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講)
請大家打開講義第五十四頁,「子三、結顯自性」。這地方有兩段,第一段是正示離過的真實心體。
佛陀前面在開顯我們眾生本具的現前一念心性的時候,是從兩個角度來開顯:從不變的體性來說明它不是因緣法,從隨緣的作用來說它不是自然。所以,前面佛陀是從不變跟隨緣這兩種角度來作各別的開顯。
現在是把不變跟隨緣這兩種義理結合起來。我們前面是分開來說,現在把它作一個結合,作一個總結,就形成所謂的「雙遮雙破」。其實「遮」跟「破」 意思差不多,都是一種否定,遮止跟破除都是用否定的方式。
佛陀告訴阿難說,「當知」——阿難你應該了解,「如是」的這種精純覺悟,微妙的、光明的心性,它「非因非緣」,不是因緣生,也不是假借因緣而有。為什麼呢?因為它有不變的體性。但它也不是外道的這種自然之體,因為它有隨緣的作用,外道的自然沒有隨緣的作用。所以,從否定的角度,它非因緣,也非自然。這是從否定的角度,從非因緣當中開顯不變、從非自然當中來顯現隨緣,用否定來顯現這個道理。
看第二段。第二段是「遮照同時」。這個「遮」是否定,「照」是肯定,用一種雙向的否定跟雙向的肯定。「非不自然」,蕅益大師說,這個地方的經文其實從義理上來看少掉四個字,應該「非不自然」後面再加一個「非不因緣」。「非不自然」這個「非不」,是否定再否定,變成肯定了。也可以說是自然,也可以說因緣。你說,誒,什麼是心性?你可以說它是自然,因為它的體性不變;你也可以說它是因緣,因為它有隨緣作用。你看我們這一念清淨的本性,你造殺盜淫妄的業來熏習它,它就顯現地獄、餓鬼、畜生的果報讓你來受用;你造五戒十善的業來熏它,它就創造一個人天的福報讓你受用。它不就有隨緣的作用嗎?所以你說它因緣也對。從作用的角度,它也是「非不因緣」。這個是雙照。
那麼雙遮呢?「無非不非,無是非是。」這兩句話那個「無」,都應該貫下去,應該說「無非,無不非;無是,無非是」。我們解釋一下。「無非,無不非」是對「非」的一種破除,破除對「非」的執著。這個地方「無非,無不非」開出來應該有四句話,就是:無非因緣、無非自然、無不非因緣、無不非自然。總而言之,你說它「非」也不對,它破除對「非」的執著;但是對講話喜歡肯定的人,它也是破你對這個「是」的執著。為什麼呢?它「無是因緣、無是自然、無非是因緣、無非是自然」。所以說「是」也不對。
說「非」也不對,說「是」也不對,那應該怎麼說呢?佛陀只好講出一句話作總結了:「離一切相,即一切法。」從本體上來說它是離相的,但從作用來說它隨緣顯現十法界的因緣果報;雖然隨緣顯現因緣果報,但是它的本性還是一樣清淨本然。所以你把離一切相跟即一切法合起來的時候,它的本來面目就出來了。
我們在探討心性的時候,有兩個內涵:一個是理論的探討,一個是實際的修證。我們講「理可頓悟,事要漸修」,理是圓融的,事相是有次第的。在理體上,我們先建立現前一念心性,一個清淨本然、週遍法界的心性出來,來取代我們過去的生命經驗所累積的我相法相。先把過去這種我相法相慢慢地放掉,建立一個清淨的心性。而這個心性它有「不變隨緣」跟「隨緣不變」兩種功能,它們是同時存在的。
在理論上,不變跟隨緣是同時的,但是修證的時候不可能同時,沒有人那麼厲害。所以,當我們把一念心性建立起來、性德現前的時候,接下來是什麼?修德。就修空假中三觀:先空、次假、後中。空觀開顯它不變的體,假觀開顯它隨緣的妙用,中觀再把空和假結合起來。修行一定有次第的。
但是一談到理論的時候,古人講「開口便錯,動念即乖」,你沒有話講的。你說現前一念心性是什麼?你道一句。道一句你就錯了。因為「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方動烏雲遮」,才動眉毛即犯祖師的規矩。眉毛一動表示你「仁者心動」。在禪宗最忌諱的就是你心動,所以你不對。禪宗,你看他打你香板——說,你從什麼地方來?你說我從哪裡來,他一定打你,你怎麼回答都打你。你說你為什麼出家?我爸爸叫我出家的。打三個香板!你爸爸叫你出家,你自己都不想出家!第二個再來,說:誒,你為什麼出家?前面說我爸爸叫我出家被打,說我自己要出家的。也打三個香板!你自己要出家?你爸爸沒有叫你出家,你就出家了?也被打。為什麼在禪宗你剛開始的階段一定被打,為什麼?其實我講實在話,不是因為你講什麼話,是他看到你心動,他打你那個念頭。所以古人說,你開悟的時候講什麼都對,你沒有開悟講什麼都錯。
你看趙州禪師。有人問趙州禪師說:誒,狗子有沒有佛性啊?趙州禪師說:有佛性。你怎麼知道有佛性呢?誒,你看狗啊,它餓的時候知道餓,飽的時候知道飽,冷的時候它也知道冷。你說它沒有佛性,它怎麼有這種感覺呢?另外一個禪師問趙州禪師說:狗子有沒有佛性?趙州禪師說:沒有佛性。怎麼沒有佛性呢?你說有佛性,拿出來我看看!覓之了不可得。有人就問趙州禪師說:你為什麼對他說有佛性,對他說沒有佛性呢?趙州禪師說:我是從修行的角度、從對治的角度這樣講。因為他執著有,我就說沒有破他;你執著空,我就說有。
所以,中道的實相是不可以開口的,你一開口,就會不是左邊就是右邊。所以到最後入不二法門的時候,它是不能講話。就是你不能動念頭,你「一念不生全體現」。念頭一動,那就是方便,那就是祖師的方便。
如果你都不講話,也沒有人知道,所以只好講出一個「即空、即假、即中」。我們這一念心性怎麼去開顯它呢?先修空觀,再修假觀,再修中觀。但是不管你修空假中三觀的哪一觀,它整個所觀境就是現前一念心性,只是它用空假中把心性的不變性跟隨緣性開顯出來。
我們前面的三卷半是建立一個心性,先把這個心性現出來,先把這個性德:不變隨緣、隨緣不變的心性在你的心中現出來。到三卷半以後,「示不生滅為本修因妙三觀門」,佛陀告訴你要修觀:入空觀的時候開顯不變體,入假觀的時候顯現它的妙用,入中觀的時候保持平衡。但是在修空假中三觀之前,你要先建立一個不生不滅、不垢不淨的現前一念心性,先現出來。
這一念心性,總而言之,是離一切相而即一切法,是不變而隨緣的。這是作一個總結。
丑二、結責滯著名相
我們看丑二,結責滯著名相。這一段是結示,來訶責阿難尊者一向以來就停滯、執著於佛法的名相,而不能隨文觀照,所以還是活在妄想當中。這是對於阿難尊者的一個訶責。
我們看經文:
汝今云何於中措心,以諸世間戲論名相,而得分別?如以手掌撮摩虛空,只益自勞,虛空云何隨汝執捉!
先說出阿難尊者的一個毛病。說阿難尊者,你為什麼到現在對於一念心性還是以這個「措心」……這個「措心」的「措」就是,好像你拿繩子在手上這樣搓來搓去,就跟這個「搓」一樣。也就是說,為什麼把心搓來搓去呢?說你到現在還是用攀緣心來加以攀緣、推測這一念心性,而不加以迴光返照,用種種世間的戲論、沒有真實義理的假名假相,什麼外道的自然、佛法的因緣來作虛妄分別,不能夠產生一種微密的內心的觀照。只是向外分別,而沒有向內觀照。這種情況就好像一個人以雙手來撮摩虛空。一個人分別名相而不觀心,就像撮摩虛空,這樣子只有增加自己的勞累,徒勞而無功。因為,虛空怎麼能夠被你去執捉呢?你怎麼會捉得到虛空呢?
意思就是說,修首楞嚴王三昧,你要先找到這一念心性——你的本來面目。那麼向哪裡去找呢?就是「莫向外求」!初學者最怕產生攀緣心,最怕!我聽說,懺公師父要派一個人去買東西,你不喜歡去他就叫你去,你很喜歡去他就不叫你去了。為什麼呢?因為你心動了,「仁者心動」。你一動,他就不讓你去了。這是有道理的。
修行,我們常講要找到定位。比如說你修行了三十年、五十年,修行的定位不是都一樣的。你每一個階段的修行內涵不一樣。正常人是有一定的規劃,沒有人一出家就是這樣修行,修行五十年還這樣修行。那就不對了。那你應該不是走大乘法,可能你走的是小乘法。
修行有三個階段:
第一個,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一般對初學者,我們比較不談空性的道理。先講有,先講隨緣的有相,有相行:思惟業果,造罪招感痛苦的果報,造善招感安樂的果報;歸依三寶,三寶的功德是無量無邊的,佛陀的功德是隨時存在的。從深信業果、歸依三寶當中來懺除罪障、積集資糧。剛開始的修行一定是有相行。這個階段是什麼?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山就是山、水就是水,沒有什麼樣的含糊籠統;善惡的相狀,三寶就是三寶、世間法就是世間法,很清楚的。所以這個階段它是怎麼樣?有相行。
到了第二個階段是關鍵了,「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在前面的階段,他的生命基本上沒有太大改變,因為整個生命,他內心當中那個我法二執,心中建立的自我意識是很堅固的。這個階段叫作積集資糧,叫作跟三寶結緣。一個人真正要產生廣大的突破,我們講脫胎換骨,是在第二階段,「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他這個時候開始修我空觀、法空觀來破壞他心中的妄想。我們心中累積了很多的相狀,有很多的看法——我喜歡怎麼樣,我的個性是怎麼樣,我習慣性是怎麼一個想法,這個時候用空觀全部掃掉,掃得一絲不掛,乾乾淨淨的,清淨本然。所以,你看一個人本來很正常,突然間好像什麼都搞不清楚狀況,他有可能進入第二個階段。你看禪宗的公案,說有一個禪師在修空觀,空觀現前的時候,他就走走走,走到海里去他不知道,人家把他拉回來。因為他「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這個階段其實是非常重要的。他開始在改變自己了,把他以前無始劫來習慣性累積的那個相狀一一地開始消滅,而這個時候他的罪業也開始消滅。這個罪業的消滅是從根本消滅,他開始觀照「何期自性,本自清淨」。在第二個階段的時候,我們對內心講話是用否定的。所以,看你的修行是什麼階段,就看你怎麼面對你的自我。你經常是用肯定的話,「誒,不錯啊,你做得不錯」,那你還是第一階段,肯定的。到否定的時候我們開始怎麼樣?我們開始對自己的想法否定:不行!不能這樣做。我們用我們的願力來主導自己了,不是用我們的想法。對自己的想法全部加以否定,重新洗牌。這個時候進入到一種空性的智慧——「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經過這一番的洗滌以後,你又開始「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那個時候是從空出假,而你的心態不同,「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但是這個夕陽跟昨天的夕陽不一樣,已經換了一個夕陽。山還是山,水還是水,心態不同。為什麼一定要說先大死一番,然後再大活?是這樣子的。所以說,我們講「離一切相、即一切法」,這兩句話是同時的;但是在修學的時候是有次第的,先求離相,再求隨緣。
癸九、約二妄合明顯見性非見 分三:子一、引昔致疑;子二、對理征破;子三、正示見性
好,我們看癸九,約二妄合明顯見性非見。這是「十番顯見」的第九科。「二妄」,是約著別業的妄見跟同分的妄見這兩種妄見,來相互發明,來開顯這個見性不是一種見分。在前面的八科,佛陀開顯見性的方法都是借用顯體。因為見性是離一切相,你沒辦法講話,你一講話就不對,就不是見性的本質了,我們只能夠從作用——你能夠看得到光明、能夠看得到黑暗入手,所以我們知道見性的存在,是從作用當中可以推理見性是存在的。
但是到第九科的時候,佛陀開始否定見分了。見分不能代表見性,因為見分是依他起。身為一個作用,它畢竟有業力的因素、環境的因素——有因緣的因素。但是身為見性,它是圓成實性,它沒有因緣的因素。所以到這一段的時候,佛陀的口氣跟前面不太一樣。前面是假借見分來開顯見性,這個地方就開始說明,其實見分還不是見性,它還是因緣法,開始把見分攝用歸體了。
好,我們分三段。一,引昔致疑;二,對理征破;三,正示見性。
子一、引昔致疑
首先我們看第一段,阿難尊者引用往昔的教法而生起疑惑。我們看阿難尊者到底生起什麼樣的疑情。
阿難白佛言:世尊!必妙覺性非因非緣。世尊云何常與比丘宣說見性具四種緣,所謂因空、因明、因心、因眼,是義云何?
阿難尊者在前面的經文當中得到一個結論說,佛陀!假如我這一念微妙的心性不是因緣所生,因為它有一個不變的體性,它變中有不變,所以你不能說它因緣生,你不能說它絕對因緣生。那麼這個地方跟佛陀所說的道理是有點衝突的。怎麼說呢?世尊您過去曾經在成道以後跟諸比丘宣說,說我們這個能見的見性產生見聞嗅嘗覺知的功能,它必須具足四種因緣才能夠生起它的作用:
身為一個見分,它必須有虛空。這個虛空包括了一個虛空的相狀跟一個所緣境,距離跟所緣境。
第二個,光明,有光明相。
第三個,因心。這個心有五種緣:有種子,過去的業力的種子;有作意,第六意識的作意;還有第六意識的分別依、第七意識的染淨依、第八識的根本依。有五種緣,因心有五種緣。
第四,因眼,要有眼根。
總而言之,我們的眼睛這個見的明瞭功能要現前,要「眼識九緣生」,要有虛空的距離、有一個所緣緣、有光明相、有種子、作意、分別依、染淨依、根本依跟眼根。如此一來,這個心性的了別功能是假借九緣而生。那你佛陀說我們這一念心性是非因緣而生,豈不是前後矛盾嗎?
這一段經文的疑情,我們先解釋一下。佛陀在唯識的方便教法當中曾經明確地說明「眼識九緣生」。也就是說,我們這個能見的見分,所謂依他起性,要假借內在的業力的種子跟外在環境的因緣,還有光明、虛空的因緣,才能夠生起了別的作用。
阿難尊者就用唯識的教法、唯識的「心」來質疑一念心性。現在我們有兩種心:第一個,唯識所謂的心;第二個,是《楞嚴經》的心。這兩個產生了矛盾。唯識的心要假借因緣才能夠生起,要有內在的種子、外在的環境的刺激,根境和合才能產生心識;而《楞嚴經》的心是眾生本具、不生不滅的,它不需要外在因緣的和合。那麼這樣子,唯識所謂的心跟《楞嚴經》所謂的心性豈不是產生矛盾嗎?阿難尊者對唯識的心法跟《楞嚴經》的心法產生的矛盾,提出他的疑情。
子二、對理征破 分二:丑一、直明昔說隨情;丑二、正顯見性非緣
看佛陀怎麼解釋。子二,對理征破。這當中有兩段:一,直明昔說隨情;第二個,正顯見性非緣。佛陀先直接地說明,過去唯識的教法是隨眾生的情執而宣說的。
佛言:阿難!我說世間諸因緣相,非第一義。
佛陀說,阿難尊者你要知道,我過去在唯識當中講到我們這一念心的生起,是假借因緣而生,有根境的碰撞才產生心識。所以,這念心在因緣當中是不斷地因為不同的環境而產生不同的心態。這種因緣所產生的生滅的心相,不是我這個大乘圓滿第一義諦的教法,而是一種方便的教法。
佛陀講到「心」有兩種情況:
第一個叫作隨情說,隨順眾生的情感而宣說的。凡夫是有情感的,所以佛陀講到我們的心——你看,你為什麼會產生高興的心、產生悲傷的心呢?首先,你過去有這樣一種習慣的種子;其次,要有人刺激你,你才會高興、才會痛苦。這種「心」佛法也承認,這叫生滅心——唯識的心,有過去的種子跟現前的因緣的和合。但是,這樣的說法是佛陀為了隨順眾生的情感而說的。
佛陀在講到《楞嚴經》的時候,就撇開眾生的情感,隨智而說,以佛陀自己無分別智慧所照見的心來說。就是我們這念心啊,是不生不滅的,是迥脫根塵的。它的存在不需要根塵,只是由根塵的因緣讓它表現出來而已。沒有根塵,它還是存在,只是我們沒有把它直下承當,只是我們錯過這個機會而已。
所以,前面佛陀所宣說的唯識教法是隨情而說的;這個地方佛陀開始開顯我們的本來面目,是隨智而說的,講到了義的教法。先把這個觀念講清楚。
丑二、正顯見性非緣
我們再看第二段,正顯見性非因緣。我們這一念心性是不假借因緣而生的。我們看第一段。
阿難!吾復問汝,諸世間人說我能見,云何名見,云何不見?阿難言:世人因於日月燈光,見種種相,名之為見。若復無此三種光明,則不能見。
佛陀為了把凡夫所謂的生滅心跟不生滅心作一個對比,舉出一個譬喻說阿難!我再一次地問你一個問題。一般的世俗人說,我現在能夠見到一切萬物,那到底在什麼情況才叫作「見」,什麼情況叫作「不見」?就是我們這一念心能夠見聞嗅嘗覺知,我們姑且對色法來說這個見的功能,到底在什麼情況叫作見的現前?什麼情況是見不現前?阿難回答說,世間人要能夠看到東西,要假借太陽、月亮、燈光三種的光明,才能夠使令這個見的功能現前而照了萬物萬象,這個叫作見。假設沒有這三種的光明,就不能見到東西了。
好,我們把這個生滅心要假借光明的引導才能夠現前先說出來,這以下再把這個生滅心跟不生滅心加以對比。我們看下面:
阿難!若無明時名不見者,應不見暗。若必見暗,此但無明,云何無見?阿難!若在暗時不見明故,名為不見,今在明時不見暗相,還名不見,如是二相俱名不見。
這個時候,佛陀就告訴阿難尊者說,如果沒有三種光明的因緣現前叫作不見,那你就不應該見到暗相;你既然能夠見到暗相,就是光明不現前的時候你還是有見到嘛,你見到暗相。也就是說,這只是缺乏光明,你不能說沒有見的功能存在,不可以這樣講。我們的生滅心假借黑暗的因緣見到黑暗,假借光明的因緣見到光明,這只是一種一時的生滅的作用。阿難!如果在黑暗的時候我們見不到光明叫作不見、叫作見性不存在,那麼你現在有光明的時候不見到暗相,那你也應該說不見了,因為你沒有見到黑暗。那麼如此兩種,光明跟黑暗兩種相狀相互作用,那你都叫不見,因為你見到光明的時候就沒有見到黑暗,見到黑暗的時候就沒有見到光明,那這樣都叫不見了。
我們作一個總結。
若復二相自相陵奪,非汝見性於中暫無。如是則知二俱名見,云何不見?
所以,事實上光明、黑暗兩種相狀是互相地侵奪。你落入因緣法就是對立的,有光明就沒有黑暗,有黑暗就沒有光明。但是在整個因緣變化當中,不表示說你這一念見性的體性在這當中暫時消失掉。它永遠存在,只是說它隨順光明的因緣見到光明,隨順黑暗的因緣見到黑暗,它的體性是存在。所以我們可以得到結論說,不管是光明跟黑暗,見性都是存在的,都能夠叫作見。怎麼能夠說不見呢?見性是恆常現前的。
我們再說明一下。生滅心是假借因緣而有的。你看我們有時候道心很強,有時候我們道心很羸弱,我看任何一個人都離不了生滅心。再大的善根,這個人也會起煩惱;善根再差的人,他偶爾也會起慚愧心。落入因緣法,我們是活在生滅心當中,關鍵是你怎麼樣不被它所轉而已。你說,誒,他為什麼一路走來能夠這樣子始終如一呢?其實每一個人都會起煩惱,只是說他煩惱現前的時候能夠攝用歸體,他觀到煩惱的生滅,煩惱起來、煩惱滅,能夠不隨妄轉而已。
其實煩惱並不可怕,關鍵是你不能被它轉。那你怎麼不被它轉呢?你一定要回到你的現前一念心性。所以這個地方講,我們的生滅心是隨因緣變化。我們的業力變了很多的因緣,有時候會讓我們快樂,道心很強,有時候會心裡悲傷。如果你能夠會歸到你不生不滅的本性,你就看到整個心,有時道心強,有時道心弱,但是你永遠做你該做的事情,就是安住在不生滅心。
所以你要脫離妄想。
子三、正示見性 分二:丑一、直示真性;丑二、騰疑細釋
丑一、直示真性
我們看下一段很清楚了,「正示見性」。其實脫離妄想,「直示真性」這一段經文很重要。修行,它是先脫離外境。我們在修不生滅心的時候有三個次第:第一個,先脫離外境,不隨境轉;第二個,再脫離你的妄想,不隨妄轉,脫離生滅心;第三個,回歸本性。
我們看經文:
是故阿難,汝今當知,見明之時,見非是明;見暗之時,見非是暗;見空之時,見非是空;見塞之時,見非是塞。四義成就。
身為一個眾生本具的現前一念心性,它非明、非暗、非通、非塞。一個人要能夠依止現前一念心性,要知道一個觀念:當我們心性遇到光明的因緣,我們見到了光明,但是你不要被光明所轉,因為這個見性它不是光明;見暗之時,這個見也不是黑暗、黑暗相;乃至於虛空現前的時候,我們隨時看到虛空,但是見性也不是虛空;見塞之時,我們隨緣看到阻塞的相狀,但是見性也不是屬於這個阻塞。
所以我們修不生滅心的人,第一件事情,你隨緣吃飯、睡覺、過堂,隨順生命的因緣有種種的相狀現前,但是你要知道它只是一時的因緣。你不是過堂,你不是真正地在過堂,你也不是真正地在吃飯、睡覺,那只是隨順因緣而已,你的心性當中都沒有這個東西的。所以,我們在修習心性的人,第一個,先脫離外境,離外在的四種境緣。這個離境是比較容易。
第二個,要離心,離你的生滅心。第二段就比較困難。
汝復應知,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云何復說因緣、自然及和合相?
前面是說明我們這一念心性是遠離外境的,不管外境怎麼變,你就以不變應萬變。但是,我們在外境變的時候會產生一個生滅心,應該怎麼辦呢?
說是「見見之時」……我們解釋一下。這個地方圓瑛法師有很多解釋,我們採用圓瑛法師所說當中比較容易理解的。第一個「見」是我們的「見性」。第二個「見」是講我們見性的一個生滅作用,叫「見分」。也就是說,當我們的見性遇到外在的因緣而產生一種見分、產生一種作用,見性轉成見分的時候,其實這個圓成實性——這個我空法空的見性已經不是見分了,因為見分是變化的
你說我這一念虔誠的心去拜佛,那為什麼會拜佛呢?當然,拜佛的心也是從見性而起,但是它已經不是見性了,它已經不是本來面目了,它只能夠是我們借假修真的一個一時的因緣,所以見性已經不是見分。為什麼呢?因為見性它是無分別智所親證的,它尚且要遠離這個見分——有分別的見分,是我們這個能分別的見分所不能攀緣的。所以見性是要離開見分,是見分所不能攀緣得到的。
當我們在修學的時候,當我們在憶念佛陀的時候,當我們在念佛的時候,其實這只是一個方便。你要真正找到你的本來面目,要用無分別智,不能有分別。但是,如果完全無分別,你又不能積功累德。所以,我們講修空觀,還得修假觀。修假觀你要怎麼樣?無念中要起念頭。但是,在起念頭的時候你很清楚地知道這只是一個一時的方便,借假修真。所以講「見猶離見,見不能及」,見性還要脫離你所作用的見分——有所分別、有所作用的見分,它不是見分所能夠到達的。所以,身為一個見性,連見分都見不到它,只要有分別就見不到,哪裡還有什麼樣的所謂的因緣、自然、和合相跟不和合相——因緣叫作和合相,自然叫不和合相——這麼多的戲論可得呢?
看總結。
汝等聲聞狹劣無識,不能通達清淨實相。吾今誨汝,當善思惟,無得疲怠妙菩提路。
身為一念心性,可以說是動念即乖、開口便錯,你不能用你的分別心去攀緣的。佛陀就跟阿難尊者說,你身為一個二乘的聲聞人,一向以來只是接受生滅因緣的教法,心胸狹劣,沒有廣大的智慧,所以你不能通達大乘的不二法門。我今把大乘了義這種不二的法門告訴你,你應該好好地迴光返照,先找到你不變的心體;再以這個不生滅的現前一念心性,生起種種斷惡修善度眾生的妙用。不要對廣大的無上菩提的功德生起疲怠懈怠之心,要生起勇猛精進的心,來完成你廣大的無上菩提之路。這個是佛陀對阿難尊者跟所有弟子的勉勵。
我們在研究《楞嚴經》以後,其實唯識學還是要學,因為它在講生滅心。我們不要說完全否定生滅心,我們只是不要隨它而轉。我問你,如果完全不要生滅心,那你這個人就是禪宗說的「一潭死水」,你有什麼用?什麼都不動,那你就偏空了嘛。不動,是先求不動,然後再依體起用。所以研究唯識學你會知道什麼是功德相、什麼是過失相。這個時候還是要動念頭。但是,你動念頭,你是依止不生滅心作根本,「百花叢裡過,片葉不沾身」。你還真的從百花叢裡走過去了,你真的走過去了,但是你片葉不沾身!
剛開始我們要把大乘佛法那個心地法門先抓到。至於它怎麼操作,你是做多少?這個我們可以慢慢來。但是,什麼叫作「無住又要能夠生心,生心又能夠無住」,這個道理你要把它先參透。要不然你怎麼修行?你完全無住也不對,完全生心也不對,但是我們的一個消息——先找到無住。剛開始先離相,先不要相信自己的想法,先用否定的思考來破自己的相,先求無住。一段時間以後,再重新把你的心門打開,從空出假,積功累德,廣度眾生,廣結善緣。所以先修無住。
那麼這個無住,它的次第,先遠離外境。你看佛陀講得很清楚,先遠離外境,然後再遠離你的生滅心,最後回歸到你的眾生本具的現前一念心性;然後再從這一念心性重新出發,又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這個時候你該做什麼還做什麼,但是你心態完全不一樣。
這個就是我們整個大乘佛法的消息,你要認清楚它的路頭。它是先從否定門入,再從肯定門出,重新再肯定自己,「自知我是未成之佛,諸佛是已成之佛,其體無別」,依止一念心性開始從空出假,徹底地承當。所以,剛開始是徹底地放下,放下過去的這些妄想;放到最後的時候,要重新徹底地承當,這個就是大乘的不二法門。這個道理大家都要想想看,你要去往內去想,往心中去想,它是一個心地法門。
到這個地方,佛陀就直接地開顯心性的一個修學次第。這段經文大家好好地參一參。
好,我們講到這裡。我們剛開始修行,要把修行的路頭先抓到,你不要走偏了。一旦走偏,你要再回來就很難了,這是一條不歸路,那你以後是非常麻煩的。我建議大家,修習大乘佛法你一開始就走對,不要後來再來後悔、再來調整,那非常麻煩。你一開始就走對,你可以走慢,但是不能走錯。