中賢智之士,得數千人,王復選數千人,得數百人,復於數百人中,得數十人,復於數十人中,選擇得五人。
王呼五人問言:「卿等日夜於家,抱子持孫,亦獨樂乎?今吾有一子,未曾出遊,不知天下白黑,一旦捨吾,遠處行入名山,涉歷窈林,趣度溪谷,寒暑飢渴,誰當知之?或有虎狼勐獸吉凶之事,誰當見者?今卿等五人,各遣一子,追求吾子,得者便隨侍之,吾子終身不復還,卿等五人,有中道捨吾子去之,吾滅卿等家族。」五人即遣。
五子追求太子,得之於名山,隨而侍之。
如是數歲,太子亦不問五人所從來,太子所行者,皆窈林之處,五人患而苦之,自相謂言:「是王太子,不行學道,病狂癡耳,行不擇道,我五人不能隨,還者王滅吾家,不如於此而止。」五人皆言:「可!」
五人所止處者,大水上,其水上有果蓏異類之物,冬夏常有所噉故不飢,五人止留,太子亦不問也。
太子遂入深山無人之處,取地高草,於樹下正坐,一心自念言:「今日肌骨筋髓,皆枯腐,於此不得佛不起。」
太子便得一禪,復得二禪,復得三禪,復得四禪。
便於一夜中,得阿術闍,自知所從何生,無數世時宿命。
二夜時,得第二術闍,得天眼,徹視洞見無極,知人生死所行,趣善惡之道。
向明時,便得佛。
佛自念:「我以得佛矣!難得難知難了。」
得佛道,便到龍水所,龍名文隣。
文隣者所止水邊有樹,佛便正坐自念言:「昔往無數劫時,有題和竭羅佛言,我當為釋迦文佛,我今日已得佛矣!我從無數劫以來求佛,適今得佛耳!我從無數劫以來所施,為入六波羅蜜,不忘我功德也,今皆得之。」
佛適念是,便入禪波羅蜜。
佛在水邊樹下,坐禪光景入水,徹照龍所居處。龍見佛光,大驚,毛甲為竪。
文隣龍曾已更見三佛,一者名拘婁孫佛,二者名拘那含牟尼佛,三者名迦葉佛,皆在樹下坐,光景皆入水中,徹照龍所居處。
龍見佛光景如前,三佛光景世間得,無復有佛。
龍便大喜,出水左右顧視,見佛坐樹下,身有三十二相,正金色,端正如日月。佛三十二相,遙見如樹有華。
文隣龍便前趣佛,繞佛七匝,龍有七頭,便以覆佛上。龍出水侍佛,便風雨七日,佛禪七日,不動不搖,不喘不息,佛意快無極,過七日後,風雨便止。
佛用初得道故,歡喜不食七日,龍見佛歡喜,侍佛亦不食七日。
七日竟,佛自覺,龍便以作年少婆羅門,長跪叉手,問佛言:「得無寒,得無熱,得無為蟲蛾蚊虻所嬈?」佛報言:「經說言:『人在屏處快』,昔者所聞,今我皆以,更見之是快;居世間不為人所嬈亦快;不嬈世間人,及蜎飛蠕動之類亦快;過度,不復作世間人、不復作天亦快;無有瞋恚淫泆亦快;於世間得佛泥洹之道亦快。」
龍白佛言:「從今以去,我自歸佛,自歸經。」
佛語龍言:「比後當有眾阿羅漢、比丘僧,汝亦當復務自歸之。」
畜生中,文隣為於前自歸佛,佛神通洞達,諸天集會,皆稽首前謁。
佛閑居實處,精念:「天下眾善悼哀萬民,意欲教之,當先教誰?吾王遣五人侍我,五人不能及我,今在水上,吾當先教之。」佛即復故道而還。
五人遙見佛來,不知何人,自相謂:「是人來者,慎無作禮,慎無與語。」五人皆言:「可!」佛遙聞五人所道者。
佛至,五人皆惶怖,前為佛作禮。佛言:「卿等五人,何故無堅心耶?屬自相謂:『是人來者,慎無作禮』,今何故作禮?」五人不敢復語。
佛將五人俱去,行數日,佛以手摩五人頭鬚,皆為沙門。
有三道人,各教授弟子,一道人教五百弟子;一道人者,教三百弟子;一道人者,教二百弟子,凡為千人。
佛將五沙門,到三道人所,諸弟子,皆大喜,皆隨佛而去。
佛將諸弟子,行至諸國,到城門,鐘鼓自作聲,琴瑟自鳴;病者得愈,老更少,盲者得視,聾者得聽,傴者得伸,跛者得行;百獸相和悲鳴;諸天飛來散花,作樂其上。
佛光照無數天,其領三千日月,萬二千天地,皆屬焉。
前後教授弟子,教數千萬億人,皆得道度世。
異出菩薩本起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