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志忠:生命的實相在於當下

2015年10月,蔡志忠先生與太安精英青年私塾同學,聚於杭州徑山寺禪堂交流座談。

學習其實是很簡單的事

我大概用10分鐘講我這一生。我住在台灣靠海的小村莊,1948年出生。我們那個小村莊有個奇怪的現象,彰化市其他村都沒有教堂,我們村有。有個人想當傳道士,就到了我們的村莊。

我一歲就開始看聖經,一歲到三歲半,就是一個標準教徒,會背誦經文。從創世紀開始,我的大腦裡大概有一百到一千個故事,五十到一百個厲害人物。每個人物都很厲害,耶穌基督會創立,可以使瘸子走路,可以使瞎子看見,摩西可以分開紅海,諾亞可以製造方舟,而蔡志忠什麼都不會。

什麼都不會很慘,因為每個鄉下三歲半的小孩都很明確知道他以後該幹什麼。拉車的小孩就該拉車,農夫的小孩就去種地。只有蔡志忠不知道做什麼。

我思考了整整一年。我躲在桌子底下,因為怕爸媽說我神經病。四歲半的時候,我找到了我人生之路,就是繪畫,愛畫。我要畫一輩子,到今天也一樣。

現在,我一天沒有吃超過一個饅頭。來杭州大約75次,最長46天,最短7天。一次都沒有到外面吃飯,就是喝咖啡,喝咖啡,喝咖啡。抽煙,抽煙,抽煙。不要以為這樣會死掉,我一輩子沒生過病,沒去過醫院,身體特別好。這些都可以讓自己很快樂。

那時候就很愛畫,開始看很多書。那時沒有畫畫這個行業,最接近的行業是畫電影招牌。小學三年級,1957年,台灣流行漫畫了,我就立志要當漫畫家。我9歲時,已經讀了500~1000本書。基督山恩仇記、湯姆歷險記等等。要當漫畫家,就要會編故事,會講故事,會畫故事。

我智商超過200,我小時候幾乎所有科目都考100分,全校最厲害的十個去考省一彰中,那時候還不是聯考。我一心要當漫畫家,所以無所謂是不是要拿文憑。沒有實力支撐的文憑,只是一張廢紙。現在,我只剩下諾貝爾跟奧斯卡講座沒得,橋牌亞洲冠軍,獎盃125個,沒發獎盃的不算。

念書不是為了拿文憑,是為了學習。為了使自己有一技之長。全世界最厲害的人,沒有機會念大學。有次我去大學講座,說,各位同學,很明顯你們沒有理想,因為有理想的人老早就離開了。老虎伍茲十個月開始拿球杆,兩歲上場一杆進洞,那時候沒有錄影。麥可喬丹三歲半開始在後院打籃球 ??

任何厲害的人,從小就開始想通,這輩子要拿什麼刷子混飯吃。及早就把刷子選好。所以我初中二年級就向台北出版社投稿,不曉得幾歲簽約當漫畫家。我跟我媽說,媽媽,明天我要去台北,畫漫畫。就是永遠不回來了。她說,你要跟你爸講一聲。我說好。吃過飯(我爸爸不講話的)我就站在他後面,他在看報紙。我說,爸,明天我要去台北。他說,去幹嘛。我說,畫漫畫。他說,找到工作了嗎?我說找到了。他說那就去吧。一共27個字,他講13個字,我講14個字。他沒有回頭,我也沒有走到他面前。

去台北的時候,那時火車可以坐在最後,火車有一個鐵欄杆,甚至腳可以跨在底下,看著鐵軌一直往後面跑,心裡狂喊:永遠不回來了!很高興。

到台北,開始住的很糟糕,畫好了把椅子拿起來放桌上,然後睡在桌子旁邊。睡夢中,從雞鳴狗叫聲變成卡車發動的聲音,才意識到,哇,我現在是職業漫畫家了哎!非常高興。

所以選擇自己最喜歡的事,把它做到極致,是人生最大的快樂。我們來這輩子,不是要去換人民幣,是要來完成自己的夢想,走自己的路,其他都不值得。

功德可以是任何,比如一支畫筆

這之後我畫漫畫,畫了200本,去電視台5年,去漫畫公司7年,拿過動畫金馬獎——總之所有的獎都得了。

36歲的時候,有220萬人民幣,三棟房子。我說,這輩子賺錢的事夠了,從此不切割任何生命去賺錢盈利,所有的時間都歸我享用。

我去日本4年,畫諸子百家。我不急著出版。幾乎畫了20本,才開始出版。

1990年5月1日,我帶著女兒移民溫哥華。我們家有玻璃屋,我對著玻璃屋看著星空,覺得我好丟臉,竟然拋棄養育我長大的母親——台灣這塊土地。於是決定回來,留我太太和女兒兩個人,我跟我老婆說,你們留在這裡,我一定要回去。我如果死在溫哥華,我會哭。所以就回來了。

回來時,我覺得我應該要為別人多做一點事。之前我認為這個觀點是錯的,很多愛都是為著別人好,結果害死對方。我一直認為,功德就是一支筆可以畫,這就是功德。

一朵花可以開,樹可以長,杯子可以裝水,這就是功;把它(自己的事)做到最好就是德。雨會飄,水會流,風會吹,樹會長,花會開,時鐘會走,這就是功,把它做到最好,就是德。

後來想,應該可以主動為人做點事。蔡志忠會畫漫畫,做什麼呢?畫佛經。

我有一個習慣,我認為不成功不是罪惡,不成功要教人家成功是罪惡;不懂英文不是罪惡,不懂英文要教人家英文是罪惡;不懂佛經不是罪惡,不懂佛經要講佛經畫佛經,那是罪惡。

生命的實相在於當下

我花了3年,學習佛法。3年對我來說很長,我學日文3個月,從不會到可以在日本生活。不會橋牌,一年內就可以拿亞洲冠軍。那時候台灣(橋牌)是亞洲第一。學會積分,3天。很多學習對我來說是非常簡單的事。

學習佛經之前,看過鈴木大拙的禪。我畫過禪說。禪說裡的故事,1/4是我編的。比如說小浪跟大浪,小魚問大魚,海是什麼?

聲明一下,我不是學大乘佛教,我是學釋迦牟尼佛思想。什麼宗教,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在2500年前,人類之前都是耕種養活自己,後來農業社會,又變更為階級制度。所以很多的人已經不需要上天堂。那時候全世界亞洲、歐洲、印度都一樣。

2500年前,百花齊放,中國的諸子百家,西方的蘇格拉底柏拉圖,泰利斯、畢達哥拉斯,印度是沙門思想。原來到印度時帶的是吠陀思想,即大藏思想。奧義書裡有四大種姓:婆羅門、剎帝利、所羅門、吠舍。婆羅門不是混飯吃不做事,婆羅門的小孩要受最嚴苛的教育。可是那時候已經沒有法了,所以剎帝利取代了所羅門。所以那時候百花齊放,真正留下來的是六道輪迴思想。

釋迦牟尼佛比一般人好一點,一般人會以為當有錢人就是活在天堂,有名有地位就活在天堂。他已經有錢又地位,但還不是活在天堂。他媽媽為了生他,難產死了。他是被他媽媽第八個妹妹養大的。第八個妹妹大概四五歲,其實是陪他長大。他不快樂。

印度小孩7歲要去學習,15歲回來繼承家業。30歲回到森林。他提早了一年,29歲就去了森林。他開始想。

他真正講的是,苦如何產生。苦集滅道。佛法其實沒有多少,終歸一句話,一個是三法印:諸行無常,諸受皆苦,諸法無我。前兩個不經常發生,是古印度聖人的自證。

諸行無常就是,凡事存在的必然變化,不變化的必然不存在。無論是我們自己或者周邊,無時一刻不在變化,好的會變壞,年輕會變老,美的會變丑,這是真理。

諸受皆苦就是,你只要感受到好,或不好,或不知道,都是苦的原因。不好,是現在的苦。為什麼好也是苦的原因呢?因為好會變壞。一個作家很紅,就是他未來苦的原因。因為他有一天會不紅。一個人漂亮,就是苦的原因,因為以後會不漂亮。這是一般人。不知道,是現在跟未來之間苦的原因。比如你有一隻股票,明天想賣,沒賣,後天跌下來,這是苦;如果賣了,後天漲上去,也是苦。只要你有感受,就是苦的原因。

第三個,佛陀唯一想的,就是諸法無我。他開始在樹下,覺悟出苦的來源,就是緣起法。一開始是九緣起,後來十緣起,現在是十二緣起法,就是苦形成的次第過程。無明,行,識,色,六處,觸,受,愛,取,有,生,老死。

苦一樣也會消失。一個人,每一天當中,一生當中,或一刻當中,生、死,苦的生死輪轉好幾次。

佛陀在樹下7天,後來想通了,再坐回去7天,想如何消除苦?終於想出來了,叫做「諸法無我」。法即法相。無我。

我們會苦,主要因為「有你」。就像911,雙子星被炸,那天晚上我被人搖醒,第二棟被炸還是實況轉播。我就在想,世界要壞了,怎麼辦?大家這樣惡搞。美國人有沒有更苦?紐約人比大多數美國人還苦,曼哈頓比紐約其他美國人還苦,如果雙子星大廈裡有一棟產業是你的,是不是更苦?最苦的就是你在裡面。

雜含經裡有非常多的篇幅在辯證,我是不是存在?有人認為,有一個恆久不變的我,我在做的事通常是站在過去,克服現在,期待喚起未來的將來。其實沒有這件事。希臘哲學家說,一個人不可能兩次踩入同一條河流,因為水不一樣,你也不一樣。同樣的,沒有一刻有一個不變的我。

就像一條線,拿刀切掉一半,切的點就是現在,線條的下半段就是過去,上半段就是未來。那個點其實是沒有時間的,用微分的觀念,dy/x=0。而用積分來看,那時非常短的時間,就像一剎那有900個生滅。

佛陀終於想出什麼是生命的實相——生命的實相就是當下。我們只能把每個當下當作生命的微分,就像每個當下是你生命的切片。用這樣的態度,你會馬上感受到有什麼不一樣。那就是生命的實相。

你要知道,1歲的你跟今天的你,跟7、80歲的你,是不同的人,去年的你、今年的你、明年的你是不同的人,因為條件都在變化。當你把每一個剎那當作時間切片來生活,你就會非常感恩。

就像這個藏經閣,不是你付錢蓋的,坐墊不是你付錢買的,蔡志忠也不是你付錢(請)的,你看,人家提供了藏經閣,提供了墊子,蔡志忠坐在前面,講話給你聽。這個觀念我很小就了解。

開始在台北坐公車上班,上班時間很塞車,所以大家都7點或6點半就先到公司。我一上車就會感謝司機,早上五點可能鬧鐘響了,刷牙洗臉,趕到公交總站,就是要開車來載我去公司。你會覺得,所有人人為我,會覺得非常謙卑,非常喜歡。

佛陀所講,我花2、3年,整理了24本。我將每個名詞都分析出來,每一本都百科全書這麼厚。幾乎把所有名詞都抄光,整理成為檔案。比如什麼是慈,什麼是悲?什麼是無我?能夠正確知道,就能知道(佛陀)真正的意思。

給人家好處叫做慈,給人家拔除苦叫做悲。所以,如果你說我慈悲我慈悲,既沒有給人家好處,也沒有為人家拔除痛苦,那都是口頭的,跟真正的慈悲一點關係沒有。

三年後,開始畫佛經漫畫。不曉得哪個是釋迦牟尼佛。西遊記裡的、印度的、西藏的,各不相同。於是去買銅佛,買來看。買了一尊,發現很美,引發我開始收藏銅佛。一共買了3520尊。每天花14000塊人民幣買銅佛。什麼概念呢?九年7個月,沒有一天不買。買到一半時,每天我要先賺14000塊,然後買銅佛。

這不是毅力,是瘋了。太喜歡做喜歡做的事了。而且也有能力。不會因為買銅佛沒有飯吃,或者欠人錢。

之後開始畫《佛陀說》,《法句經》,《心經》,《金剛經》等等。今天的主題就是金剛經到底在講什麼。

金剛經是佛陀對他的十大弟子解空第一,須菩提講的話。整本金剛經在講空。一共5170字,真正內容都在講空到底是什麼。你如果看得懂很多名詞,真正的意思,對我來說,都是白話文。沒有什麼看不懂的。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翻譯成白話文是:看見金光閃閃的神奇,期望從我身上獲得什麼福報,這個人不會開悟,這個人走了錯路。什麼會開悟呢?

「若見諸相非相,既見如來。」

翻譯成白話文是:如果把相看成非相,那麼就是開悟者。什麼叫見諸相非相?我們現在看到這裡的法相,是眼前情境。一般人站在一己的立場,評估眼前情境好壞勝負。比如一會兒聽完了,走樓梯(出去),你想,蔡志忠講的好爛。這是站在你的想法。說蔡志忠講的好棒,那也是你的想法。就是蔡志忠坐在這裡講了一席話。

今天下了雨,就是下了雨,不是因為你心情不好;今天天氣好,不是因為你心情好。這個叫做無相。所謂無相,就是沒有站在自己的立場,分別眼前情境好壞。用心經來講,這樣的態度叫做空。無相皆空,空則無相。

心要像鏡子一樣,鏡子裡沒有自己

佛陀說:云何為第一義空經?諸比丘。眼生時無有來處。滅時無有去處。如是眼不實而生。生已盡滅。有業報而無作者。

翻譯成白話文是:當我們看的時候,不要想這個情境怎麼來;當情境消失以後,不要想它要怎麼去。只有隨著變化而變化的行為,而沒有行為的那一個我存在。這是空的最高境界。

就像今天你們聽我說話,你就聽著聽著,然後聽完就好了,沒有那一個我說蔡志忠講的好爛或講的不錯。這是空的最高境界。

莊子講得更簡單: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萬物而不傷。(《應帝王》)

行為最高準則的人,使用他的心像鏡子一樣,不期待,不追悔,事情來了完全反映,事情過了恢復成空,照一百萬次也不會裂開。就算破到只剩一點點,或者葬了,蒙了塵,它用能照的那個部份,還是能照出完全的情境。照大便不覺得臭,不覺得丑;照花不覺得香,不覺得美。我們的心要像鏡子一模一樣。

六祖慧能講過:迷人口誦,智者心行。佛經不是用來念的,是要用心去行。你的心要跟鏡子一樣,要先想通了。

我講過,人生就像兩個橘子,一個大而酸,一個小而甜。學不會的,拿到大的,抱怨酸;拿到甜的,埋怨小。學得會的,拿到小的,就感謝它甜;拿到酸的,就感謝它大。人生就是這樣,一切好與不好,都是你心裡想的。佛陀說,天堂地獄就在六尺之軀,你是自己的天堂,你是自己的地獄。現在好不好,都是你自己想的,而非事實。

天空下雨好不好?看你站在哪個立場。如果天空連續下雨三個月,那麼就不好。如果天空已經三年沒有下過雨,那就好。《禪說》裡有一個哭婆的故事,也是我編的。下雨天和晴天,是哭還是笑,看你怎麼想。

看待世間,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只能了解,今天是下雨或晴天。我們不能改變天氣,但可以改變自己。

我去溫哥華,大約25趟,50班飛機,每班12個鐘頭。這12個鐘頭好像什麼都不能做是嗎?才怪。我將這12個鐘頭視為完全獨立不受影線的空間,在這期間,我讀了600本書,寫了12本書。你不可以改變空間,但可以改變自己。往好處想,但不是阿Q式的。

面對任何,不要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去反應,而是如實地過著每一刻。100%投入,心像鏡子一樣。然後就可以體會到,其實生命不需要那麼多。

我知道,人生不是來換名利的,人生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李開復說,世界因我改變。我倒沒有那麼大的理想,只是說,我要做出最好的自己,把自己做到最好的極限。當你這樣做的時候,能夠得到最大的快樂。一個人唯有做自己最喜歡最拿手的事,才會得到最大的快樂。

我曾經坐在椅子上58個小時。坐椅子只坐5公分,姿勢很正,所以手不會酸,腳不會酸,肩膀不會酸痛。我唯一會動的只是手指頭。你置心一處,置身一處,所有的全部都聽不到。

我曾經42天沒打開門,在屋子裡面完成一件工作。58個鐘頭,為了完成一個電視片頭。曾經去日本4年畫諸子百家。曾經10年又40天研究物理。我非常喜歡一個人做自己最喜歡的事。

記得2013年12月25日,回到台北,26日大塊出版社打電話給我,說《達摩四論》下個月要出版,1月3日交稿。7天,畫4本。500多頁。

12月27日,我住在台北101旁邊,仁愛路最後一間,前面是市政廣場。28號開始搭檯子測試,29號歌手開始唱歌,31號開始人山人海,完全不能出去,出去就回不來。12點放六千萬的煙火,對我來說,全部不存在。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沒有聽到任何音樂,我的腳被電暖爐烤焦了我都不知道。

當你全情投入,所有其他一切都完全不存在

一個人,在做自己最喜歡的事,那會是怎麼樣呢?我平常天黑就睡覺,醒來就視同第二天。通常都在早晨一點左右醒來。通常抽煙,泡咖啡,站在窗口,對著天空,假裝可以看到星星銀河思考──台北市已經看不到星星了。思考了大約十分鐘到二十分鐘,思考很多,第一個當然是這一生,然後是這一年,這段時間,再來是今天。今天要做的事全部想一遍,然後回到桌邊開始工作。

當你工作時,你能隨心所欲,做出來速度比你想的更快。你會覺得自己像神一樣。無中生有,刷刷刷刷。畫漫畫時,大雁、可愛的小嘴巴,都是同時瞬間出現,你的心怎麼想,完全照應出來。有時候畫出來比期待的還好。你會覺得,生命像一股甜蜜的河流,通過你的身體,你會感動地想流淚。原來生命竟然是這麼的美妙。

對於我們這樣工作的人,是經常會碰到這種(體驗)的。作家跟漫畫家比較不一樣。我聽過麥家講他怎麼寫風聲。他光構想要一年多,然後動手寫,寫一個月才寫出一章。作家寫書很慢,一年才能寫一本。我們沒有,嬰兒馬上生出來。很少作家一生寫超過30本,但很多漫畫家一生畫超過300本。我就是畫超過 300本。幾米十年前開始畫,大概已經畫90本了。當漫畫家的享受是作家不能比得。你可以隨時把你要畫的畫出來。

一定要做你喜歡做的事

我很早就體悟到,打開門,走出去,是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的。你們昨天打開門,知道要來徑山。我們開車上高速公路,是知道自己要去的目的地。而人生這麼大的旅程,99%人卻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什麼。厲害的人很早就非常確定他們的目的地,然後一心朝向那個地方走。

兩岸沒有直航以前,我在香港轉機大約50次。我的旅程就是香港出發回台北。但是我歸心似箭。我的理由是要去巴黎,紐約,夏威夷。但多數人雖然是要去倫敦,都還在羨慕人家去大溪地。

我一輩子會做到死的那一刻,連死的那一刻倒回來我都想好了。我會葬在少林寺塔林。死掉前一禮拜會在西溪濕地家裡辦一個60人的party。

如果你有去我們家會看到,所有桌子都是一樣的,排兩排,可以坐60人。高度75,寬度90,長度180,厚270,排整齊都一樣。

人能早點想通,這一輩子到底要來幹什麼?我們不是要來賺錢,是要來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其實想做的事蠻簡單,對我來說。

一個人要及早選擇他最拿手、最喜歡的事,然後做到極致。無論做什麼,沒有不成功的。做湯包、做漫畫家、做工程師,都一樣。

第二個,在做的過程中,如果你做出來的比期待的好,就會更好,比期待的快,就會更快。這也要自我要求,比期待的壞,你後來會做不下去。比期待的慢,會越做越慢,最後放棄。要有自我要求。

我畫畫,沒有超過十張是不會站起來的。畫畫期間也沒有抽煙,因為忘記了。你到我西溪濕地那裡,說是A棟蔡老師,警衛會讓計程車進去,因為警衛都被我買通了。一共22個警衛,我送他們每人一張畫。我坐那畫22張,送給他們,回來時在想,如果我畫到屁股癢到非站起來不可,到底要畫幾張?第二天開始坐下去(畫),34張。一張可以賣8000塊。

所以你一定要對自我有要求,當然這件事要是你所喜歡的。如果做到第一點,選擇自己喜歡的,最拿手的,然後做到極致;第二點,越做越快,越做越好,你就達到第三點:品質最高、效率最高、成本最低,這樣就沒有敵手了,敵手都死光了。用這樣的方法,沒有什麼不能達成的。

另外一個,所有做的事情,要改變觀念。每個人都說,我要努力,我要努力,我要努力做,這樣不對的。去街上看,沒有人不努力。一個人,下午三三點半,冒著大太陽,騎著摩托車,你問他在幹嘛?他在努力賺錢。努力,不會達到最好的結果,所以要倒過來,一定要先想你要達成什麼目的,然後想需要什麼條件,然後設計一條路去達成這個目的。

亞里士多德講過一模一樣的話:每個人都有理想,成功者的法門,就是做好所有的準備,第一是準備好朝向目標的金錢和智慧,第二是死命朝向一個目標前進。我自己也是。

我拿過很多橋牌冠軍,比如亞洲橋牌冠軍。17個國家,沒有哪一個~如果拿到第五第六名,會不好意思,因為台灣幾乎是前三名。別的國家也是。會場上要打12天,到第5、6天,你的成績還是第八、九名,別人問你們隊成績如何?會不好意思說。走路都頭低低的。所以沒有人不努力。

努力沒有用,那該怎麼辦呢?

我的習慣是,第一,出發前,先把回來要放獎盃的位置擦乾淨,然後拍拍它,說,要乖哦,我要帶一個獎盃回來放這裡。男生娶老婆不也是這樣嗎?禮車要出發前,新房要準備好吧。

第二個,到了會場,先去看後面的頒獎台,獎盃都在那裡放著的。我去撫摸冠軍杯,(跟它說)要乖,12天以後我帶你回去。這都是在對自己宣誓。

第三,倒回來想,最後一個畫面,你在打finale,最後決戰。敵方氣急敗壞,你氣定神閑,只要處理完最後的垃圾時間就好了。第二個畫面是,你在打四強,敵方氣急敗壞,你氣定神閑,就像NBA剩下最後三分鐘,已經領先二十分,盡可能不要讓自己受傷,把垃圾時間處理好。第三個(畫面),你在打八強,還蠻努力的,17隊;第四個,是之前打AB級。所以一開始心態都很定。有一個最關鍵,一般人常常不容易辦到:很多人都在關鍵時候表現失常。只要更關鍵,就失常地更厲害。厲害者不一樣,最後一場一定完美,倒數第二場幾近完美,倒數第三場差不多完美,這樣。

林海峰第一次跟阪田龍斗(阪田龍,圍棋名人冠軍),他的老師跟他講的第一句話是,平常心。意思是,你只要正常發揮就能把他打敗。事實上,林海峰本來很緊張,後來就沒有緊張。最後4比2,贏了。

所以平常要自我訓練,第一,你想要做什麼,一定想要完成什麼?一定要像畫一本漫畫書,書出版了,讀者看完了,覺得很棒。他看得懂,覺得很棒。然後再開始畫。

我們生活,一定要用時間切片,去感受,這才是生命的實相。就像我送人家一張畫,我會說,過去我沒有欠你,此後你沒有欠我,意思聽得懂嗎?就是說,我不是欠你才送你畫,你得到畫也不不必覺得你欠我。做什麼事都要這樣。此時,此地,此刻,盡可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剛剛各位向我跪拜,其實我很惶恐的,我跟你們一起跪。現在我坐在檯子上,其實我的演講能力是不太好的,但坐在上面,我盡可能讓自己講得比較好一點。盡可能扮演好自己應該做的角色,然後,當做完以後,不需要後悔。人生一定是實況轉播,人生從來沒有試驗。一生下就開始了,沒有錯了再來過這回事。我們不可能重複回到過去,再去過一遍。

任何時間,就像你認識一個人,可能一輩子只碰到一次。所以我很不喜歡欠「一輩子只能碰到一次的人」的人情,也不會去得罪。自己的心永遠要保持 「永遠活在當下」。對別人,所有的宗教都很像,只是講法不同。很多媒體會問我,蔡老師,你是天主教,你又畫道家儒家畫佛經,那麼多宗教,他們到底有什麼不同?我說,其實所有的宗教都是在教人家好的,目的是讓一個人無論遇見什麼樣的情境,都能夠身心安頓。雖然講法不一樣。

一般人境界很低的時候,會覺得都不太一樣,就好像在山腳下,看到很多不一樣;當他到了半山腰,看到是一樣的,很多不太一樣;當他到了山頂,幾乎所有人看到的那邊都一樣。分別只是他的眼力不一樣而已。

什麼是忠,什麼是恕?

儒家是人與人的和諧,道家是人與自然的和諧,禪宗、佛家是人與自己的心的和諧。他們用的詞不太一樣,但終極的那個是一樣的。基督教講的是愛,愛就是把別人當做自己。道家講的是忘我,佛學禪宗將的是無我。沒有自己。儒家將的是恕,恕聽起來好像不太一樣,那是不了解恕的真正原因。儒家講兩個事情,一以貫之無非是忠、恕兩字而已。

什麼是忠,什麼是恕?忠就是恰如其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個人做好自己的角色,人家的小孩、人家的父親、人家的先生、人家的鄰居。在其位謀其政。跟別人在一起就是恕。恕,就是推己及人。當我們跟別人在一起,要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作為自己,已經做到止於至善,當我們跟別人在一起,要站在別人的立場思考。

無論是猶太人、阿拉伯人,都是一樣的思想。站在別人的立場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