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戒、學戒、持戒是每位比丘都會遇到的重要課題,如何做好,對一位比丘的成長關係重大。《彌沙塞羯磨本》中有言: 「《戒經》云:戒為淨身,定為淨心,慧清煩惱。若無明慧,煩惱不除;若無正定,明慧不發;若無禁戒,正定不成也。」佛制五年學律,但其實古來很多祖師學律、持律不止五年,僧傳中有史可見者比比皆是。即便學律多年,如何持好戒依然是一個常學常新的課題,如慧休法師「理可虛求,事難通會」(《續高僧傳》卷第十五)的感嘆並非沒有緣由。因為學戒、持戒是一個綜合、系統、長久的過程,必須明瞭各種相關的問題,並善巧、妥當地處理好,這樣才能在持戒的道路上比較順利。
總體來講,持戒涉及對內調伏煩惱和對外觀照境界兩方面。要想如理地觀照好外境就需要學習戒相,同時要培養對緣起的觀照力。而調伏煩惱須以戒體為推動力,運用正知見來調伏。戒體的長養,則以發心為根本,以念力為保障。正知見又可分為正見和正思維。下面就發心、念力、正見、正思維、戒相、觀照力等幾個方面略談持戒所需的因緣及新戒比丘如何習學戒法。
一、發心為根本
元照律師在《芝園遺編》中說:「由菩提心緣眾生境,起大誓願,克志要期,攬法歸心,心與法合,發生無作,成善功德,為佛種子。由種熏心,有大力用,能起後習,直至成佛,究竟果滿。百福莊嚴,威神妙用,由茲為始。經云‘知法常無性,佛種從緣起’;論雲‘三十二相無差別因,皆由持戒而得’,即斯謂也。故南山雲 ‘以此要期之心與彼妙法相應,於彼法上有緣起之義,領納在心,名為戒體’是也。」(卷第二)就是說,在受戒時所領納到的戒體,是以後一切功德生起的因種、根基和前提,而要持好戒,必須要常常長養最初所受得戒體的力量。若戒體力量強的話,染境出現時,防護力就強;反之,防護力就弱,不易抵擋五欲八風的侵蝕。這就如人的身體,體質虛弱,經受不住環境的變化,有點風吹日曬,就頭疼感冒;體質強健,大風大浪都扛得住。
那麼,如何讓戒體發揮力量?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著手。一是發心,也就是我們為什麼要持戒?此事至關重要,必須常常回歸到最初的發心,提策、鞏固這個發心;二是念力。只有培養起明淨的念力,才能讓戒體的力量恆常相續,避免因失念而搖擺。
從南山律圓教的角度來看,只有從菩提心出發的發心才是究竟和極致的發心,其他都不圓滿,僅僅是方便,這與《法華》、《涅槃》等諸大乘經典所開示的旨趣相一致。道宣律師和元照律師在《四分律含注戒本疏行宗記》中明確指出:「【疏】斯乃大聖降臨,創開化本,將欲拯拔諸有,同登彼岸。為道制戒,本非世福。【記】推佛本意,下至翻邪,終為一實而作前引;況經開、會,殊途同歸,《涅槃》重扶,無非顯性。今明‘為道’,專指佛乘,止息化城,終非本意。故知‘化本’尚非二乘,豈為世福而立斯戒?」(卷第一)即從圓教為出發點去看的話,戒體以發願讓自他證得諸法實相、成就佛道的上等發心而受得的為最究竟,其他都不圓滿。
但人的根機畢竟千差萬別,初入道也各有因緣,因此,難以用一種條件概括和要求所有的人。從大的方面來看,以人天業果為階梯的發心可看做人天乘的發心。而洞察不論善、不善業,都是有漏之因,都將導致升沉輪迴,從而決心出離輪迴的發心可以看做聲聞乘的發心。那麼純一利他、明瞭諸法本空的大菩提心則完全是菩薩乘的發心,堪作成佛的因種。這與南山道宣律師所說雖開合有異,但內涵是相通的。
以菩提心為體的戒體力量十分強大有力,因其所緣是所有眾生界,而誓願又是「拯拔諸有,同登彼岸」,所以就能產生巨大的推動力、上進心去斷惡修善,去問學切磋,修養身心。面對五欲的誘惑,內心動搖時,會憶起自己「願斷一切惡」;懶散懈怠,遇難欲退時,會想起自己「願修一切善」;對人生氣、冷漠時,會想起自己 「願度一切眾生」;乃至見到別人做了錯事,能提醒自己斷掉同樣的惡,見到別人的優點會自然地去向他學習;如果沒有按誓願去做,就必須按戒律的要求懺悔,再做不到就再懺悔,提策自己一直努力去做。常常如此從正面去緣念戒體的功德,生歡喜心,生自信心;遇到煩惱時,想到戒體就是我清淨的本心。
這樣,戒體的力量就越來越強。同時,因為最初受戒的動機本是為了圓滿一切的善法,度盡一切的眾生,所以心中就有動力去廣學一切可以利益他人的方便。如《佛說八大人覺經》說:「菩薩常念,廣學多聞,增長智慧,成就辯才,教化一切,悉以大樂。」凝然律師《律宗綱要》中說:「菩薩大人意樂深廣,行解高遠,所應受者不捨一法,所應行者無遺一行。萬行之數,億度所管,皆是所修。無所乘故,貫括無邊,包納無盡。大乘義相,法如是故。由此義故,受此大戒。」(卷第一)這時,與戒體密切相關的戒相自然會有好樂心不斷深入修學,並加以實踐、體會,試圖讓其越來越圓滿。
次之,以出離心的意樂而持受比丘戒,同樣是長養戒體的重要保障,可以說比丘戒中很多內容都是緊密圍繞出離心展開的。《善見律毗婆沙》中提到:「佛說戒律,為欲止惡因;止惡故,生不悔心;因不悔心故,得生歡喜;因歡喜故,得生安樂;因安樂故,得生三昧;因三昧故,得生慧眼;因生慧眼故,而生厭污;因厭污故,而得離欲;因離欲故,而生度脫;因度脫故,得度脫智;因度脫智,次第得入涅槃。為欲言故,為欲說故,為依止故,為欲聞故,如是次第,心得度脫智,是故慇勤當學毗尼。此是毗尼處說根本。」(卷第四)例如涉及飲食的諸戒,非時食戒、不受食戒、足食戒等的製定,對治了我們對飲食的貪著和執取。
《四分律含注戒本疏行宗記》中對非時食戒的制緣講到:「凡食資身,事須節約,數則致患,故限之令定:始於清旦,終至中前,事順應法,不生過罪,名之為‘時’;過則非儀,長貪妨道,招譏納謗,事不應法,名之‘非時’。故所以制。」(卷第四)涉及錢財的蓄錢寶戒、貿錢寶戒、販賣戒、捉寶戒等也類似。涉及男女淫慾方面的就更多,從僧殘中故出不淨戒開始,僅僧殘法的十三條中就有五條與此相關,而後面就更多了。將這些戒持清淨時,以前散亂、昏沉、不安、以非為是、以是為非、諂曲、覆藏等的業流習氣慢慢減弱,可以明顯感覺到內心變得清淨、坦然、寂靜、安詳、喜悅和充實。
持戒就是正對著我們的業和煩惱下手,「若夫翻疇昔之沉迷,御方今之狂逸,清澄根欲,蕩滌心塵,平苦海之波濤,摧界系之籠檻者,唯斯戒本,頗適機緣」(《四分律含注戒本疏行宗記》卷第一)。那麼,每一條戒究竟能對治哪些惡業、哪些煩惱,破除自己哪些方面的執取,這是很有意義的問題。《四分律含注戒本疏行宗記》對此有非常詳細的論述,最初學戒時應該將其詳細研習,加深認識,能對日常持戒提供非常詳盡的指導。元照律師在《行宗記》開篇就說:「心隨物轉,故積動以成昏;業自惑生,故習惡而亡善。所以化分兩學,將因靜以旋明;制列二持,必先止而後作。故知止業,實乃行宗。」
尸羅,名為調伏,名為清涼。但現實生活中,常能見到有些人最初好樂持戒,也有一些心得,但久而久之,不僅沒有收穫法樂,反而越來越煩惱,似乎並沒有感受到內心的清涼,甚至最終將其完全拋在一邊。其原因一方面當然和戒律內容繁雜眾多有關係,但更重要的是最初就沒有正確、堅實地策勵起作為核心的信心、出離心和菩提心,並在此基礎上建立對戒律完整的認識,而僅僅從外在戒相的圓滿入手。由於缺乏恆久的動力與完整的知見,時日既久,僅僅在形式上的持守勢必越來越索然寡味,甚至於希望用一些省簡的方式將外在戒相持守「圓滿」,慢慢形成偷懶、應付的心理,從而越來越沒有殷重心,背離了戒律原本的內涵。
二、念力為保障
要想深入持戒,念力的培養必不可少。
就比丘戒五篇來講,在雜緣少、事務相對單純的環境中,只要持戒的殷重心足夠,明瞭戒相開遮,依止師友虛心向學,捨墮以上的罪做到不違犯還是容易的;單墮的防護要難一些,尤其當個人已經養成的習慣和戒律中的要求有諸多不同時,就不一定能完全做到;突吉羅的持守就更為困難,必須對自己的身語行為有較強的念知力。這是因為單墮是一個完整的行為,多個條件和合方才構成違犯,因此還相對容易防護。捨墮、僧殘涉及的是更複雜、更大的惡行,需要更多的緣才成犯。
但突吉羅則僅是一些微細的威儀,稍縱煩惱,動便成犯。突吉羅又分輕重,重吉羅罪只需要防護身語,輕吉羅罪則必須防護意念。《四分律刪繁補缺行事鈔》說:「律云:佛制攝持威儀,比丘若入若出,屈伸俯仰,攝持衣缽,若衣若食,若服藥、大小便利,若眠若睡若覺,若來若去,若坐若臥,若語若默,常爾一心。若違此制,具結其犯。」若依照南山道宣律師的解說,日常行為中即便稍有失念,過堂中微縱貪心,上殿、誦經時打妄想,都結輕突吉羅罪。
相對於輕突吉羅來說,重突吉羅要起煩惱而動之身口,說明已經是比較粗重或者串習很久的煩惱,還相對比較容易防護。犯重突吉羅大致有四種情況:一、無知,不知戒相而違犯,這需要多學戒,明瞭戒相;二、放逸,心中常常起煩惱卻沒有對治,而讓它流於身口導致違犯,這需要通過殷重的防護就可以克制;三、輕慢,心中對戒律輕視、隨便,護持心弱而違犯,這需要通過認識、思維戒法的重要性而克服;四、某種煩惱特別熾盛,導致無法調伏自我而犯戒,這需要通過對其專門的猛力用功對治,最終讓這種煩惱不動之身口是一定可以做到的。但輕突吉羅的防護就很不容易了,如果不刻意培養念力,則很難持守得住,更不用說持守清淨。
對於輕重突吉羅罪的防護,單單依靠《戒經》中所見的戒律儀是不夠的,此時,必須同時注重根律儀的防護。如《瑜伽師地論》說:「云何戒律儀?謂彼如是正出家已,安住具戒,堅牢防護別解律儀,軌則、所行皆得圓滿,於微小罪見大怖畏,受學一切所有學處。是名戒律儀。云何根律儀?謂即依此尸羅律儀,守護正念,修常委念,以念防心,行平等位,眼見色已而不取相,不取隨好,恐依是處由不修習眼根律儀防護而住,其心漏泄所有貪憂惡不善法,故即於彼修律儀行,防護眼根,依於眼根修律儀行;如是行者,耳聞聲已,鼻嗅香已,舌嘗味已,身覺觸已,意了法已,而不取相,不取隨好,恐依是處由不修習意根律儀防護而住,其心漏泄所有貪憂惡不善法,故即於彼修律儀行,防護意根,依於意根修律儀行。是名根律儀。」(卷第二十一)
《清淨道論》中提到根律儀和戒律儀的關係時說:「根律儀戒若不如是成就,則別解脫律儀戒亦不能長時存在,猶如沒有留意築以柵圍的谷田將為畜等所侵害一樣。又如敞開大門的村落隨時可為盜賊所襲,若無根律儀戒,則亦隨時可為煩惱賊所害。亦如不善蓋的屋為雨漏所侵,而他的心則為貪慾所侵入。」「假使根律儀戒成就,則別解脫律儀戒亦能長時受持,猶如善築柵圍的谷田一樣。又如善護大門的村落,則不為盜賊所劫,而他亦不為煩惱賊所害。亦如善蓋的屋,不為雨漏所侵,而他的心則不為貪慾所侵入。所以這樣說:‘對於色聲味香觸,當護你的一切根。若對色等門閉而善護,譬如盜賊無害於村落。譬如善蓋屋,不為雨漏侵,如是善修心,不為貪慾侵。’這是最殊勝的教法。心是這樣迅速的奔馳,所以必須以不淨作意而斷已起的貪慾,使根律儀成就。」這裡提到根律儀是戒律儀成就的保障,與道宣律師在《行事鈔》中所講述的「攝持威儀」的內涵是相通的,也同樣有助於五篇中所有戒律儀的持守。
那麼,根律儀的成就依靠什麼呢?主要依靠念力的培養。在《清淨道論》中提到:「正如別解脫律儀依於信成就,而根律儀則依於念而成就。因為由於念的堅定,則諸根不為貪慾等所侵襲。」在《瑜伽師地論》中更將其細分為密護根門、防守正念、常委正念等諸多方面。
在僧團日常的學修生活中,早晚課誦、誦經、坐禪、念佛等都是培養念力的重要手段。尤其是早晚課誦,更是比丘每日必要的功課,對培養念力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古來的祖師大德們都非常注重早晚殿的用功,興慈法師在《早晚二課合解·自序》中說:「我佛既開宏范於祇園,古哲亦定課程於朝暮。朝暮不軌,猶良馬無韁,何以消信施而建大道哉?故咒誦楞嚴,欲無不止;章諷諸秘,果悉堪求;彌陀矢志往生,懺悔消其夙障;蒙山施食,般若蕩情。」對早晚課誦的重要性作了很高的評價。因為早晚課誦內涵豐富,念誦的時候既可以專注念誦,也可以隨文入觀,久而久之,念力就會得到很大的提高。
但因為早晚課誦的時間一般都比較長,而一般人雖可以連續專注幾分鐘,但若要他堅持一堂殿,可能數分鐘之後就開始走神,再也專注不了。這時如果把一堂殿分解成很多個兩三分鐘乃至半分鐘的片段,設置很多的短期目標,努力保證每個小段不走神,也相當於每一小段時間就很有力的提策自己一次,這樣也能保持整段時間的專注。
當然,早晚課誦只是一天很少的一段時間,在此之外還有大量的時間,如果沒有用來培養念力,一樣不能達到最終的效果。常人一般認為只有誦經或坐禪、念佛等時才是修行的功課,其他不是,其實這是一種不正確的看法。在《四分律》中提到比丘日常所應修行的方法時說到:「初夜、後夜,精進覺悟。若在晝日,若行若坐,常爾一心,念除諸蓋。彼於初夜,若行若坐,常爾一心,念除諸蓋。彼於中夜,側右脅,累腳而臥,念當時起,係想在明,心無錯亂。至於後夜,便起思惟,若行若坐,常爾一心,念除諸蓋。比丘有如是聖戒,逮聖諸根,食知止足,初夜、後夜精進覺悟,常爾一心,念無錯亂。」(卷第五十三)這裡提到的「常爾一心,念除諸蓋」是我們平時培養念力的重要原則和方法,也明確提示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只要處處依此修行,則無一處、無一時不是修行,並非僅僅在誦經、坐禪、念佛等時才是修行念力的時候。
另外,還可依照《瑜伽師地論》修習四種資糧:密護根門,飲食知量,覺寤瑜伽,正知而住。如《瑜伽師地論》中說:「問:‘何等名為涅槃法緣,而言缺故、無故、不會遇故,不般涅槃?’答:‘有二種緣。何等為二?一勝,二劣。云何勝緣?謂正法增上他音,及內如理作意。云何劣緣?謂此劣緣乃有多種,謂若自圓滿,若他圓滿,若善法欲,若正出家,若戒律儀,若根律儀,若於食知量,若初夜、後夜常勤修習覺寤瑜伽,若正知而住,若樂遠離,若清淨諸蓋,若依三摩地。’」(卷第二十一)「若諸菩薩於時時間,密護根門,飲食知量,初夜、後夜常勤修習覺寤瑜伽,正知而住,於如是類等持資糧,能攝受轉,即於其中熾然修習,於能引攝無倒義利,於一切時勤加功用,是名菩薩不捨軛精進。」(卷第四十二)
真正在念力上有了一點進步就會發現,原先的心續時時是在動盪之中,狀態不好的時候固不必說,即使是狀態好的時候,也常隨逐掉舉、散亂而不自知,煩惱現行,分心流蕩。而當內心稍稍靜止,只要一起煩惱,馬上會感到苦受,如同平靜的池水投入一個石子都會有非常明顯的反應,於是自然會有很強的力量去滅除煩惱。身心安穩,現法樂住,這時要調伏煩惱就很容易了。
三、正見與正思維
念力的培養是保證持戒重要的一環,而念力的形成則有賴於正見和正思維。《瑜伽師地論》中說:「云何正見等前導次第義?謂先了知世間實有真阿羅漢正行正至,便於出離深生樂欲,獲得正見。次復思維:何當出離居家迫迮?乃至廣說。從此出家受學尸羅,修治淨命。是名正語、正業、正命。此正見等於所對治邪見等五猶未能斷,還即依止此五善法,從他聞音,展轉發生聞慧正見。為欲斷除所治法故,又為修習道資糧故,方便觀察。次依聞慧發生思慧,復依思慧發生修慧。由此正見,於諸邪見,如實了知此是邪見,於諸正見,如實了知此是正見,乃至正命。如實知已,為欲斷除邪見等故,及為圓滿正見等故,發勤精進,若由此故能斷所治,集能治法令其圓滿,是名正念。
此念即是三摩地分故,亦兼說正三摩地。若是時中捨邪見等令不復生,修正見等令得圓滿,即於如是方便道中亦能棄捨邪精進念,兼能修滿正精進念。若於是時於彼諸法能斷能滿,即於此時聖正三摩地亦得圓滿。此中由慧為導首,於增上戒先自安處,次聞他音,如理作意,及增上戒學,二為依止,於方便道中,發生增上心學及增上慧學。此中正念名增上心學,正見、正精進名增上慧學。如是三學於修聖正三摩地時,皆得圓滿。」(卷第十二)因為對三寶、四諦、佛圓滿的菩提功德有信解,對業、煩惱、我執等就會有清晰的認知並加以防範,從而能形成明淨的正念。《淨心戒觀法》中說道:「淨心者,於汝現行煩惱諸部過患教修對治,令汝實時隨分解脫。垢染漸滅,心轉明淨,發生定慧,起於大乘清淨信心,趣向菩提種性住處。以今微因,後感當果,是故教汝察病對治,興隆功業,修入信境,成決定根力。」(卷第一)「始除煩惱,令戒清淨;戒既完具,定復清淨;以戒、定淨,令智慧淨;智既淨已,顯自身源。」(卷第一)
但如果是以不正見而產生邪思維時,則不可能對持戒有基本的信心、好樂和精進的態度,更不可能產生正念。因此,首先需要通過聞思獲得正見。《瑜伽師地論》說: 「不信者,復有三種:一於諦現觀不生信解,二於僧善行不生信解,三於佛菩提不生信解。為欲斷除初不信故,世尊自引現量所證聖諦現觀,告諸弟子言:‘我已於四聖諦理得現觀故,證覺無上正等菩提。’為欲斷除第二不信故,復說言:‘我昔與汝輩,長世久流轉,由未正思維,覺悟於真諦。我今與汝等,由正見通達,以通達為因,盡生死流轉。彼因緣盡故,自今無後有,唯餘最後身,任持令不滅。’第三不信於佛菩提,如是相轉,謂:‘若沙門喬答摩種是一切智,何故有問一類能記、一類不記?’為欲斷除如是不信,故復說言:‘我所覺法無量無邊,譬如大地諸草木葉。為他說者,少不足言,譬如手中升攝波葉。多分能引無義利故,少分能引有義利故。當知此中,非不知故而不記別,但由能引無義利故而不記別。’」(卷第九十五)「此中由聞慧故,於未了義能正解了;由思慧故,於未善決定義能善思維;由修慧故,斷諸煩惱。」(卷第十四)
當通過親近善知識、聽聞正法之後,長久思維、觀察、抉擇,則對諸多世間相會產生非常清晰的覺察和清醒的認識,如此不斷歷練,就會產生不退轉的正念。
剛開始學法、修道時,對諸多法義的理解容易停留在文字和邏輯的層面。表面上,大家一切生活在道場裡,都用著相似的一套名言體系,實際上不同人對這些概念的理解深淺差異是非常大的。但因為表面上看起來大家都差不多,所以我們可能自己也覺察不到這種差異,甚至也不明瞭自己並沒有達到「納法成業」的程度,所聽聞的法並沒有在自己的心上產生作用,但卻誤以為自己已經懂了,於是隨著大流,天天如是生活,真實情況可能反而是常常在被業繫縛,與煩惱、染境相應的狀態當中。當真正面臨困難、痛苦、誘惑等時,自己的心完全抵擋不住境風的吹動;自己的抉擇、行為不符合佛法的正見,完全還是世俗的習氣和認識;乃至最終信仰都發生動搖。這些都是因為正見還沒有建立,以及沒有經過長久正思維來如理觀察、思維、體悟,達到轉心、轉境的功夫。所以,必須長時依止善知識去聽聞正法,熏習正見,反覆思維串習,對境時才能很容易提起來。
四、 戒相與觀照力
除了上面的幾個條件,面對外境如何才能如理抉擇呢?一方面最重要是學習戒相,了達全面的開遮持犯,另一方面是要培養敏銳的觀察力。
很多人持戒不得善巧,反而生出很多苦惱,是因為對戒相尚不明瞭和通達。戒律本來即來源於比丘日常的生活,是非常靈活和有現實意義的,裡面蘊含著很多佛陀的智慧和善巧、慈悲之道,但因為內容較多而微細,所以初學時往往不容易得其要領。此時,就需要認真研習古來律師們體會戒律精神而整理出來的相關疏鈔論著,另外還需要自己深入律藏原典,明瞭每條戒產生的前因後果及其背景、相關變化,參照後來律師對制戒意義的詮釋,再結合我們日常生活中會遇到的現實情況,看待戒律時才會比較全面和完整。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學習戒律並非是為了回到古代,因為佛制戒不是為了讓後人復古,《四分律》中佛提到製定戒律的十大出發點:「自今已去,與諸比丘結戒。集十句義:一、攝取於僧,二、令僧歡喜,三、令僧安樂,四、令未信者信,五、已信者令增長,六、難調順者令調順,七、慚愧者得安樂,八、斷現在有漏,九、斷未來有漏,十、正法得久住。」(卷第一)可見最主要的還是為了僧團的和合共住、比丘個人的修行增上和正法的廣泛弘揚。
因此,需要在最初時就以體會佛陀旨趣,依現代條件下如何落實戒律、弘揚戒律的發心去看待。道宣律師在《四分律比丘含注戒本序》中說到當時人們學戒的誤區:「但見誦語紛綸,未思弘遠,高談有務,事用無施。才羅七五之名,妄居一字之首,但述行藏之要,寧開決正之心?」談到當時的律師們僅僅在文字、概念和眾多理論上下功夫,或者僅僅知道了一些戒律的表相,但卻並沒有發起決斷正旨、契佛本懷的願心,也不會嘗試從踐行的角度來詮釋律典。「行藏之要」是就律典本身的開遮廢立來說的,對這些了解、通達是第一步。「決正之心」,既是在這些事項的廢立取捨中,探求精義,契佛本懷之心,又要在這個時代抉擇出一條行持戒律、弘揚佛法之路。這二者是一體兩面的,因為佛陀的本懷就是悲念一切時代的眾生,他在制戒時一定考慮到了我們這個時代的根機;而要在這個時代弘揚佛法,就必須超越經過歷史演變的佛教形式,回歸到佛教的本義、佛陀的本懷,接通源頭活水來契應新的變化。
具體來講,戒律在當代的落實,可以有三個層次。首先,是遵循戒律本有的各種規定、儀軌、行法,使這些行儀能在這個時代發揮實際住持教法的功能。其次,對裡面一些因為條件發生了很大變化,已經無法完全採用的儀軌等,則可採用戒律中的行事方法而調整製定新的、適應這個時代的儀軌及制度。再次,還可以借鑒戒律的精神,將這樣的原則和理念落實到當代新出現的事項當中。比如僧團的羯磨製度,實際即為一種民主議事的方式,也完全可以應用到現代的僧團當中,如一些重大措施在僧團公眾會議之後羯磨通過,涉及僧團公共的事項可借鑒單白羯磨來宣告。而僧團內小的一些組別的事項則可以依照和合的精神,借鑒白和羯磨的形式而組內決議,這樣可以培養大家的集體精神和和合意識。
戒相的學習過程中,可以常常去思考如何在這三個層次去落實,與現實環境和處境如何相結合,與正法久住相結合,與僧團建設相結合,與自我內心的調伏相結合。否則,雖然在學戒相,可能內心依然只緣著自己的煩惱,就會覺得枯燥無味。
明瞭戒相後,在生活中要落實戒律,就需要處處依戒律來觀察、處理日常碰到的種種事情,培養敏銳的觀察力。因為戒律中所講到的,都是比丘在日常生活中如何讓生活依律而行的規範,如果能處處依律去觀察和實踐,久而久之,則正定自然能產生。在《瑜伽師地論》中講到:「云何名為正知而住?謂如有一,若往若還正知而住,若睹若瞻正知而住,若屈若伸正知而住,持僧伽胝及以衣缽正知而住,若食若飲若啖若嘗正知而住,若行若住若坐若臥正知而住,於覺寤時正知而住,若語若默正知而住,解勞睡時正知而住。」(卷第二十四)
這就是說在日常的每個動作中,都可以觀察是否依律而行,這是正知而住的重要部分,依此慢慢降伏散亂、我慢、驕縱等種種的惡習。中國傳統的家庭教育中,也特別重視讓小孩子從小通過灑掃、應對、進退的訓練來達到陶冶身心的目的,如說:「古人設教自灑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必皆使之抑心下首,以從事於其間而不敢忽,然後可以消磨其飛揚倔強之氣,而為入德之階。」(《朱子學的》卷上)在沙彌、淨人的階段,也需要從這方面來磨練身心,積聚資糧,這樣觀照力才能提升,而不會囿於理論學習的思維局限中。
廣義的戒相除了律典中涉及的之外,應該還包括僧團的清規、倫理以及各種現代製定的制度、國家已頒佈的法律及民眾的道德要求等等。因為這些都是和僧團密切相關,也和個人能否安定修行密切相關,如果沒有注意,可能反而給自己及僧團造成很大的困擾和麻煩,依然是持不好戒的。這種對物、對人、對事、對法的觀照力都需要通過反覆在對境和學習中實踐佛法而訓練出來。
五、新戒比丘對戒法的習學
除了上面提到的幾點之外,作為一名新受戒的比丘,如何持戒,如何學習戒法,是特別值得關注的問題。那麼新戒比丘應該怎樣學習戒法呢?首要是增長信心,而關鍵在長養戒體,要能持久必須培養對戒的歡喜心、學戒的興趣。
信心對學戒、持戒關係很大,因戒本即是佛金口所制。道宣律師說:「三藏為言,律藏勝故、密故,唯佛獨說。制必僧中,不許餘眾之所讀誦,非所學故。」(《四分律含注戒本疏行宗記》一上之一)所以,需要通過信心方能成就。道宣律師在《釋門歸敬儀?敬本教興篇第一》中談到:「興立敬本非正信而不弘,無信必不興敬,有敬必先懷信。篇明信本,敬隨後生故也。」
《清淨道論》中特別提到戒律儀依信成就的關鍵:「如是在四種戒中的別解脫律儀,須依於信而成就。由信而成,因為製定學處是超越於聲聞之權限的,如佛曾拒絕其弟子關於制戒的請求,可為這裡的例證。所以全部佛制的學處必須由信而受持,甚至不顧其生命而善成就之。」通過學習戒律,不斷觀察和思維佛制戒的緣由及前後的變化,就能對佛為比丘制戒的大慈心有不斷深入的理解。「論云:依大慈門說於毗尼。故律云:世尊慈念故而為說法。」(道宣律師《四分律刪繁補闕行事鈔》「標宗顯德篇」)同時可以多閱讀古來祖師們精嚴持戒的事例,以祖師大德的行持為楷模,從而不斷增強信心。
有些人一開始熱情很高,稍稍聽聞和了解一些戒律的概念,就試圖要全部做到,乃至這些戒的具體來源、開緣變化等都沒有學清楚,或者不願意深入去學習,但因為不明瞭而做不到,於是內心就矛盾不安起來,到後來反而漸漸不能平穩地學戒、持戒下去了。實際上,持戒是需要一個很長的學習過程的。佛曾製定比丘在五年之內當學戒明瞭:「自今已去,制五歲比丘當誦戒、誦羯磨使利,若不者如法治。」(《四分律》卷第三十六)佛當時的條件下至少要經過五年時間,更何況去聖日遙的現在,時間肯定還要長一些。當然現在各方面的條件和佛在世時差別較多,所以更需要發長遠心慢慢學習、長久實踐,這就更加有賴於對三寶的信心方能成就。
另外比較容易出現的相反情況是,一心深入戒相,希望在戒相上完美無缺。如果把目標單單定在戒相上,容易產生弊端:假如確實能做到很少條目違犯,也可能由此自滿,覺得自己已經很清淨了;要是環境、條件不具備而無法做到圓滿時,又會給自己造成很大心理壓力,甚至自卑和懷疑,乃至因為長期做不到而自暴自棄,喪失信心;或者把自己當成審判官,到處去檢查別人是否犯戒而增長自己的煩惱,或者到處說是非,引起僧團的不和。這些是和戒律的內涵相違背的。因為戒是佛從大覺海中以其圓滿的智慧、慈悲而製定的,對凡夫來說,永遠有需要學習的內容和功課,假如我們以學習的心態來持戒,戒律就成為淨化自己身心、圓滿菩提的增上緣,還會避免怕麻煩的心理,願意去嘗試各種辦法,了解各種開遮的條件。同時,重要的是將用心的重點放到長養戒體上,即自我發心的清淨、穩固、增長上,這樣,戒體得到了長養,雖然暫時很多戒相不圓滿,但可以發願未來做到圓滿,依然會給未來長久的修行提供很大的動力和保障。
新戒比丘開始學習戒法時,律典的鑽研固然重要,但重點還是在培養持戒、學戒的歡喜心。學戒是長期漸進、解行並進、不斷完善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應當做好長期學習的準備,以平常心在日常學習、工作、生活的點滴當中去體會戒律的功德,策發學戒、持戒的歡喜心。如果有條件,最好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師友共同學習、討論,分享學戒、持戒的心得、體會,營造共學共行、互相勉勵、共同增上的良好氛圍和環境。
戒法對比丘個人修行增上、正法住於世間關係重大,蕅益大師在《靈峰宗論》中提到:「戒者佛身,律者佛行,禪者佛心,教者佛語。」(卷第二)「人知宗者佛心,教者佛語,不知戒者佛身也。盧舍那佛,以戒為體,惡無不止故淨,善無不行故滿。儻身既不存,心將安寄?語將安宣?縱透千七百公案,通十二部了義,止成依草附木無主孤魂而已。」(卷第二)因此,作為新戒,如果從最開始就以成就佛身、正法住世、利益有情為目標,就會有很強的動力去深入律典,紮實實踐,而不會因為個人一時的興趣而淺嘗輒止,乃至半途而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