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講)
諸位法師慈悲,陳會長慈悲,諸位菩薩,阿彌陀佛!
請大家打開講義第六十四面,我們看
甲四:果地功德 分二:乙一、果位差別。乙二、會通異說。
那麼整個唯識學的教義,主要是在說明一個道理,就是所謂的「萬法唯識」的道理。唯識學的建立,它告訴我們:其實整個人生的過程,沒有一個真實的外境可得,那麼我們生命的所有的過程,都是自變自緣。也就是說生命只有兩個重點:一個變現,一個是攀緣。
那麼你所接觸的影像是誰變現的呢?是第八識的業力變現的。我們過去生的善惡業力,變現很多的人、變現很多的事情,這一點我們是沒辦法控制的,不管你有沒有修行,都沒有辦法控制。第八識的業力成熟的時候,「萬般皆是業,半點不由人」,所以業力的變現這一塊,是不能抗拒的。那麼誰去攀緣它呢?就是第六意識的分別心。所以事實上,我們的生命是兩個重點:一個是業力,一個是心力。兩個產生交互的作用,業力去牽動你的心力,然後,牽動你的心力去造業,又加強了業力,所以這兩個就產生一種輾轉的一種循環的力量。
心力跟業力的一種交互作用,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呢?偉大的佛陀講出一個譬喻:說「恆轉如暴流」。就是我們的生命,就像一個生生不息的水流,它從過去流到現在,它也一定會從現在流到未來。那麼這個生命的水流,在唯識學它講出了兩個特色:一個是相續,一個是變化。那麼《楞嚴經》在講生命現象的時候,它也提出了變化跟相續這兩個概念,不過《楞嚴經》它提醒所有的修行者,要注意相續這一塊。我們一般人都會重視變化,而忽略了相續,這個是很錯誤的盲點。當我們失去一個東西的時候,我們會痛苦,因為我們喜歡安穩、喜歡永恆。其實變化給你的痛苦是一時的,《楞嚴經》警告所有的修行者:其實在粗顯的變化的波浪當中,你要更注意那種相續的力量,因為這個對你的影響是深遠的。
所以《楞嚴經》在修行當中,它提出了因果相續的概念,它說我們在觀一切法空,正念真如的時候,不要忽略了因果相續的概念。比方說果報的相續,我們的生命當中偶爾會出現一時的病痛、一時的障礙,這個我們都可以接受,因為它很快會過去,我們看到了希望。但是如果你得到的是一個長久的病,那對你的傷害就很大,它可能會毀掉你的青春、毀掉你的人生,因為它是怎麼樣呢?——它相續不止,甚至於影響到你的來生。所以我們不要看到只是變化的這一塊,其實傷你最深的,往往是你沒有注意到那個相續的果報。
那麼《楞嚴經》說,相續的果報是怎麼來的呢?是由相續的因地而來。我們如果說偶爾起起煩惱,這個問題不大。你看我們有時候去菜市場,看到一些可憐的眾生,我們也會一時的慈悲心、感動,把它救來放生,但是一時的善心在佛法來說,沒有太大意義,對你人生的轉變沒有太大意義。但是如果你把放生當做你的願望、當做你的目標、當做你人生的理想,經常的去做,那這個意義就重大了,為什麼?因為它產生了相續的力量。所以在因地當中,所有在你心中是數數現行、深生好樂的那種相續的力量,是你特別要注意的,因為它對你的影響既深且遠。所以從唯識的角度,它認為生命不是改變你一時的情緒,我一時的起善念、一時的起惡念,這個都沒有太大意義,關鍵是你是不是能夠改變你那種相續的功能,這個才是根本的問題。
在唯識學的相續,它提出兩塊:一個是雜染的相續;一個是清淨的相續。當然我們從修行角度:先破妄,再顯真;先斷惡,再修善。因為人性先求離苦,再求得樂。我人生沒什麼快樂也就罷了,但起碼不要有痛苦;我不一定要榮華富貴,但至少幸福平安,所以離開痛苦是我們第一個訴求,當然痛苦來自於雜染的相續。
那現在我們要提出一個問題了:當我們要斷除雜染相續的時候,一定要找到病根:為什麼你會相續?當我們的生命在出現錯誤的時候,為什麼你一個人會一錯再錯的錯下去,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做了第一次的時候,你很想做第二次、很想做第三次?那個推動你去繼續的往火坑推,那種相續的力量是怎麼來的呢?你明明知道你根本不能這樣做,你控制不了自己,那種相續的力量是誰給你的呢?
唯識學說因為你有第七意識的自我意識,這最可怕——「恆審思量我相隨,有情日夜鎮昏迷。」當我們出現一個煩惱的時候,本來煩惱是生滅的,第六意識本來就是生滅嘛!但是當第七意識向內干擾第六意識,構成了因地的相續;當第七意識跟第八識結合的時候,構成果報相續,所以第七意識是罪魁禍首。
所有生命的輪迴、所有因地的錯誤的相續,都是自我意識造成的,沒有其它的問題。
所以唯識學的成功,就是告訴你:你的問題出在哪裡?為什麼我們一個人做了錯事,會一錯再錯,因為你想要掌控這一切的人生,一種自我主宰的概念,這個概念害了你!所以唯識學的成功:它成功的把我們的病根找出來了。如果你不對治第七意識,你只是平常的持戒、佈施、修善法,其實你生命的本質——這個水流是很難改變的。所以當我們考慮要把水流,從一種六道的水流轉成一種往生的水流,轉換成成佛的水流,你就必須要面對你的自我意識了,那就不是斷惡修善可以解決的問題了。因為你要斷除你惡念的相續,就必須把自我意識挑出來,面對它、處理它。
所以整個唯識學的修行,從初發心的資糧位到究竟位,都是在面對自我意識,因為它是病根。這個病根不斷,春風吹又生,你所有的修行到了來生,前功盡棄。因為它相續的力量沒有斷,你只是斷它的枝葉,它春天到的時候,它繼續會犯錯。也就是說我們輪迴到現在,我們也做了很多的善事,但是我們為什麼繼續輪迴呢?因為你沒有斷相續,所以這個唯識宗,它就把這個斷除生命的相續——所謂自我意識,把它當做一個修行的重點。
那他是怎麼做到的呢?我們面對這種自我意識,我們是怎麼個方式?它的整個修行的過程是什麼?我們現在來介紹一下。那麼首先分成兩科:第一個果位的差別。這個是從唯識的角度,來說明斷除自我意識所創造的相續,它的差別的果位;第二個會通異說。那麼從其它大乘的教法當中,再跟唯識的判教,來做一個會通,把它融通一下。
乙一、果位差別 分五:丙一、資糧位。丙二、加行位。丙三、通達位。丙四、修習位。丙五、究竟位。
好,我們先看從唯識宗的角度,來談果位差別。這個地方分成五科:
一、資糧位;二、加行位;三、通達位;四、修習位;五、究竟位。好,我們先看第一科的資糧位,我們先看它的名稱,再看它的內容,為什麼安立做資糧位?這個名稱是怎麼安立的?好,請合掌:
丙一、資糧位
[釋名——謂此位菩薩深信解唯識妙理,發深固大菩提心,為趣無上正等菩提,修習種種「勝資糧」故名「資糧位」。]
那麼所有的菩薩,當然都是從凡夫開始,這個凡位的菩薩,當然他充滿了煩惱,也充滿了罪業,這兩個因緣,在他的生命中是相續的。但是這個菩薩在煩惱罪業的洪流當中,他成就了三種功德:
第一個:信解唯識妙理。
那麼這個唯識的妙理,當然包括了兩塊,我們前面講過,第一個唯識相。就是因緣果報的道理,善業成就安樂的果報,你造的善業強,你以後受用的影像,就比較如意、美妙;你罪業造的重,來生你接觸的影像,都是讓你痛苦、讓你挫折的,這個叫自作自受。那麼第一個就是唯識相,講到緣起。第二個講到唯識性。在整個相狀當中,是我空、法空的,沒有誰在主宰,完全是一種心識的活動而已,是無我、無我所。那麼當然我們看後面的意思,這個菩薩他是怎麼理解呢?很關鍵了——信解,這個菩薩的理解,多少帶有仰信的味道。因為這個菩薩的智慧是相對淺薄的,他只有聞思的智慧,所以他並沒有一種很深刻的修慧,沒有一種三昧所發動的一種斷惑證真的智慧,他只有一種偶爾能夠調伏的智慧。所以他的智慧多少是仰仗他的皈依,反正佛陀這樣說,我就相信了,仰信佛陀的真實教誨。所以他這個理解,是帶一點信心的支持,他產生的理解,這第一個,說明他的智慧的水平。
再看他第二點:發深固的大菩提心。
這個菩薩最可貴的地方在這個地方,他有堅固的願力。雖然他的智慧水平不高、他屢受挫折,但是他的重點:絕不放棄!他對於佛道的追求、對眾生的悲憫,上求下化這個願力是值得讚歎的。我們可以往後看它的偈頌就知道了,這個菩薩值得讚歎的重點,在於他的菩提心是非常堅固。就是說:虛空有盡,我願無窮!他一種絕不放棄的心態,在支持他的菩薩道。
第三個功德:他為了不斷的進步增上,他有殊勝的資糧。
這個資糧特別指的是福德資糧,他廣大的修福,修習佈施、持戒、忍辱的善業,所以叫做資糧位。所以這個資糧位的菩薩,在整個煩惱跟罪業的衝擊之下,他的心中有三道光明出來了——微弱的智慧、堅固的菩提心跟殊勝廣大的資糧。當然他的特點在資糧,當然整個階位的根本都是菩提心,你沒有菩提心,不管你怎麼修,你就不是菩薩了,所以他這個根本是菩提心。
那麼這個菩提心,是怎麼樣來支持著菩提心呢?就是靠資糧來支持的菩提心,不是靠智慧哦。也就是說他這個菩提心,為什麼他能夠一路的跌跌撞撞,受到煩惱罪業的刺激,他還可以走下去呢?因為靠他的福德力支持,所以叫做資糧位,但是他還沒有產生智慧,所以他就是叫資糧,他的菩提心完全靠它的資糧來支持他。我們來看它的內容就很清楚了,好,我們把它念一遍:
[內容——此位菩薩,依「因」、「善友」、「作意」、「資糧」四勝力故,於唯識義雖深信解,而未能了「能所取空」,多住外門,修菩薩行,故於二取所引隨眠,猶未有能伏滅功力,令彼不起二取現行,名資糧位。]
那麼資糧位,為什麼這個菩薩叫資糧位呢?這個菩薩他內心當中有四種功德,當然最根本就是內因力:他有堅固的菩提心——上求下化的願力!這個菩提心,有三種力量來支持他,第一個:善友力。這個凡位菩薩很重要就是依眾靠眾,同參道友的相互的支持,因為他的逆境太多了。資糧位菩薩是內憂外患:內有煩惱的衝擊,外有業力的干擾。所以他的這個同參道友不斷的鼓勵他、勉勵他,是很重要的;第二個:作意力。他平常也會聽經聞法、如理思惟,產生一定的觀照。當然作意力是薄弱的,我們待會看就知道了……;第三個是很重要的:他有廣大的福德資糧。他有每天不斷的功課、佈施、持戒、忍辱,他靠他的善業力來支持、來保護他。
那麼他對於唯識的義理,雖然有很深刻的信解,但是因為他缺乏禪定的功夫,因為他的心識是散亂的。那心識散亂,他的理解往往只是一種解悟,而且帶有一點信仰的成分,所以對於能空,能取的空跟所取的空,這兩種空性,這種我跟我所的空性,「多住外門,修菩薩行。」這個菩薩,其實他多分理解是業果的成分多了,他對唯識相的善業招感安樂的果報,罪業招感痛苦的果報,是有很深刻理解的;但是對空性:我空、法空這一塊,相對薄弱。所以他的整個生命當中,他的菩薩道是怎麼修的呢?——多住外門,修菩薩行。
我們前面講過,我們的心有兩個門:向外的門,叫做攀緣心,因為你接觸外相;向內的門,是觀照到我空、法空的心性的本體,叫做安住,向外叫攀緣。那麼這個菩薩,他偶爾也會去做義工了、參加法會了、參加放生了,但是他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的「心」的活動是有所得的,他對這個善業是有所期待的,他希望由這個善業成就安樂的果報。所以他的本身的生命當中,因為空性的體會薄弱,所以他是以有所得心來修菩薩行。所以對於二取:「能取」跟「所取」所產生的隨眠,這個是煩惱的種子沒有伏滅的功能,而且對於煩惱的現行,也沒有伏滅的功能,叫做資糧位。我們可以看得出來,這個菩薩多分來說是在業果上修學,但是可貴的在哪裡呢?他是有成佛的願力,他有度化眾生的願力。那麼身為一個菩薩,他本身強大的願力在修菩薩行的時候,「多住外門,修菩薩行」,就造成了下面的偈頌。我們看《唯識三十頌》,是怎麼解釋這個菩薩的,天親菩薩是怎麼形容這個資糧位的菩薩,我們把它念一遍:
○頌曰:
乃至未起識,求住唯識性,
於二取隨眠,猶未能伏滅。
那麼這個菩薩,我們先談談這個菩薩的智慧的觀照是怎麼樣:「乃至未起識」。這個菩薩的心跟外境接觸的時候,他不能夠生起這個「識」,這個識是指什麼呢?古人解釋:抉擇的智慧——抉擇識,不是一般的顛倒識。就是說他的心跟外境接觸的時候,他第一念是攀緣的、是有所得的。所以這個就有問題了,因為你一旦有所得,那就帶有自我,有自我意識,你就很容易創造對立,你就把一真法界切成兩塊。那麼對立的結果只有兩種情況:不是愛,就是恨,所以他這個菩薩的智慧是相對不足的。
「乃至未起識」,所以這個菩薩,他不能產生第一念的正念正知。當然我們會講到,他這個菩薩是有深厚的慚愧心,他能夠產生第二念、第三念的反省跟覺照,但是他生不起第一念的覺照智慧,這說明這個菩薩的智慧相對薄弱。但是他可貴的是下一句話:「求住唯識性」,他有堅固的願望:追求聖道的功德。這個菩薩好就好在哪裡呢?他不得少為足。他跟人天種性還不一樣,人天種性是斷惡修善,他把它當做正常;那麼這個菩薩是有遠大的理想,雖然他一時做不到,但是他並沒有放棄他的願望,所以他心中經常有一種作意告訴自己:我一定要保持進步,所以他有廣大的理想,好就好在這個「求」字,他不斷的要求自己進步,去安住在我空、法空的真如理,但是雖然他有這個願望,因為他智慧不足,他產生的結果是什麼呢?「於二取隨眠,猶未能伏滅。」對於能取、所取的這種自我的相狀,他沒有調伏的能力,這個叫做資糧位。
資糧位菩薩一言以蔽之:願力堅固,觀慧不足。
舉一個例子:你看蘇東坡,跟佛印禪師是好朋友,是吧?那麼他們兩個經常在一起參禪論道。那麼有一天,蘇東坡在這個禪堂裡面自己打坐,當然參禪的人,他主要修空觀,內觀真如嘛,那麼他在照見五蘊皆空的過程當中,他得到很殊勝的體悟,所以從觀中、從定中三昧出來,從那個觀照力出來的時候,他寫了一個偈頌,他說:「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前面的偈頌是讚歎空性、真如佛性的功德,真如佛性是天中天,是生命中最尊貴的。那麼他「毫光照大千」,這個是尊貴,而且具足廣大的清淨的功德。前面的偈頌是讚歎真如法的殊勝;下面那句話,是讚歎自己,說自己是:「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那麼他覺得他跟空性有一點相應了,他就寫完以後就很滿意了,就叫侍者趕緊的把這個偈頌過江去拿給金山寺的佛印禪師,而且要侍者一定要佛印禪師親自批註了以後,再拿回來。那佛印禪師看了以後,就就著這張紙的背後,就給他寫了兩個字:放屁!那麼寫完以後,侍者就如實拿回來了,蘇東坡一看不得了:我這樣子尊重他,他如此羞辱我,就趕緊領著侍者就過江去,要跟佛印禪師理論了。到了佛印禪師的寮房的時候,佛印禪師已經走了,門鎖起來了,門外面貼了幾個字,說:「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
這個就是資糧位的菩薩。我們不能懷疑蘇東坡在佛堂裡面那一份的相應,他的確有相應的力量,但是資糧位的菩薩問題在哪裡呢?他經不起逆境的刺激,「於二取隨眠,猶未能伏滅」。就是說他不是完全沒有智慧,不是這樣,他沒有智慧他怎麼能夠做一個菩薩呢?菩薩是覺悟的眾生嘛。就是說他的智慧,僅次於「信解」唯識妙理。他在佛堂靜坐的時候,息諸外緣的時候,智慧會生起;但是外境一刺激他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自我意識就出來活動了。但是這個菩薩,好就好在他的願力很堅強,所以在菩薩戒裡面講到資糧位的菩薩,它給他兩句讚美的話,
說資糧位的菩薩,因為他有強大的誓願力,他有兩個特點:
第一個「雖作惡業,速疾能悔」,這第一個特點;第二個「若墮惡趣,終不久留。」
就是說雖然這個菩薩,是控制不了自我意識的,也就是控制不了他的煩惱,但是他有一個很殊勝的功德,叫:增上慚愧。因為他是有理想抱負的人,跟我們一般人一天過一天的不太一樣了,所以他的願力的支持,雖作惡業,速疾能悔。他一旦犯了錯,他回到佛堂,做功課的時候,他馬上會發覺到,然後懺悔,立誓改過:我下次不能再犯錯。當然他可能下次又會犯錯,但是他不斷的自我反省,他會從中得到很多的經驗,累積很多增上的力量。
所以這個菩薩是跌跌撞撞,但是他還是不斷的保持進步的,所以「雖作惡業,速疾能悔。」他沒有第一念的正念,但是他有事後反省的能力,所以這種菩薩,一旦墮落到三惡道的時候:「若墮惡趣,終不久留。」因為他的善根力太強,他的菩薩種性太強,遇到痛苦刺激的時候,他那種自我反省能量一起來,他很快從三惡道彈出來,不像我們一般凡夫沒有理想抱負的人,做一隻狗就要做很久,因為你沒有產生反彈的能力,從痛苦中、從障礙中,反轉的能力我們是薄弱的,但這個資糧位的菩薩他不是,若墮惡趣,終不久留。
那麼當然淨土宗的學者,對資糧位的菩薩,他是這樣看,尤其善導大師這樣看資糧位菩薩,就是說整個成佛之道,最困難的地方是資糧位的菩薩,這個關過了,那就一帆風順了。這個菩薩內有煩惱、外有業力,還有天魔死魔的干擾。在這個位的菩薩他這是:煩惱干擾你、外境——五蘊的魔境刺激你、你的冤親債主也來障礙你,然後死亡也來破壞你,所以在這種情況之下,淨土宗的祖師們,是勸所有資糧位的菩薩往生淨土,尤其是到了末法時代。因為你資糧位的菩薩是「多住外門,行菩薩道」,你是有所得心嘛,有所得就是有攀緣,那什麼意思呢?就是外境對你影響很大了。如果他是法身菩薩,他不管正法、像法、末法、對他都是完全一樣,因為他根本就不住相,乾淨的相、雜染相,對他是完全沒有差別。但是做為一個凡夫菩薩,你來到三寶地跟來到放逸的地方,是影響很大的,因為他「多住外門。」
所以當你在正法、像法的時候,資糧位的菩薩沒有往生的急迫性,因為你還遇到相對好的環境跟善知識的攝受,但是到末法時代,資糧位菩薩受到的衝擊是最大的。就是在末法時代來臨的時候,法身以上的菩薩,什麼正法、像法、末法,對他是完全沒有影響的。但是這個末法時代衝擊最大的是誰呢?就是資糧位的菩薩,他是禁不起末法時代的衝擊,因為魔強法弱時代來臨的時候,對一個資糧位的菩薩傷害最大。所以如果我們在資糧位菩薩,在這麼一個問題嚴重的情況,趕快到淨土去,其實是很好的選擇了。
好,我們來看看下一個。那麼這個菩薩,經歷過這麼最難的一個問題的點以後,他慢慢的用功,就來到了第二個階位——加行位。那麼這個「加行」這兩個字怎麼說呢?我們先看它的名稱的解釋:
丙二、加行位
[釋名——菩薩先於初無數劫,善備福德智慧資糧,為趣「見道」住「唯識性」故,復「加功用行」伏除二取,故名「加行位」。]
那麼前面的資糧位的菩薩,他發了菩提心以後,其實他的觀行薄弱。觀行薄弱,但是這個菩薩,他有一個很大的特點:他的菩提心很堅固,而且他積集廣大的資糧。所以他按照他的願力,跟他斷惡修善的這種持戒修善的力量,他跌跌撞撞、進進退退,經過多久呢?經過一大阿僧祇劫的時間,很長了!當然他很多時間都是退轉的,因為資糧位菩薩很慢的話,他可能會修修修……修得不錯,突然間有一世,得大福報的時候放逸了,然後打回原點,他經常是這樣子。當然他是一個有願力的人,他會自我反省,所以時間久了,他在錯誤的累積當中,他會摸索出一條道路,所以他總有一天,經過一大阿僧祇劫時間的時候,經過他長時間的修福修慧,而且再加上他的願力,他一直希望能夠安住唯識的空性,就達到了一定的水平,進入了加功用行的階位。
這個「加功用行」我們說一下。資糧位的菩薩,或多或少會接觸人群,因為他是靜不住的,他在佛堂待不下去,待不會太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頂多了。所以他多少會涉獵六度的法門,雖然他做得不夠好,但是他是有理想的。但是到了加行位,他有兩個特點,一定有兩個特點:第一個息諸緣務;第二個他加修止觀。加行位的菩薩,他知道一個很重要的觀念就是:他人生的成敗關鍵到來了!所有加行位的菩薩,他絕對不會住在人群,不可能!他一定住在深山,要麼就喜馬拉雅山,要麼就哪一個山上。所以加行位的菩薩,他知道他的生命,他的關鍵時刻:他轉凡成聖的時候到來了!因為加行位是資糧位的凡位菩薩跟通達位——聖位菩薩一個很重要的過渡,所以所有加行位的菩薩,一定會息諸緣務,沒有例外。
所以加行就是說:他必須要放棄跟人群接觸一段時間,來幹什麼呢?加功用行來伏除二取的煩惱,他開始在對治我法二執了。當然這個時候,修習我空觀、法空觀叫加行位。這說明這個菩薩他從前面的發了菩提心、懺悔業障、積集資糧,從一種動態的修學而轉成一種靜態的修學,這叫「加功用行」,是這個意思,安立名稱。
我們來看看他到底在加功用行做了些什麼事,我們看下一段:
[內容——菩薩為趣入「見道」,體會「唯識實性」故,加功用行,修「四尋伺」、「四如實智」,歷「暖」、「頂」、「忍」、「世第一」,逐漸伏除二取之相,此加行位,未遣「相縛」,於「粗重縛」, 亦未能斷,唯能伏除分別二取,違見道故。於俱生者,及二隨眠,有漏觀心,有所得故,有分別故,「未全伏除」,「全未能滅」,名「加行位」。]
這個是《成唯識論》的一個解釋。說這個菩薩他從前面的一種資糧位,一種動態的修學而轉到加行位的時候,他慢慢的開始內觀,從外求變成內觀。內觀什麼呢?內觀唯識的二空的真實體性。就是說他整個一大阿僧祇劫,都在思惟業果的道理:怎麼樣斷惡修善這一塊。那麼他這個時候在觀察:這個業力到底是誰造的?果報又是誰去受用?來觀察這個因果的根本當中,到底是「誰」去造業,又是「誰」去得果報,他去觀察這個道理。所以他加功用行,從向外攀緣轉成迴光返照。那他是怎麼觀呢?他修「四尋伺」跟「四如實智」。四尋伺,這個「尋伺」就是一種觀照,在唯識的專有名詞叫尋伺,就是一種觀察、觀照的意思。那麼它把一切法,把它切成四個元素,叫做名:名稱的「名」;義:義理的「義」;自性:它有它自身的體性;第四個:差別。
也就是說,這一切法就是四個東西構成,每一件事情一定要有名言安立;那麼名言安立以後,你一定要有一些你的思考:這個花是很漂亮的,這是名言吧?一個讚美的名言。那麼你說它很漂亮,他就出現一種概念了——意向:喔,它是美貌而不是丑陋,那麼這個美貌有它的自性,當然也有它的時空的差別:它的美貌也僅是限於現在,可能一個月以後它就凋零了,它的美貌就失掉了,它有它很多差別的時空相。
比方說中國人常常說沉默是金,「沉默是金」這個法,它有它的名、義、自性、差別,這是一個名言,它本身也沒有自性嘛,沉默是金。但是這個沉默是金這句話,也得看場合,有些場合,沉默就不是金了,因為你要跟他討論,你都不發表意見,人家以為說你沒有興趣了,沒有參與感。所以沉默是金,它有差別因緣:在什麼場合、什麼時間是沉默是金;有些場合、有些時間,沉默就不是金了。所以他如實觀察以後,他得到結論:一切法沒有自性!
他把每一件事都把它切成四塊:名、義、自性、差別以後,名也沒有自性、義也沒有自性、它的自性也沒有自性、它的差別也沒有自性,所以一切法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它的好壞、得失、成敗,完全是你自己安立出來的。所以其實業力只做了一件事情,我們現在都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業力,你會痛苦:這是我業障重,不是!因為你打妄想,應該是這樣講。因為業力給你的痛苦是一時的,它是刺激性的痛苦、它是感官的痛苦,那你的痛苦為什麼會相續呢?因為你不斷的去想它,而且你做負面的思考,輾轉相續,這最可怕了。其實業力給你的刺激只是一剎那而已,就像佛陀說的:它射出第一支箭,是業力這一塊給你的,但是後面的第二支箭、第三支箭,是你的妄想,你的名言安立很多的想法,然後你自己讓你自己痛苦。
所以一個人會痛苦,業力的比例不高,一個人會痛苦只有一種情況:就是你很會打妄想!你有豐富的想像力,但是不幸的是你墮入的都是負面的思考,所以你很痛苦。所以不要把所有的痛苦都歸咎於業力,它只佔一部分,它只是佔前半段而已,後面的相續,都是你的打妄想,安立出來。
所以這個加行位的菩薩,他靜下心來以後,他觀察這個一切法:其實都是你的遍計執。所以他把業力以外的依他起保留下來,他把業力以外的東西,遍計執,觀空——遍計本空,依他如幻,他只保持業力的假相這一塊,保留下來,因為它還有用處,後面還有用,但是他把自己妄想分別,所安立的這一切法都破壞了。
那麼剛開始叫四尋伺,就是觀察,等到他得到堅固的理解了以後,叫做「四如實智。」其實這四個是完全一樣的,他也是觀察名、義、自性、差別,只是他得到了明確的理解,叫做四如實智。那麼他經過這樣子的觀察以後,他經過了什麼階位呢?——暖、頂、忍、世第一,然後慢慢的伏除能取所取的相狀。我們解釋一下,「暖」位,那麼這個暖位,是取什麼呢?取它的鑽木取火。它舉一個譬喻:說我們拿一個木頭,拿一個那個木頭管子,在木頭上不斷的鑽鑽鑽……旋轉,欸,火還沒有出來,但是它先出現煙,有暖相出現。這譬喻說呢:這個菩薩真實的我空、法空的智慧雖然沒有現起,但是他有那麼一點相應了,因為他的禪定增加了,他的心靜下來,他的菩提心除了善業的資糧以外,多了禪定的智慧。所以他這個暖相已現,雖然他心中的光明沒有出來,但是已經見到煙了,叫「暖。」
再看「頂」。那麼頂就是說,他這個智慧的光明慢慢的增長,他從下品的尋伺,轉成上品的尋伺,慢慢調伏外境的執取。就好像一個人登上了高山的山頂,一望無際,對外境的真相,看得更加的清楚明白。所以頂位,調伏了所取相,他把外境給他的衝擊,自己妄想打出的這塊,整個調下來了,他只允許來自於業力給他的衝擊,這一塊是不能改變的。大乘佛法觀一切法空,不能斷滅因果,你該受的因果還是該受,但是你的妄想這一塊捏造出來給你痛苦,這一塊妄想,把它拿掉,這是不必要的。所以他對於所取相的執取,調伏了,這叫「頂」位。
再看「忍」位。這個忍,就是隨順忍可,前面斷的是所取相,所取相就是我所,那麼現在他斷那個能取的自我概念,對於能取的自我,他在顛倒妄想當中,他觀察自己的這個自我意識,也是名、義、自性、差別,也是畢竟空的。所以他對於我空的真理,也開始隨順忍可,他也慢慢的往這個方向走了,叫「忍」。
到了「世第一」, 他的三昧力增長了,空性的智慧也增長了,經過十六剎那,進入聖道。為什麼叫世第一呢?就是他在整個生命當中,他的有漏位是最後一個階位了。他是六道輪迴當中,諸天都比不上他了,這個人即將告別有漏的凡夫,即將進入聖位了,叫「世第一」。
那麼這個人經過了暖、頂、忍、世第一,這個四加行的階位以後,逐漸的伏除所取相跟能取相。也就是說這個加行位的菩薩,雖然不能夠調伏相縛跟粗重縛,這個「相縛」指的是俱生的這種能取、所取的這種煩惱的現行;「粗重縛」是俱生的煩惱的種子,但是他對於粗顯的分別起的我法二執,已經可以調伏了。「違見道故」,事實上他還沒有見道,他只是隨順、忍可,就好像這個火還沒有生起,只是見到了煙而已,所以他還是「違見道」,還沒有證得真實的我空、法空的道。所以他對於這個俱生的煩惱的活動,跟它的種子,他有漏觀心,「有漏觀心」我們待會再解釋,因為他帶相觀心,他心中還帶有一種教法的名言相。所以有漏觀心,就是說他帶相觀心,心中還有稍微的有所得,還有種種的微細的分別,所以「未全伏滅。」他對於分別的我法二執,還不能全盤的消滅,因為他還留有一點點的法的這種執取。那麼對於俱生的煩惱是怎麼樣呢?——全未能滅。這個很微細了,就是第七意識相應的俱生的煩惱是不能斷,但他對於第六意識分別起的這一塊,已經伏除了絕大部分了,這叫加行位。
來,我們來看看天親菩薩對加行位,是怎麼個說法:
○頌曰:
現前立少物,謂是唯識性,
以有所得故,非實住唯識。
那麼這個菩提心的菩薩,他從前面的資糧位,完全是懺悔業障、積集資糧,一種外相的修學而轉成內在的觀照。那麼經過長時間的暖、頂、忍、世第一的加行以後,他最後是:「現前立少物。」這菩薩把他自己的妄想,慢慢都洗乾淨了,洗乾淨以後呢,但是他還有少物,這個「少物」是什麼東西呢?就是我們知道菩薩觀一切法空,空性是一個真理,但是一個沒有入聖位的菩薩,他的心,他不能直接去接觸空性,不可以,因為沒辦法,因為空性是離一切相的,那怎麼辦呢?他必須要夾帶名言,他必須要帶相觀空,就是說:哦,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他必須要從名言裡面去思考,然後他的第六意識,才能夠慢慢的隨順於空性,「非離彼能詮,智於所詮轉」。也就是說假設他沒有佛法的引導來做一個橋樑,他第六意識是沒辦法進入空性的。因為能詮的道路沒有的時候,他第六意識是不能活動。第六意識的想像力,在凡夫的階位,只能夠在有相的因緣活動,他到達不了空性的真理。
所以他在觀空的時候是帶相觀空,它有兩種相,第一個:顯教,就是文字相;藏系:他畫很多的唐卡,你不要講太多,你就觀想那個唐卡:喔,為什麼它這個壇城裡面,中間是空性的?是空出來的?就是說它可能是現出一個眼根能夠攀緣的相狀,或者耳根聽的相狀,總之他一定要有一個聖人流出來的法,來引導他,他才可以隨順於空性。所以他雖然調伏了所有外在的執著,但是他那個最後那個法執還是在的,當然他即將要轉入聖位了。但是他將入聖位還沒有進去之前,他的心中還是「現前立少物」,這個「少物」就是那些法義。
那麼「謂是唯識性」,他之所以能夠悟入二空的真如理,他就是靠這個少物,就是這個船,從此岸快要到達彼岸。當然一到了彼岸,他把最後的船,也要捨掉了,但是他即將到達彼岸。這個船不是彼岸,但是他沒有船,他到不了彼岸。所以他靠這個法義的支撐,他慢慢的、慢慢的帶他趨向於二空的真如,但是「以有所得故,非實住唯識」,因為他心中還是帶相觀空,還有法義的執取,所以他只能叫加行位,他還沒有到達通達位,就是在這裡,就是關鍵在於:現前立少物。
舉一個加行位的例子:蕅益大師。蕅益大師他在二十五歲,他有一次在徑山坐禪,當然坐禪他是要息諸緣務了,內觀真如,當然前提是你要學過教理,你不能自己創造一個方法。佛法的修學在前面的階位,都一定要傳承——欲知山上路,須問過來人。那麼蕅益大師他當初是學過天台教觀的,他依止天台的教觀參禪以後,他在自傳裡面寫到說:他曾經達到一個境界——「迥脫根塵,靈光獨耀」。我們一念心本來是很乾淨的——清淨本然,但是我們因為第七意識的執取,而執著很多相,執著什麼相呢?根塵!執著我們的根身,這個身體是我的;「塵」就是外在的這些人事的影像,所以弄得我們壓力很大。因為你本來沒有一物,那我們自己多事,就自己去惹塵埃。
那麼這個蕅益大師他這個時候,把這個根塵的塵埃,當下「啪」放下了——迥脫根塵,靈光獨耀!按照《楞嚴經》的說法:「如鳥出籠」。就像這個鳥它本來在虛空是中飛得很好,但是它不小心跑到籠子裡面去了——被根塵的相所障,那麼加行位的菩薩他慢慢的修我空觀、法空觀,把相給調伏了,就是如鳥出籠,這個鳥它開始回到虛空了,當然他只是一時的相應,但是蕅益大師說從那次以後,他對於身體的執著完全輕薄了,迥脫根塵,靈光獨耀,我們從他這句話的判斷,合理的推論:他是頂位。因為他「根塵」是所取相,脫落了;但是靈光獨耀,這個「能取」的自我概念,有沒有消掉我們不知道,但是起碼是頂位。
一個人一達到頂位,在唯識的判教:資糧位的菩薩是「若墮惡趣,終不久留」,換句話說資糧位的菩薩,還有可能墮三惡道。頂位的菩薩是永遠不墮三惡道了,雖然他有三惡道的業力,但是他不可能得果報了,因為他空性的力量太強了,他可以讓他三惡道的業力永遠不動,從今已去到成佛為止。他如果沒有到淨土去,他的生命只有兩種情況:要麼做人,要麼做天,他永絕三惡道。這個不是他的業力強,因為他的心態不一樣了,他對於粗的所取相、能取相,這種灰塵都脫落了,所以他已經不可能去刺激到三惡道的業力了。
那麼當然這個菩薩,其實四加行的時間是不多的,不長的,可能是三生、也可能是七生、也可能是幾十年的時間,他不像資糧位要耗一大阿僧祇劫,因為他經過一大阿僧祇劫的時間,他該有的資糧都準備好了。所以到加行位的時候,他一進去就是暖、頂、忍、世第一了,所以他這個時間其實不多了。那麼當然他即將進入聖位,但是他的心中還是現前立少物。
好,我們休息一下再來看看,他最後有什麼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